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餐廳是隨便定的江西餐廳,菜也是隨便定的江西菜——聽男人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是很隨便的,是湊巧定到而已。
嗯,提前一周就開始準備的那種隨便。
可以說是很隨便了。
晏歌家在江西,生於斯長於斯,習慣了江西菜偏辣而重口的特點,初來北京時,她還有些水土不服。後來時間長了,才逐漸有所好轉。
這位店家自己便是廚子,聽他自述,他做廚師這行已經有二十來年了。除了九江的本店之外,在北京、上海、廣州、南京等地均有分店,且生意都很紅火。
畢竟國人的胃不挑,中式西式或者五大菜系,除了不好吃的,什麼都吃。
上了菜單,點好了菜。而後那店家又給了兩張粉色便簽來,繼而指著四周的牆,詢問可否幫忙寫兩張心愿的便利貼上牆。
事實上,晏歌在來時就注意到了四周牆上:貼滿了各種色彩的便簽,是不同的人用不同筆跡寫著不同的願望。
有希望考試順利的,有希望戀愛成功的,眾人願望形形色色。
這是餐廳的牆,也是顧客們的心愿牆。
等待間無事,晏歌想了想,往對座悄悄一瞥,提起中性筆,在紙上落字。
「想看,」
筆觸在紙面停頓,她向對座再悄悄瞥,正迎上一道寡淡視線。
偷瞥被抓包,晏歌下意識用手掩住便簽。
那動作太過明顯,多少透著點防備的意味。容綽眉弓抬幾度,掀唇:「你放心,」他說:「我對你寫的東西既沒興趣,也不會偷看。」
晏歌:「……」
也是,她想,她愛豆不是會偷看的人。
所以她將遮掩便簽的手放開,繼續寫下去:「我愛豆……」
寫完了,晏歌站起,將粉色便簽貼在了高處。
凝著那背影,容綽眉間摺痕浮現。
她寫的什麼。
為什麼這麼害怕他看。
想到一種可能性,那摺痕便深了幾許。
難道她在上面寫了他的壞話。
「……」
緊盯女孩子的小手,記住了那張粉色便簽貼著的方位,容綽復如無事地斂眸。
貼好了便簽,晏歌轉身,然後再度落座。
就像是為了佐證他說的「既沒興趣」「也不會偷看」般的,坐在她對面的男人目無偏倚,一張骨相明晰的臉淡如平瀾,是毫無興趣的模樣了。
晏歌:「……」
而後一刻鐘的時間內,菜上齊了。
一張桌,兩個人,統共上了七八道菜。就份量而言,其實是有些多的。
但她每道菜都嘗過了。
動筷最多的是三杯雞,最少的是小炒魚。但即使是最少的小炒魚,她也探了兩次筷子。
隔桌而望,容綽目光掃過。
他想得沒錯。
她的確喜歡。
按先前說的,她要請他一百次飯,來抵他那件七萬八的高定。於是飯畢,晏歌要去跟店家結帳,但店家則感到茫然:「買單?」他道:「錢已經從這位老闆的卡里扣過了。」
對此,「這位老闆」則輕描淡寫地解釋:「我剛好有卡。」
晏歌:「……」
明明就是想纏著女孩子吃飯又男人本位主義地不想她付帳,多簡單的事情啊,一句話就能說明白。偏偏這位老闆他非要拐彎抹角,一會兒又是隨便定的,一會兒又是剛好有卡,把人聽得是一頭霧水。
眼睛在二人當中徘徊來去,這店家也有些不明所以,不過還是打了個哈哈調解道:「小姑娘,不是我說啊,這小年輕出來搞對象,哪有讓女孩子家買單的道理?」
晏歌:「……」
那三個字落了耳,也像是星星的火,四處燎原。
搞對象。
她和他不是搞對象,只是先前約好了吃飯,也說好了是她請他。
晏歌剛想否認,但容綽輕淡出言:「走了。」
沒給她開口的時間,他邊說著,邊留了個背影給她。小臂垂在長褲的中線,手落在兜,在走廊晦暗處,顯得疏疏落落的。
站定了,在等她。
因為他在等她,晏歌也不好再花時間澄清她和他沒有搞對象的事情,而是直接朝著男人的所在走去了。光暗,她留意著腳下,小心走到他身邊去。
往下看,是層層轉轉的樓梯。
江楓漁火地處偏僻,是棟獨立的三層小樓。只有樓梯,沒有電梯。
天色已晚,壁燈也昏暗。對常人而言足夠的光亮,於晏歌而言,卻是一片的影影幢幢。
但也在此刻,男人發了話:「手。」
就一個字,言簡意賅地。但也隨之,為難的情緒煙消雲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輕微的赧然。
伸過去,牽起來。他牽著她走下樓。
就這兩位包場的,餐廳店家少不得在後送了送,看著那相牽的影子,心裡嘖嘖的感嘆。
這小年輕搞對象真是如膠似漆,走個路都把手牽緊緊的。
年輕就是好啊。
……
到了停車場,上了車,發動機也都打燃了。但她愛豆的手機丟在了江楓漁火,於是又折回去取。
晏歌夜視力不好,就沒有跟著一起,只是坐著等他。
從停車場到餐廳也就幾分鐘的工夫,不多時手機取來了,那台卡宴便風馳電掣把人送回了學校,又過了大門,最後停在了宿舍樓前。
暢春新園到了。
分別的時候也到了。
解開了安全帶,晏歌側目,見那黯淡如薄霧籠在男人輪廓形容。在暗中,她不是很能看清他的臉。
但她跟他說了再見,「……那我先回去了。」
他應了聲。
打開車門,晏歌又想起什麼,下車動作稍緩,「還有一百次。」
她還要再請他吃一百次飯。
本來今天應該算一次,但是,是他買的單,所以這一次也不能算在內了。
看她說那一百次時的莊重模樣,容綽掀了掀唇,答,「知道。」
車熄,目送著女孩子離去的身影,他眉目凝定。
他的小粉絲不明白,當一個男人想見一個女人的時候,可以有一千種理由,和一萬種藉口。
請客吃飯,只是其中之一。
隨她離去,那骨節清明的一隻手便慢慢地展開了。
隨之映入眼帘的,是掌中那張便利貼。
【想看我愛豆演的《孤岩》】
九個字,一句話,端方而富有筆鋒的,是出自他的小粉絲無誤。
所以啊,那眾人眼中向來最難被取悅的男人,到了這一時這一刻,在女孩子小小的願望面前,也終於彎起了唇角。
心愿牆不能實現她的心愿,他能。
只要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