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虎倀

  「給你們清醒時間,是用來吃飯續命的,都跑光了,我還怎麼培養怨靈!」

  院牆外陰暗角落裡,一個佝僂身影蜷縮著。

  耳邊傳來九房族人詛咒、哭喊、祈求之聲,仇無綿的醜陋臉龐,泛起興奮光澤,皺紋擁簇。

  他要讓這些江家族人歷經各種幻境折磨,在清醒中感受絕望、恥辱,生前積蓄怨念恐懼,死後化為怨靈厲鬼,成為他煉製冥器的一部分。

  他要讓江望知道,方士可不是那麼好招惹的!

  「你膽子倒是不小,敢在北甲城內施展手段,不怕被大戟士發現,將你凌遲處死?」

  仇無綿沉浸在大仇即將得報的喜悅,一道森冷聲音突然在他耳畔響起。

  陰冷氣息瞬時將他籠罩,好似置身於冰天雪地之中。

  原本如臂指使的陰力,此刻卻不受控制,將他緊緊束縛,化為勒在脖頸的繩索。

  「誰,哪位道友?」

  仇無綿一個激靈,顧不上自己要被勒的氣絕,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嘶啞著求饒:「若是擋路,我現在就走!」

  「差點壞了吾王好事,哪那麼容易走!」

  一縷縷陰氣在腳下的石板縫隙湧出,凝聚在一起,幻化出一尊身形高大、周身陰氣繚繞蒸騰的高大鬼影。

  腳蹬獸皮靴,腰系虎皮裙,持叉挎弓,獵戶裝扮,但雙眸空洞,鬼火懸騰,不是活人。

  「倀鬼!」

  仇無綿抬頭望去,瞳孔驟縮。

  「大好的鬼月,你不去煉器修行、搜刮錢銀,跑到這裡施虐!」

  獵戶倀鬼一把捏住仇無綿脖頸,將他抓離地面,冒著陰氣的鬼臉湊近:「江家九房怎麼招惹你了?」

  「你是血窟山三妖王座下虎倀?沒事了,沒事了!」

  仇無綿聲音帶著哭腔:「小師不知江望親族與三妖王有牽扯,還請饒我則個。」

  「仔細說,我聽著!」

  獵戶倀鬼將仇無綿摔在牆上,冷冷注視。

  「虎倀莫要殺我!」

  鬼門開啟在即,陰氣上行,仇無綿對陰煞氣息感應入微,能夠清晰感應到虎倀的力量,正隨陰氣一點點上漲。

  他生不出一絲逃遁的念頭,將前因後果交代一遍,不敢有絲毫隱瞞。

  「狼九吃的方士是你師兄?」

  獵戶倀鬼似是知道一些情況,點頭冷笑:「江望這小崽子到底是嫩了點,鬼月已至都不知道提防,不過江明渠的兒子得了吾王寶物,不應該這麼容易陷入你的陰場才對!」

  一陣陰風捲起仇無綿,倀鬼向前邁步,直接穿過牆壁,走進臥房,一巴掌扇下去,將累癱沉睡的江明渠,一巴掌打醒:「三妖王交代你的事情,辦的如何了?江受光呢?他要的精血丹我帶來了!」

  ……

  「好重的陰煞怨氣!」

  江景隨花幫眾人走進燈籠如海高懸的巷道,空氣中飄蕩的胭脂香味,都壓不下陰氣滾盪捲起的濕潮氣息。

  儘是腐朽灰敗的味道。

  「不瞞江兄弟,我們花幫人手不夠,這些時日出錢雇了不少血氣殷實的精壯漢子,在街巷、宅館中來回遊走,增添陽氣,驅散陰邪,但效果甚微,還死了好幾個。」

  花東寶苦著臉道:「這幾日陰氣上涌,鬼門將開,若不清除根源器物,五條巷子不知道要死多少姑娘,都是可憐人!」

  「已經這麼嚴重了?」

  陶大端站在巷口,只覺得脊背發涼。

  巷道內,黑蒙蒙的陰氣似海浪一般卷盪,高懸在門楣上方的紅粉燈籠,燭火正旺,埋在陰霧中只能看到零星的光點在晃動。

  一些陰霧高高飄起,隱約凝聚成人臉輪廓,臉龐呆滯,眼眶空洞。

  「都這個樣子了,你還不讓姑娘們離開?」陶大端怒道。

  「送去哪裡?尋常百姓誰肯收留?送去你們這些幫派、武堂?與羊入虎口有什麼區別?不是沒向各方求救,但一個個自身難保,怎肯為了姑娘們冒險?

  花東寶嘟囔道:「巡查根源器物,都把我們排在最後!花前月下誓詞懇切,穿上褲子就什麼都不認了!」

  陶大端梗著脖子:「又不是沒花錢,姑娘們還說我最棒呢,床上的事誰不是聽個樂呵。」

  「……曹」

  花東寶嘴角猛扯。

  「走吧,正事要緊!」

  江景沒有參與兩人的爭辯,他走進巷道,周身溫度驟減,血液流速都慢了許多。

  黑霧遮擋視線,但目光直視,隨便一掃,皆有很多灰白小字在眼底浮現。

  【染血的定情斷簪(陰物)】

  【柳朗薄情,五十文鐵簪承載山盟海誓,鶯娘苦攢十年的贖身銀錢,一去不返,插透心窩的自了器物】

  【可淨化,道素碎片+30】

  ……

  【沾染奢念的金戒指(陰物)】

  【花言巧語蒙心,典妻賣子所鑄金環,換不來巧娘一夜的入幕之賓】

  【可淨化,道素碎片+6】

  ……

  【花魁小牌】

  【象徵地位、身價的木質器物,一文不值,卻又貴若千金、勾動心弦,匯聚貪念、妄念的糾紛之物】

  【可淨化,道素+1】

  ……

  「這麼亂!」

  江景眉頭緊蹙。

  眼底小字繁亂如麻,只是一條街巷的根源器物,就足足抵得上半個懷義坊了。

  一旦鬼門開啟,鬼氣肆虐,不知會在霎時間滋生出多少殘魂、遊魂……

  世間千百事,皆由情慾起。

  江景邁步走入一間小院,三名衣裙輕薄的女子披著毛茸茸的皮衣,正圍在火爐旁取暖。

  見到身形高大的英朗少年跨步而入,水汪汪的眸子都是一亮。

  有些灰暗的臉龐,也有溫潤血色微微湧現。

  「到底年輕血熱,鬼門開啟,都要往姐姐院裡鑽。」

  「咯咯咯,陰氣也沒壓下小哥的邪火,不要命的小冤家,快讓我疼疼。」

  「妹妹正害怕的緊,只要哥哥留宿,今夜免費,還有紅包。」

  香氣撲面,煙柳女子們款款起身,敞開懷抱,熱情擁來。

  厚實的皮衣下,裙紗清透,溝壑深邃。

  一時間,不知她們是真冷還是假熱。

  「都給老子規矩一點,這是幫咱們花幫驅陰除鬼的江兄弟,武麟堂袁師父的親傳弟子。」

  花東寶帶一眾人涌到院子,沉著臉厲喝,嗓門極大,配上粗鄙外表,倒真有幾分震懾威力。

  三個小娘都被嚇得縮成一團。

  陶大端帶著人站在院外,墊腳伸脖,眉頭皺的老高:「這麼凶幹什麼,都是可憐人吶,缺衣少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