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
農夫挺直了背脊！
他骨骼寬大，身量極高，足有九尺，此刻站直了身體，老邁盡去，化作了一道無形的壓迫力，而他那雙始終眯著的眼睛亦是徹底睜開，目光里渾濁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縷懾人精芒！
「你說，什麼？」
死死盯著洛無雙，他的聲音里似有刻骨銘心的恨意，似有無窮無盡的怨毒，恨意和怨毒之中，又似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沒有覺察到的忌憚和不甘。
「他是，誰的兒子？」
「蘇雲。」
洛無雙表情始終不變，笑呵呵回應了一句。
「好……」
「好！」
「好啊！」
老者突然發出一聲暢快至極的大笑，笑聲中似隱含某種偉力，化作了一道無形的波動蔓延開來。
肉眼可見的。
他身後田裡的莊稼里，那青青綠綠的葉片上竟是浮現出了一圈又一圈幽黑色的紋路，紋路交錯之下，隱隱化作了一張又一張扭曲痛苦的面孔，粗粗一數，何止兆億之多？
隨著他氣質大變。
先前盡顯寧靜和恬淡的農田，此刻卻盡顯陰邪詭異之意！
「有意思。」
星圖中心那枚乳白色的氣旋微微一顫，化作一道奇偉的無上之力，將農夫身上的那道波動擋了下來，洛無雙朝他背後的田裡看了一眼，有些感慨。
「你說你雙手沾滿血腥。」
「你說你誠心悔過贖罪。」
「你卻以道域為田，以兆億生魂為種，將他們禁錮在這裡數個紀元，日夜折磨，反覆摧殘……」
說到這裡。
他看向老農，似笑非笑，語氣微嘲，道：「這就是你贖罪和悔過的方式？」
「哼！」
被看到了底細，老農似懶得再偽裝下去，也不解釋，冷笑了一聲，語氣聲音和先前判若兩人。
「悔過？贖罪？」
「若無那蘇雲攪局，我等天命之人早該占據了大混沌界，也早該步入道無涯之境，甚至能一舉滅掉那些始祖，入主虛無之上！」
「屆時……」
說到這裡。
他緩緩攤開雙臂，沉聲道：「這混沌上下，虛無內外，皆為我等所有！區區兆億生靈，焉能有讓我等多看一眼的資格？」
洛無雙感慨一笑：「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你懂什麼！」
老農瞥了一眼身後，道：「你根本不明白我等當年經歷了什麼，若無這兆億生靈日日夜夜陪伴，焉能消解我心中之恨，心中之怨，心中之不甘？」
「還有你。」
看著洛無雙，他話鋒一轉，語氣中隱含質問之意：「若你先前早說此次任務是針對蘇雲之子，我自會應下你，你又何必多此一舉？」
他很不滿意。
不滿意洛無雙事先刻意瞞著顧寒的身份，反而以威脅強迫的方式讓他就範。
「因為這是兩碼事。」
洛無雙笑了笑，道：「我來這裡，不是為了跟你合作，我只是需要你……絕對服從。」
「好了。」
「任務已下達，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也不要辱沒了初代天選者的身份。」
說完。
他似沒了繼續停留的興致，衣袍輕動，宛如御風而行，轉身離去。
看著他的背影。
老農目光閃了閃，腦子裡突然湧出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大膽念頭！
他看得出來。
洛無雙本身的實力其實很弱很弱，弱得連偽道境都沒有，能夠制約他，全憑那枚象徵了天選者源頭的氣旋！
他很想試試！
若是殺了洛無雙，能不能讓他徹底擺脫控制！
念頭一轉而過。
他最終沒有動手。
他，不敢賭！
也在此時，洛無雙身形一頓，突然回頭笑道：「剛剛你若是出手，我未必會如何，可你大概率會死。」
「你放心。」
老農卻根本不接茬，只是淡淡道：「世人早已忘了初代天選者的威能，這一次，我會讓他們徹徹底底想起來，然後刻在骨子裡，死了都忘不了！」
「這便好。」
洛無雙笑了笑，身形一晃，徹底消失在了他的視線之中。
……
長路漫漫。
洛無雙並未按照原路返回，而是宛如信步閒庭般，穿梭在諸多浮島之間，目光雖然平靜，可心中卻破天荒生出了一絲波瀾。
「顧寒……」
對於這個即將歸來的宿敵，他雖然做了諸多準備，也在慕青玄面前不止一次地說過必贏之類的話，可從來都沒有真正必勝的把握！
他相信。
顧寒也是一樣，表面上滿嘴放炮，心底里比誰都虛！
「快！天蝠族的道友已經將他堵住了！就在不遠處！」
「趕緊追！」
「蜉游前輩和老祖私交甚篤，如今他老人家……哼！這個下界來的狗東西狗膽包天，竟敢洗劫蜉游族，簡直不把我們放在眼裡！」
「別廢話了！」
「追上去！直接宰了他！把蜉蝣族的東西搶過來！」
「……」
正想著。
一陣叫罵聲突然從不遠處的浮島上響起。
緊接著。
便是數十道身影破空而來，身上的不朽氣機連在一處，自洛無雙身旁衝撞而過，毫無顧忌，氣焰囂張。
數十道身影里。
有大半都長得身材矮小，修為不高，背後生了一對透明翅膀，卻是蜉蝣族的人。
剩下的七八人全是人族。
修為最低的也是恆五，最高的，赫然是一名恆九的中年男子！
回頭看了一眼洛無雙。
他語氣中帶著質問之意，冷冰冰意：「道友是哪個前輩的門下？怎麼如此不守規矩？來我天諭古聖道可曾有過報備……」
「師兄！」
沒等他說完，身後一人低聲催促道：「趕緊走吧，再晚怕連湯都喝不上……咳，再晚，蜉蝣族的東西可就搶不回來了！」
「罷了，大事為重！」
也不知想到了什麼，中年男子皺了皺眉，再懶得理會洛無雙，便要帶人繼續追。
「等等。」
洛無雙卻半點不在乎對方的衝撞和質問，叫住了他們，奇道：「你們剛剛說，有人從下界來……能不能跟我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聞言。
中年男子的眉頭再次皺了起來，淡淡道：「道友，你的好奇心未免過重了。」
「沒辦法不重。」
洛無雙笑呵呵道：「嚴格來說，那人應該……算是我的同鄉。」
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