我從接到莫荔的電話開始,就一直在擔驚受怕。
現在最害怕的情況已經發生,反倒是平靜下來,一切都無所謂了。
事已至此,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我只是看向了容熠川,只見他看似還維持著平日裡的威嚴和氣度,可垂在身側的手卻是已然微微蜷了起來。
早上初見莫荔時,他就是這樣魂不守舍的反應。
雖然在容顯恭面前勉強把戲演完了,但等到跟我單獨相處的時候,還是明顯有些抽離的狀態,甚至還砸碎玻璃擺件,給自己弄出了一手的傷。
他那傷口不至於縫針,但是也挺深的。
總公司的代表們看看莫荔,又看看我,個個都是一副想說點什麼,卻又不便開口的模樣,而跟我們同來的路秘書亦是蒼白了臉色,欲言又止地沒有先說話。
最終打破沉默的人是容熠川。
他泰然自若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招呼眾人開會,然後在我即將入座時吩咐道:「林助理,你先去法務部一趟,催催他們的工作進度。」
他話音平淡,聽起來不過是臨時交代下屬一件小事罷了。
可我跟在他身邊這麼久,如何能不明白潛藏其中的深意?
這不過是他打發我離開這裡的藉口罷了,催法務部的工作進度而已,一個電話就能搞定。
我心領神會,當即從會議室里退了出去,等給法務部那邊打完電話,獨自站在走廊里靠窗的地方,曬著太陽呼吸起了新鮮空氣。
只是,像這樣閒適安然的時光怕是剩不下多少天了。
正在我放空之時,一道熟悉的人影放輕腳步走了過來。
我看到來人也不意外:「路秘書,你怎麼來了?也被容總支出來了?」
「會議間隙,我來看看你,」路秘書同情地看著我說:「今天委屈你了。」
我笑了笑說:「當時那種情況,確實是我離開更好。」
畢竟是容氏的商業機密,我一個外人,還是不接觸為好。
可路秘書顯然不這麼想,她放軟了話音,溫聲安慰我說:「我指的不是公事,而是私事,在這方面你確實是受了委屈,畢竟你現在才是容總承認的身邊人。」
我聽完她的擔憂,笑得比方才更真心了一分,說起剖白的話來亦是更通透了。
「如果我真的是跟他兩情相悅的女朋友,那我當然應該感到委屈,但我很清楚自己不是。」
路秘書的神情有些微妙:「你怎麼知道自己不是?容總對你不好嗎?」
我笑了。
「容總對唐小柔和蘇婉更好。」
路秘書不說話了。
他給蘇婉資源,捧她拍電影;他還為了唐小柔一句話,買光了這個店裡的所有珠寶。
不過我還是有些後悔了。
我不該說這些話的。
莫荔的事情,是我自己處心積慮的結果,我不敢讓任何人知道,尤其是容熠川身邊最信任的路秘書。
我自嘲地笑了一下:「容總喜歡誰都不會喜歡我的,我有自知之明。」
路秘書跟我一樣站在旁邊,看著遠方:「其實我覺得,你也不用這麼妄自菲薄,容總對你和唐小柔她們,明顯是不一樣的,我相信你也能感受得到。」
「金子和鐵,金子看似貴重,但都是配飾,人最終還是會選擇糧食和水,那才是維持生命最重要的東西。」
路秘書嘴唇翕動了幾下,像是沒想到我會這樣回答一樣說:「你這樣豁達也挺好的,但人非草木,若是難受了,千萬不要憋在心裡。」
我們交情不算多麼深厚,但她一直對我照顧有加,哪怕只是看在容熠川的面子上這麼做,也是十分難得了。
我心底湧起一股暖意,聲音輕而堅定地說:「您儘管放心,我是真的不在意容總的私事,更不會因此對他有絲毫怨言,當初做約定時就講好了的,我會做好分內的事。」
若是沒有這份自覺,我根本不見得能在容熠川身邊待到今天。
路秘書衝著我點了點頭,目光中除了贊同和欣慰,還有些許我讀不懂的情緒。
但我實在是太累了,並沒有往深處去想,而是把注意力放回到了我父親身上。
容熠川心意已決,想來答應了沈承遠的事是不會改了,我必須得自己想法子盯著。
或許是因為莫荔的回國將容熠川打了個猝不及防的緣故,在接下來的幾天裡,我難得地清閒了一些。
雖然還是從早到晚都跟他在一起,但空餘的時間貨真價實地變多了,甚至都有空補覺了。
至於莫荔,則是因為翻譯工作的原因仍舊留在國內,只是不知道會就此留下,還是過段時間便會再一次離開。
我跟她也因此多出了許多交集,雖然都是工作上的,但時間一長,公司里其他人漸漸就對這件事脫了敏,不會再在看到我們的時候露出奇怪的表情了。
隱秘的八卦流言想必還是有,不過只要不講到我面前來,裝聾作啞也沒什麼難的。
這天上午,我在替容熠川跑完腿,回辦公室的路上遇到了莫荔,在禮貌地相視一笑打過招呼後,她開口叫住了我,指著自己的領口低聲說:「林助理,你今天的衣服真漂亮。」
我連忙低頭去看,這才發現襯衫頂上的扣子沒系好,馬上就要有走光的風險了。
為了儘可能地不讓莫荔的出現太突兀,我自她出現之後,就頗為用心地改變了打扮風格,不僅會刻意讓妝容明艷些,穿搭上也盡力做到不沾邊。
這些努力不能算是無用功,只是起到的作用聊勝於無,並且偶爾會造成類似的麻煩,我連忙整理好衣服,然後誠懇地向莫荔道謝。
莫荔跟我從前了解到的一樣,是個為人善良,風格素淨的女孩,確實很值得容熠川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