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合歡 我回來了。

  線下大佬們灑灑水地千萬起步,線上的募捐額也從《萬家燈火》結束這刻開始飆漲。甚至還不到第二個節目開始,演出募集善款就已經逾十億之巨。

  一筆筆款項就跟雪花片似的飄飛入帳,也以次方倍的數額顯示在銀行帳目中。直面著顯示屏,一端負責統計總額的會計已經目瞪口呆——活這麼大第一次看見這麼多錢,見了世面,也被世面嚇到了。

  十分鐘,十個億。

  這是什麼概念?

  不要說是校級的捐款,就算是市一級、省一級,甚至是聲名在外的INTRO慈善拍賣會,都根本做不到的。

  一隻蝴蝶在亞馬遜叢林裡微扇雙翅,誘發了兩周後德克薩斯州的一場龍捲風。

  而那一首歌,就是一隻蝴蝶。

  只是,它所扇動的,不是自然界的氣流,而是人類社會的輿論場。

  網友5G網速衝浪,轉瞬之間,有關《萬家燈火》與十億募捐的討論屠版了各大娛樂社交板塊。

  【聽晏歌唱《萬家燈火》,感覺跟原版就不是一首歌……從沒想過我居然會有單曲循環《萬家燈火》的這一天】

  【李濤:晏歌唱完歌到現在募捐額已經過十億了,這是什麼水平?】

  而在知乎上,與本場公益慈善演出的體溫競相湧出,回答亦層出不窮,不同答主就晏歌二字的商業價值究竟幾何展開了激烈辯論,最終得出的結論是:以晏歌如今的水平,足以接下六大藍血中的任意一塊餅——且不是大使頭銜,而是代言人。

  這不是誇讚,更非吹噓,而是知乎er實事求是的一種肯定。

  畢竟這一位,雖說年紀輕輕不假,但無論熱度、業務抑或號召力,都已經攀到了頂。

  ……

  此刻,國家會議中心。

  因募捐人數眾多,第二個節目尚未開始。江和月、容長舟在與曾城攀談著,雙方老早就認識,前不久江氏祭祖禮時,曾城人還去了江家老宅。

  是而江容二人不遺餘力誇起晏歌來,曾城也只作是社交場面應付。然大抵是今晚氣氛過於和睦,令他忽視了一點——以江容婦夫如今在商場的身份地位,即使是社交應付,又何須應付得這般賣力?

  沒必要的。

  晏歌則坐到了江世應的身旁。手裡捧著束純白蝴蝶蘭,哥哥送的。

  剛下台不久,她才聽曾城說幾句話,視線便觸及了旁邊的老人家。

  ……輪椅老爺爺。

  「輪椅老爺爺」今天沒坐輪椅了,但大概是為了維持前後人設一致,座椅旁靠著支金絲楠木的拐杖。此時目光迎上了,「輪椅老爺爺」就朝著人小姑娘揮揮,說好巧咱們就又碰上了。

  嗯嗯,是很巧了。

  很巧就出現在贊助席,還是席上C位出道,還剛剛讓自己的么女捐了一個億出去呢。

  可以說是非常巧,特別巧,以及超級巧了。

  小姑娘說了句爺爺好,被叫爺爺的就開口讓人到自己邊上坐。等人坐下了,就開門見山地主動跟人交待起了自己:八十五了,腿腳不便,是北京市里平平無奇的一位老爺爺。

  叫小姑娘過來呢,也是有點事情要跟小姑娘求助。其實也沒什麼要緊事情,就是他有一個關係很好的朋友的孫女要結婚了,要備份禮送過去——都是小姑娘,能不能幫著參考一下?

  舉手之勞的事情,晏歌答應下來。

  然後就見老先生從prada的手包里取了水果機出來,指紋解鎖後翻頁給她看圖片:左邊一套是羊脂白玉頭面,右邊一套是湛藍色系的寶石頭面,看完問她,是玉的好看,還是寶石的好看?

  晏歌手指了右邊。

  老先生卻道,右邊的很好,不過他覺得左邊的也不錯。

  於是拍板,「那就兩個都要吧。」

  晏歌:「……」

  敲定了外孫媳婦的見面禮,江老先生感到滿意。

  那邊曾城看著那廂如爺孫般友好交流一幕,心中些許疑竇生出:

  老先生認識小歌?

  看眼下這一幕,不只是認識,甚至還是相熟。

  當著人前,疑慮也不便問,曾城也只按下不提。

  ……

  「……媽,外公認識那個晏歌嗎?」贊助席更側些位置,瞥見這邊景象,莫璃好奇去問江翡:「怎麼他們看著這麼熟?」

  莫璃自己也沒留心,但那話里話外,分明有歆羨旁逸。

  養的終歸不如親的。倒不是什麼門第森嚴的緣故,而是因為人心有所偏倚。

  有所偏倚,有所輕重,所以也不可能做到一碗水端平。

  對著親生兒女,父母尚做不到一碗水端平。何況一方是親女,一方是養女呢?

  從一開始,天平就已經向其中一方傾斜了。

  所以江和月能隨同坐在老爺子身邊,而她不能。

  募捐數字出,第二個節目開始,魔術表演配合著游弋冷光,打落在莫璃身邊貴婦人身上。耳與肩頸綴同款大溪地黑珍珠,妝容嚴絲合縫,從容典麗得像一張漂亮面具,那藍與白的光交織成冷調,為江翡姣好臉容平添三分詭譎來。

  其實不必莫璃問,江翡的眼光早就偏了過去。

  偏了過去,也停在了那裡。

  停在了那一張,與晏采蘋極其肖似的臉上。

  江翡幾分晃神。

  曾幾何時,晏采蘋在的時候,她以為,只要晏采蘋走了,她就是那個贏家了。

  後來如她所願,晏采蘋走了;甚至也超乎她所願,晏采蘋死了。

  卻留了個女兒,悄悄在鄉下偏僻地方養著,還就那麼巧地被男人找到了。愧疚摻雜著愛意,在松香中凝固成了亘古不變的琥珀。

  算來算去,算不到人心。

  人還活著,所以愛可能成為不愛,真心可能成為變心。但是,晏采蘋她,死了啊。

  死了,見不到更得不到,而得不到便是最好,從此就成了窗前白月光心上硃砂痣,銘刻得再深也不能夠。

  活著的人,要拿什麼跟死人拼啊。

  想不到的,怎麼想得到——

  晏采蘋活著的時候,她要跟晏采蘋爭。

  現在晏采蘋死了,她還要跟一個死人去爭。

  去爭,同一個男人。

  ……

  江老先生左手邊,等老先生和小姑娘友好交流過了,江和月才稍側身,悄聲去徵詢老先生的意思,「爸,要不要叫小翡過來?」

  她話未挑明,然而父女默契,意在言外,江世應聽得明白。

  放著親女在邊上養女在一旁,平白的讓人家看了,理所當然就覺著老爺子那是心裡偏頗了。

  江三小姐事業有成,在人際社交上也別有一顆七竅玲瓏心,對這異父異母的收養姐妹並沒偏見,不如說是多有偏袒。雖說不是嫡親,可上了戶口入了族譜的,便是當一家人對待。

  江老先生未答,餘光側過向身畔小姑娘,才不緊不慢地開了口:「等這件事定了……也好斷了璃璃那丫頭對老六的念想。」

  江和月福至心靈。

  若是讓小翡過來,璃璃勢必也要過來,而璃璃對著阿綽是什麼念頭——

  老先生現就想著把曾城家這小女孩擱紅本本上敲定成外孫媳婦,若這事讓璃璃知道了,以那孩子的性子,可不得有的沒的鬧一通?

  罷了。

  江和月如是想。

  ……

  晏歌先前表演化了舞台的妝,挽起來的發也別了七八枚碎鑽卡子,那卡子別得緊,掐著頭皮有些疼。現在下了台,回過了江老先生的話,她便去了洗手間,對鏡自照,把那幾枚卡子一枚枚地摘了下來。

  先前為了定住發,那七八枚橫卡別得很緊。此時一一取下,只覺頭髮都變輕了不少。晏歌輕舒一口氣。

  才出洗手間,手機便震動了。

  我男朋友:【我回來了。】

  ……他回來了?

  她想的是,他在返程路上,或者是正準備回來了。

  所以晏歌垂眸,編輯起消息:【什麼時候?】

  對話框裡靜靜,沒有對方正在輸入中的提示。

  但是有聲,在她身後落了地。

  「現在。」

  「……」

  微怔,過兩秒,她轉過身,也看見了聲源的男人。走廊暖色調的壁燈如海漫過他眉眼,一半站在光一半站在影,目如平瀾,此時卻驟生了縠紋。

  當瞳仁,映入了人影。

  安靜橫亘彼此之間,有那麼十幾秒,兩個人是山不就我,我也不就山的狀態。

  容綽掀了掀唇,「還不過來。」

  聽著是陳述,細聽其實是催促。

  本來遠在川蜀的人,就這發了個信息的工夫就從天而降了跟閃電俠似的,放誰身上誰不得大吃一驚啊。

  晏歌眨眨睫毛,確定真人無誤,挪開步子走過來。到男人跟前,她站住,問:「你不是說,你不過來了嗎?」

  他乜她一眼,悠悠然反問:「你不想我過來?」

  「……沒有。」

  「那是想我過來?」

  「……」

  是個非此即彼的判斷題,不是對就是錯。

  晏歌靜了靜,嗯了一聲,臉一埋,就地碰瓷男人的懷:「……想。」

  她是很想他來的。

  雖然是場公益性質的表演,但也是她的第一次公開演出,所以是很想。

  之前也問了,不過容小公舉表示自己日理萬機忙得很呢,不一定有時間抽空北巡來小女朋友的演出現場的。

  所以碰瓷在緊實胸膛,她問他,前幾天問的時候,他不是說沒時間不來嗎?

  容綽一聽,眉弓就往上抬了抬。

  還說。

  那茉莉奶蓋牆角都挖到家裡了,他還不來?

  再不來大概得開個挖掘機把他房子給推了。

  當然這些話也沒必要跟小女朋友說,把人小腰一摟,他就準備說點別的,比如在雲珠國際的房子剛加裝了全套的人工智慧系統,是被F.S.投資過A輪的項目,但也在這時,餘光一瞟,容綽目光沉了下去。

  茉莉奶蓋。

  手就這麼扶在了腰肢,步伐也不再向前一步。被摟著腰的那個沒太反應過來,仰著眸視線交匯,凝視著雙杏眼,男人唇輕啟。

  「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