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充看著洛無雙。
洛無雙也看著他，目光緩緩垂下，最後落在了他那隻攥著的手上，眉頭微微皺了皺，沒有開口。
顧寒的表情很古怪。
他突然想了起來，在後世，洛無雙曾經有一個很古怪的習慣，逢人便讓人猜靈晶，猜對了活，猜錯了死……大概率的，就是從這裡開始的。
洛無雙突然低頭。
又開始擺弄起了那十餘顆石子。
微不可見的，賈充臉上閃過一絲不耐之色，而不耐之下，隱藏的卻是一絲失落，貪婪，憎惡……以及殺機！
「無雙，你又在做什麼？」
「推演。」
「推演什麼？」
「師父的問題，沒有意義。」
洛無雙忽而抬頭，看著他平靜道：「答案不是一就是二，不論是對是錯，都是可以預見的，所以我要推演出一種可能，一種真正無法預料的可能。」
「……」
賈充突然不說話了，緩緩收回右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轉身離去了。
原地。
洛無雙還在擺弄那些石子。
氣氛有些古怪。
而顧寒也精準地捕捉到了賈充眼中的那些情緒，若有所思。
「莫非他就是……」
「師父。」
也在此時，洛無雙突然再次開口。
遠處。
已經快要看不到身影的賈充身形突然一頓，也不回頭，淡淡道：「何事？」
「這次試煉，我要參加。」
「……」
賈充一動不動。
一個瞬間後，他身形突然一晃，直接落在了洛無雙面前，雖然極力壓制情緒，可他的眼中還是流露出了一絲興奮和難以置信之意。
「無雙，你說真的？」
「是。」
「為何改主意了？」
「因為有了意義，因為有了可能。」
洛無雙平靜開口，目光順勢落在了眼前石子擺出的陣圖上。
賈充一怔。
顧寒也是一愣。
目光落下，卻見那些石子擺出的形狀極為古怪，甚至與其說是陣圖，不如說是個字。
人！
賈充不明白。
可顧寒卻一清二楚，洛無雙口中的破局之法，唯一的可能，擺脫枷鎖的機會……就是人劫！
「我這就走。」
洛無雙根本不在乎賈充如何，隨手收起了棋子，便要出發。
「等……等等！」
「不急，不急於一時！」
城府深如賈充，此刻也有點難以適應洛無雙的節奏，思忖了好一會，才從手裡拿出了一枚玉符遞了過去，臉上也恢復了平靜之色。
「無雙。」
「為師是知道你的實力的，此次試煉對他們而言困難重重，對你來說，自是輕而易舉……你來宗門這麼多年，也沒出去過，此次外出，不妨多走走多看看……」
「順道的。」
「為師最近剛好要煉製一爐丹藥，缺了幾株靈草，這玉符中記載的，乃是那些靈草的生長之地，你若是閒暇，不妨幫為師帶回來……」
破天荒的。
平日裡一向以威嚴形象示人，話很少的他此刻囉囉嗦嗦，如同婦人，像是在刻意掩蓋什麼。
「是。」
「我明白了。」
洛無雙似乎並不懷疑他的動機，也不看他的臉色，接過了玉符，又是微微躬身，輕輕應了一聲，便出發了。
原地。
賈充目送他離去，面色很平靜，可負在背後的手卻緊緊攥住，微微顫抖了起來。
雖然很隱晦。
可顧寒依舊能從他眼中看到一絲猶豫，興奮，忐忑……似乎他內心正在經歷一場天人交戰。
良久之後。
直到洛無雙的背影已是完全消失不見，賈充才輕輕嘆了口氣，聲音里似有無盡的感懷和複雜。
「無雙。」
「為師這麼做，也是無奈之舉，你可千萬不要怪我……」
……
像是一幅被人隨手抹去又信手塗鴉的畫卷一樣，眼前的一切不斷消失又不斷重現，只是須臾間，顧寒便置身在了一片幽寂無光，充滿了原始野蠻風格的森林之中。
蠻荒之森！
顧寒自小在這裡長大，自是一眼就認了出來，而且這裡絕非蠻荒之森的外圈，而是更危險十倍的內圈！
可……
平日裡危機重重，不斷有妖獸出沒的這裡，此時卻變得靜悄悄一片，氣氛壓抑而又沉悶。
不遠處站了兩個人。
賈充，洛無雙！
二人周圍，一顆顆數人合抱不過來的參天巨木聳立，巨木之上，藤蔓纏繞，零星的日光透過枝葉的縫隙落下，恰好落在了賈充身上，映得他一張臉忽明忽暗，有些猙獰。
至於對面的洛無雙。
身形則是徹底隱沒在了陰影之中，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
氣氛有些緊張，也有些微妙。
「無雙。」
靜寂的叢林之中，賈充突然嘆了口氣，主動開口道：「你不要怪為師。」
「怪什麼？」
洛無雙的聲音也隨之響起，一如先前的冷淡，漠然。
「師父此言何意？」
「……」
賈充突然沉默，微微抬頭，他看著零星落下的日光，眼神也跟著閃爍了起來，似乎心裡的那場天人交戰還在繼續。
他沒有回答洛無雙的問題。
反而講述起了自己的過往，似乎壓抑了太久，隱藏了太久，此刻終於有了機會一吐為快，一開口便停不下來了。
「無雙，你可知道，為師入門至今，已有多久了？」
「三百八十九年。」
沒等洛無雙回答，他自顧自說出了一個數字，聲音越來越大，語氣越來越重：「足足，三百八十九年！你可知道，為師這幾百年來，經歷了什麼？你！也想像不出來！」
說到這裡。
他深深吸了口氣，平復了一番心緒，突然一指某個方向，又道：「距離此地千里之外，有一座幾乎被人遺忘的邊陲小鎮，隸屬於大楚國……那裡是我的出生地。」
「幾百年了。」
「自從我走出去之後，我再沒回去看過一眼，你可知道是為什麼？」
「不能，不敢。」
洛無雙的聲音再次響起，依舊平淡漠然：「不外乎這幾種可能……」
「是不想！」
賈充突然打斷了他的話，一字一頓道：「你可知道，我為了從那裡走出來，我為了獲取一個修行的機會，我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