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打擾他們。

  千夜擁著葉君怡，靜靜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只覺得人生之圓滿，不過這一刻。

  不遠處。

  冷妹子也不理老道，打量著墨塵音，對這個從未謀面的師姐，充滿了好奇。

  顧天……

  最激動的，反倒是他。

  這個兒媳婦。

  很好！很好很好很好！自家兒子，絕對是能把握得住的！

  還有……

  目光一轉。

  看了冷妹子一眼。

  這個。

  也是能把握住的。

  還有阿傻，還有那個紅衣的鳳汐，還有那個傲嬌的，彈琴的……

  都得把握住！

  想著想著，心頭突然閃過一絲緊迫感。

  是不是提前給孫子起一個……不，起十個名字？

  唯有老道明白。

  讓墨塵音出現，並不是他的手段。

  「大白天摟摟抱抱，不害臊！」

  「老爺子！」

  聞言，冷妹子的小臉一臭，幽幽道：「餓了嗎？我請你吃魚？」

  「……」

  老道身形一顫，老臉也是越來越黑。

  小小丫頭，可惡可惡！

  「清蒸？」

  冷妹子還在喋喋不休刺激他，「紅燒？水煮？還是魚湯？老爺子你挑一個……」

  老鼻觀口口觀心，一言不發。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也在此時。

  遠處突然隱隱傳來了一聲慘嚎。

  「是誰！」

  「到底是誰！！」

  「哪個個缺德的混帳王八羔子！把我師父的墳都挖了！！！」

  ……

  道觀後。

  梅運半跪在老道墳頭，灰頭土臉的，一邊往那隻暴露在外的灌木上添土，一邊嚎啕大哭，哭的間隙里也沒忘了罵。

  在他心裡。

  老道就是他唯一的親人，亦師亦父，挖老道墳頭……哪怕是在他以為的夢裡，都不行！

  「唉……」

  身後。

  老道輕輕一嘆，突然覺得有徒如此，之前就算被浮生客打得再死一次，都值了！

  「別嚎了，起來吧。」

  「誒？師父？」

  梅運一愣，回頭看了過去，頓時懵了。

  身後不止老道。

  顧寒，千夜，冷妹子……還有顧寒手裡拎著的胖娃娃樹苗子，一個不少！

  「你們怎麼都來了？」

  他還以為這是自己的夢。

  比他更懵的。

  是顧寒這些人。

  「梅教習。」

  顧寒一臉的茫然，「你說的那個師父……竟然是老爺子？」

  「一直是啊。」

  梅運邊給墳頭添土便回道：「我沒說過嗎？我師傅是個老道，活了八十多歲？」

  顧寒嘴角扯了扯。

  他自忖。

  別說他，就算是冷妹子，也猜不出來！

  「原來如此。」

  嘆了口氣，他突然反應了過來，曾經老道口中的那個不肖徒弟……就是梅運！

  一番解釋。

  梅運更迷糊了，「師父沒死？這怎麼可能？他可是我親手埋的……」

  說著說著。

  他意識到不對勁了，思路也是極為清奇，「師父，你是不是嫌我吃得多，故意裝死騙我，好給你省糧食？」

  老道很心累。

  對這個腦子缺根弦的徒弟，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不止梅運。

  這也是其他人心裡的疑問。

  「生和死。」

  老道搖搖頭，嘆道：「哪像你們以為的那麼簡單？」

  說著。

  又看了梅運一眼，「起來吧，破墳頭而已，有沒有都沒什麼區別！」

  眾人面面相覷。

  就連冷妹子，亦是想不通，明明老道活生生站在面前，會跑能跳，還討厭吃魚……怎麼可能死了？

  反倒是梅運。

  從墳頭邊上站了起來，走到老道身邊，仔仔細細看了幾眼，若有所思。

  「梅先生。」

  冷妹子驚訝道：「你聽明白了？」

  梅運沉吟了半瞬，「一個字都不懂！」

  眾人：「……」

  梅運奇怪地看了他們一眼。

  聽不懂很奇怪嗎？

  聽得懂才奇怪吧！

  他的心思簡單純粹，遇到了想不通的事，從來只有一個解決的辦法。

  不想！

  我不去想，也就無所謂通不通了。

  「老爺子。」

  冷妹子沒忍住，「這裡到底是夢，還是真實的世界？」

  「重要麼？」

  老道嘆道：「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生生死死，都不要用常理去看。」

  顧寒一怔。

  他突然想到了大夢老道曾經的話——真亦假，假作真。

  他曾經以為。

  老道在拿他開涮，可現在看，似乎並非如此。

  千夜目光一凝。

  他曾猜測，老道的境界是不朽之上，現在看來，猜測大概率是真的。

  「別想。」

  老道瞥了他一眼，「境界對我而言，毫無意義，什麼朽不朽的，別看得太重。」

  言罷。

  他看了一眼葉君怡，想到了青年先前的話，一揮手，將一顆青色的果子送到了她面前。

  千夜眼皮一跳。

  一張臉微微扭曲了起來。

  這果子。

  是他心裡永遠的痛……和酸。

  「丫頭。」

  老道小小作弄了千夜一把，復又正色道：「吃了這顆果子，你便可找回前生識憶，以及和他的種種過往，當然……吃不吃，選擇權在你。」

  葉君怡沒聽懂。

  可千夜卻是神情一震，拿起果子，對著老道誠心誠意，深深一禮。

  「多謝！」

  「不用謝我，要謝……算了！」

  老道揮揮手，有些意興闌珊，「都走吧，讓老道我清靜清靜！」

  聞言。

  墨塵音目光一黯，輕輕握住了顧寒的手。

  她明白。

  顧寒若是走了，下次相見……便是遙遙無期。

  「老爺子！」

  顧寒提著手裡的胖娃娃晃了晃。

  「您墳都炸了。」

  「我讓阿樹給您修修墳頭？還有您這道觀，我再給您蓋個大點的？」

  「您放心！」

  「這次我一點工錢都不要！」

  他說的是真心話。

  好不容易見到墨塵音一次，他也不捨得跟上次一樣，分別得那麼倉促。

  「工錢，還是得要的！」

  梅運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親兄弟，明算帳，我師父雖然窮，可也不能讓你白幹活！」

  老道懶得搭理這個傻徒弟。

  「不走？」

  看向天穹內的那輪大日，他幽幽道：「你們知道，你們在我這裡待了多久？」

  顧寒一愣。

  和千夜對視了一眼。

  「不到半日。」

  二人給出了一個明確的答案。

  「不對！」

  冷妹子似想到了什麼，面色微變，「不是半日，是……四年！」

  什麼！

  顧寒和千夜心裡一驚。

  「是四年！」

  冷妹子很確定，越說表情越凝重，「記得嗎，之前天象變換，寒暑交替……正好輪轉了四次！」

  咯噔一聲。

  顧寒和千夜心裡一跳。

  先前。

  他們看到界內草木枯榮生發，在一瞬間交替了多次，只是當時有浮生客的威脅在，誰都沒注意到，可如今回想……

  不多不少。

  正好四次！

  也是，四年！

  「丫頭倒是聰明。」

  老道平靜道：「我這裡非比尋常，你們也見識過了，四年……呵呵，你們還想繼續待？」

  顧寒和千夜不說話了。

  大夢世界和外間的時間流速不同，他們上次來，給老道修墳頭修道觀，待了一個月，回去之後，外間已經過了將近一年。

  而如今……

  「外面。」

  顧寒澀聲道：「已經過了四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