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再開口,只悄悄地注視著她,同時一邊聽她的講述,一邊讓視線隨著她的餘光移動。
一心兩用固然辛苦,收穫倒是頗豐。
她看了很多地方,但唯有一側的山坡不敢看。
「沈承遠說,他本來都想好了要製造車禍讓你死的,但是有人花錢買你的命,並且堅持要他把你推下山崖,否則就不付錢。」
「我知道你懷疑他是在胡說八道,但他那時誤以為南峰集團已經是自己的囊中之物,為人特別膨脹,說起話來也沒遮攔,況且酒後吐真言,撒謊圖什麼?所以我想他說的絕對是真話。」
蔣臨夏怕我不信,特意補了段理由,聽起來比她勸我來這裡見面的藉口有誠意多了。
我看出她是在拖延時間,藉機又問:「你該不會是想告訴我,那個出錢給沈承遠,讓他推我墜崖的人是容熠川吧?」
這話單是說出來,就讓人覺得四處都透著荒誕氣息。
未經開發的沿江地段光線昏暗,連路燈都沒有幾個,照明全靠天上的月亮,蔣臨夏臉色晦暗地說了一長串話。
「我也不確定那人的具體身份,但他真的給了很多錢,是讓沈承遠都驚訝的數字,別說尋常人了,就連一般的富豪都給不出那麼多錢,我思來想去,覺得能出得起這個價碼的人只有容總。」
我擺出快要被氣笑的表情說道:「蔣臨夏,是你傻還是我傻?編一個這麼荒誕的消息就想騙我幫你?」
蔣臨夏堅持不改口:「我沒有騙你,沈承遠真得是收了錢才不得不改計劃的,否則你以為他為什麼會選擇這麼大費周章地把你騙去山裡?明明他已經準備好了製造車禍的,你爸不就是在車禍里差點死了,讓你們父女兩個一起死不是更方便……」
「住口!」
沈承遠要的是錢,我的命不過是附帶的而已。
相比於費盡心機帶我去看日出,然後製造各種證明,確實是車禍來得更快也更利落。
我的心裡微微發涼,如果他堅持要製造車禍讓我死,我現在怕是連孟婆湯都喝上了。
蔣臨夏說他是因為被人重金收買才改計劃,我信。
但要說他是被容熠川收買,我還是覺得不合邏輯。
在此之前,我跟容熠川根本不認識,無冤無仇,他為什麼要出那麼多錢,目的只是改變我的死法?
說不通。
我俯視著她說:「你是不是覺得隨便編一個跟容熠川有關的秘密,我就會迫不及待地買單?說話是要講證據的,如果你拿不出證據,或者能夠說服我的理由,就別怪我終止交易了。」
凌晨時分,周遭寂靜一片,榕江卻是剛好到了漲水的時候,石灘被江水不斷沖刷著。
蔣臨夏看起來越發的緊張了,我借著時有時無的月光,看到了她下意識攥緊輪椅扶手的手。
她根本不敢看我,目光不住在江面和周圍之間來迴轉,最後一口咬定道:「反正沈承遠是那麼說的。」
她的心理素質並不足以支撐劉姨制定的計劃。
我為了儘快逼出她的狐狸尾巴,決定抓住她話里的破綻窮追猛打。
「好,就當沈承遠真的說過那些話吧,但酒後除了吐真言外,胡說八道的情況好像更多。」
這話既是說給蔣臨夏的,也是講給我自己聽的。
容熠川從來不做無用之事,不管無用之人,我實在想不出從前的自己身上會有任何值得他主動聯繫沈承遠的價值。
跟莫荔擁有相似面容的人是林苒,不是徐泠然。
作為徐泠然的我,對他來說只是個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僅此而已。
我想通了這一點之後便沒再說話,單就是冷冷地盯著蔣臨夏看,等她繼續把自己所知道的秘密往外吐露,抑或狗急跳牆,開始對我動手。
蔣臨夏的心理防線很快就繃不住了,她語調生硬地說:「他們男人的想法誰猜得准?具體的我也不清楚,反正我聽到的就這麼多,你要是不信,就去找沈承遠問好了!」
沈承遠目前只是對我的身份起疑而已,如果我想套話,還真是用林苒的身份更合適。
我將此事暫時按下,主動更換話題道:「你放心,我肯定會想辦法去驗證你所說的話是真是假的,要是被我發現你在說謊,你知道後果。」
蔣臨夏下意識地發起抖來,嘴上卻還在試圖糊弄我:「等我去了法國,還得仰仗你和容熠川生活,怎麼敢騙你?嘖,今晚真是冷……」
她一邊說一邊像之前一樣不甚嫻熟地發動了輪椅,卻是往背對著我的方向去了。
先前她目光閃爍的到處亂看時,曾經特意避開過那邊,這時興許是編得詞窮,再顧不上掩飾了。
我注意到那邊的河灘上有棵大樹,因為長在江邊的緣故,樹幹粗到了兩個成年人手拉手的環抱才能勉強抱住的地步。
樹冠更是亭亭如蓋,在夜色的掩映下就像是從江水裡爬出來的冤魂。
蔣臨夏在大樹旁邊停了下來,她裝模作樣地擺弄一會兒輪椅,等好不容易把自己調整成了側身對著我的姿勢,帶著顫音對我喊道:「幫幫忙!我……好像回不去了!」
前幾日剛下過一場大雨,河灘上泥濘得很,她這時看著倒有幾分像是真的陷進去了。
可我當初養傷的時候也是坐過輪椅的,動彈不得的時間比她長得多,對電動輪椅的動力再清楚不過,只要她肯將動力按鈕按到底,哪怕是再不熟悉輪椅的人也能從坑裡掙脫出來。
我嗅到空氣中的危險氣息,不動聲色地深呼吸一口,然後問她:「需要我幫忙?」
為了今晚的這齣大戲,我提前做了不少準備,其中就包括在出門時提前換上便於行動的平底鞋。
方便逃跑,更方便追擊。
蔣臨夏沒想到我會這麼好說話,但她並未因此生疑,反而迫不及待地催促:「需要,當然需要,我的輪椅陷在泥里出不來了,你過來幫忙推一把就好!」
看到她如此激動,我就徹底放心了,微笑道:「那你等一下,路不好走,我慢點過去。」
我將警惕性提到最高,緩緩邁開步子,耳朵和眼睛卻在緊緊盯著那處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