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室內。
冷雨疏依舊喃喃不止,「師父,其實我只是不理解,為什麼您要瞞著我……那時候,您就是我唯一的希望,來到忘情宗,果然如您說的那樣,其實……大師兄,二師姐,三師兄……我知道他們是什麼樣的人。」
「真情也好。」
「假意也罷。」
「他們至少表面上關心我,這是我以前最缺少的東西,這……就夠了!」
「還有師父您……」
「沒有您,那個冷雨疏早就死了。」
「您給了我第二條命!」
「所以啊……」
說到這裡,她身上突然亮起一層毫光,「這些年我拼命修煉拼命修煉,不是為了追求實力,只是因為我知道,我的修為越高,對師父您的幫助越大……」
說話間。
她身上的毫光越來越亮,直至化為了乳白色,將她周身盡數籠罩了起來。
以身化藥!
「師父……」
「這是我唯一能為您做的,我……無怨無悔!」
「謝謝您……師父。」
她的聲音突然變得縹緲了起來,「能幫到您,雨疏……很開心很開心……」
隨著她以身化藥。
一縷縷濃郁的大藥清香擴散開來。
漸漸的。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
直至微不可聞。
只是依舊堅毅,依舊真誠……
看著面前的光芒,靈涯面無表情,只是光芒照入了眼中,他那平靜了不知道多少年,宛如一潭死水的心湖,突然泛起了一絲漣漪,他那幾乎完美無瑕,沒有任何漏洞的心防,也出現了一道裂縫。
漣漪很小,小到可以忽略不計。
裂縫很細,細到根本無法察覺。
可,終究是存在的。
隱隱約約的。
靈涯主動回想起了帶走冷雨疏的那一幕。
「我名靈涯。」
小巷中,他笑著看向那個有了新名字的女孩,溫言道:「自今日起,便是你的師父,跟隨我修行,你不用擔心挨餓,受凍,被人欺負……你,便是我靈涯的關門弟子。」
說完這些話。
女孩本來毫無生氣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很亮很亮。
「雨疏。」
他覺得很滿意,輕輕招了招手,「過來師父這裡……」
聞言。
女孩先是怯怯地看了他一眼,隨即光著小腳朝他跑了過來,兩隻小手攥住了他的衣角,攥得緊緊的,似乎就算死了,她也不會放開……
那一刻。
他看到了她的眼睛。
那一刻。
她的眼中只有他,似乎他便是她生命里的唯一的亮光,也是她的信仰。
「唉……」
沒來由的,他輕輕嘆了口氣,「真是個傻丫頭……」
話音落下。
回憶逐漸消散,女孩的身形也漸漸模糊,直至最後化作了一縷青光,徐徐消散,只是卻有一絲比髮絲還要細了萬倍的光芒,細到連他都難以覺察的光芒,落入了他的心湖之中,隨即與湖水徹底融合,再不分你我。
湖底最深處。
一顆稚嫩的種子悄然出現。
道心,種魔!
目光一轉,靈涯再次看向冷雨疏……或者說,看向那團白光,表情已經恢復了平靜,心湖再次成了一潭死水,心防也隨之閉合。
剛剛那一瞬。
冷雨疏真的把他打動了。
雖然時間很短。
可卻是他從未有過,也很陌生的感覺。
只不過。
以他的性子,這點小小的憐憫自然被他直接壓下,再次變成了那個斷情絕性的靈涯上人。
對面。
冷雨疏的變化已經到了最後時刻。
若不阻止。
一個呼吸之後。
世上便再無冷雨疏這個人了。
輕輕的。
他伸指一點,一道玉光瞬間落下,將那團白光籠罩在其中。
無聲無息間。
冷雨疏化藥的過程被打斷,白光漸漸散去,緩緩恢復了身形。
靈涯靜靜地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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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還未清醒過來,眼中依舊帶著迷茫之色,只是迷茫之下,眼神始終如一,純淨澄澈,最深處還隱藏了一絲堅毅和決然,和當年的墨塵音很像很像,不同的是,墨塵音眼中有恨,她眼中沒有。
二人的選擇。
也是截然相反。
前者。
他看透了她的心思,卻沒能控制住。
後者。
他控制住了,卻沒能看透她的心思。
人心?
他自嘲一笑,自忖算計了一輩子的人心,卻依舊不能透徹人心。
大道之前。
唯有徹底斬去七情,滅去六欲,才能消弭一切變數,才能……避免重蹈那人的覆轍!
墨塵音也好。
冷雨疏也罷。
終究也只是他的工具罷了,哪怕很重要,也依舊是工具!
對面。
冷雨疏漸漸恢復了意識,茫然地看向自己的雙手。
她沒死。
她贏了。
她一直在賭,在拿自己的命賭,剛剛若是靈涯晚一個呼吸出手,她就要徹底泯滅自身意識,化為一株大藥了。
可靈涯終究不能做到完全的斷情絕性。
心防露出破綻的一瞬,已是讓她成功種下了一顆魔種。
值了……
恍惚中。
她似看到了一個相貌憨傻,笨頭笨腦的少年,嘴唇動個不停,一直在重複某些話。
「小妹,你累了,哥背你……」
「有哥在,一定讓你吃飽……」
「有哥在,沒人能欺負你……」
「有哥在,一定讓你過好日子……」
「……」
除了她。
沒人知道那少年死前手裡一直攥著的東西是什麼。
那是一朵野花。
在深秋季節,能找到一朵野花,困難程度可想而知,所以他很珍惜,死也不放手。
只因那天是她的生日。
他雖然傻,可唯獨這件事,記得比誰都清楚。
其實,那天也是他的生日。
他們是雙胞胎兄妹,她只比他晚出生了一刻。
那朵野花,是白色的,可她知道,到了最後,那花已是被他的血染紅了。
漸漸的。
她的目光恢復了清明,少年的身影也緩緩消散。
莫名的。
她的心突然痛了起來,很痛很痛。
這種痛。
這些年她已經歷過無數次。
得到道心種魔的那一刻,她已經決定,拿自己的命賭一把,哪怕希望渺茫,也得賭!
沒人知道。
她把真正的自己死死鎖在心湖中的一角,經歷了怎樣的煎熬,尤其……是在她推測到了真相的那一刻。
沒人知道。
真正的她,到底有多恨靈涯,多想要他死。
……
通過古路。
普通聖境修士需要半個月的功夫,原正陽自然不需要,僅僅不到小半日的功夫,顧寒面前再次出現了一個旋渦狀門戶,和天南界那個,一模一樣。
顯然。
這就是古蒼界的入口。
「師弟。」
原正陽心情越發急迫,「咱們進去吧。」
「……」
顧寒沉默了一瞬,突然朝身後看了一眼,雖然看到的只是一片幽黑的虛寂,可他知道,天南界,就隱藏在其中。
「千夜。」
他沒心思再跟千夜計較,輕輕嘆了口氣,「你說,她會成功嗎?」
「會。」
千夜不假思索,「他肯定會栽!」
「這麼肯定?」
「當然!」
千夜冷笑道:「早跟你說了,別小看那個女人,你永遠不知道,真正的她是什麼樣的,跟他玩心機……那個靈涯雖然有點古怪,可真不一定是她的對手!」
「再說了……」
他語氣突然激動了起來。
「本君都栽了!」
「他憑什麼不栽?」
「他比本君還牛氣?」
「他必須栽!不栽也得栽!我,千夜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