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期的節目設在了北京當地的AI密室逃生大樓。
都說北京的密室逃脫開發得齊全,只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全過程都在下暴雨得穿兩件雨衣的,逃生大樓三四層樓高得往下跳的,自帶直升飛機的,有水路必須會划船的——應有盡有。
這棟AI密逃大樓也是其中之一。
大樓大名「BlackMirror」,直譯黑鏡,與此前NetFlix出品的英劇同名。同樣重合的是二者的主題:英劇《黑鏡》的主題是對科技與人性的反思;而在「BlackMirror」這棟密室逃生大樓里,參與遊戲的人類將要挑戰AI的智慧,團結彼此戰勝AI,從而闖關逃生。
因為難度較大,本期又少了一位嘉賓,本期沒有分組,是由五位嘉賓合作完成的。
五名嘉賓依次完成了AI學園,AI醫院,以及人工智慧擊劍比賽與深藍博弈館的相關任務。
而出乎節目組的預料,雖然本期頂流缺席,但絨花卻沒有從直播間離開,反而將彈幕刷得飛起。
【容老師不在的第七天,想他_(:з」∠)_】
【坐等容老師回歸】
【容老師這是要去拍孤岩了嗎?!期待!】
【@前面的,等官宣,不要隨意給容老師溜餅】
【……】
初次之外,出現頻率最高的彈幕則是——
【晏小歌這期沒有唱歌誒】
【想聽晏歌妹妹唱歌!彈琴也是可以的!】
【這是直播綜藝又不是音樂綜藝,怎麼會期期都唱歌啊……所以@晏小歌有出EP的計劃沒?[星星眼]】
【……】
在這一期的「BlackMirror」密室逃生大樓里,闖關項目考驗智力也考驗體力,中間有輸有贏,最後的結果則皆大歡喜:人類如願戰勝AI,奪回了大樓的管控權。
……
稍晚些時候,啟悅天華,頂層辦公室。
打通了的平層,落地玻璃明淨如無物,室內大燈未開,而晚霞如潑灑,一徑在那深紅而偏褐的木地板上。顏料被打翻,淹沒而無聲地流入了地板孔隙,也往上潑,最易上色的畫布便是潔白牆壁。
「……恭喜各位順利逃出深藍博弈館!深藍博弈館是密室逃生的最後一關,通過這一關,也就代表著,我們的五位嘉賓戰勝了AI,取得了人類的勝利……」
投影回放著直播節目,在屏幕上,是餘裕正在宣讀著第四期的比賽結果。
適時地,按鈴聲猝然插入——而齊敬從門後走入。
但齊敬就停在了門邊,不再往裡走,只是提醒,「曾董,時間已經到了。」
指腹稍移,視頻被按下了暫停。一片安靜里,曾城出聲是分外的明晰,「知道了。」
然後又問:「江老先生那邊,你聯繫了嗎?」
齊敬頷首,「聯繫過了。」
「……」
啟悅天華的總部下設了兩層的地下車庫,其中劃著名片區,專門用來停啟悅天華當家人的座駕。
其中不乏有千萬量級的超跑,但啟悅天華的員工皆知,那些車開得不經常,若非有人時常清洗打理,恐怕早就要落灰了。而他們的董事長常開的車就兩台:一台奧迪A8,一台邁巴赫S680。
深黑,雅致,低調。
當日下午五點,那台京A開頭的邁巴赫載著曾城駛離啟悅天華大樓。而在此時,就在大樓第五層的公關部,工位仍然是全滿的狀態。
公關,顧名思義,公共關係。處理的是公共關係,講究的是先發制人。自然,消息的迅速、靈通與準確,就成了最重要的事情。
就對著電腦工位,有人嗐了一聲,嘆道:「……好大的排場。」
和他正坐隔壁的同事聽了,便問:「怎麼了?什麼好大的排場?」
那人從工位後稍挪座位,探了頭道:「我說的是江世應江家……排場可真大。一個祭祖禮而已,過得跟春節一樣兒熱鬧,我聽說啊,半個北京城的老總政要都過去了,娛樂圈那些明星還擠破了頭想去呢。」
「都有誰啊?你有名單沒有?」
「那我哪能有,江家什麼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對著媒體一直捂得嚴嚴實實的——不過依我看,其實也沒這個必要,就是真被拍了,有人敢發嗎?」
他同事聽了,認同地點了點頭,「那可不?……畢竟是江家。」
畢竟是江家。
五個字的背後,是一家的隱世貴族。
皇城根底,天子腳下,四九城歷來不乏傳奇。從古到今,多少的家族林立了,盛極了,而後又轉衰了——真是數都數不過來的。
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偏這江家是個例外。
從晚清而至近,江家綿延了數百年,子弟若蘭玉生庭階,優秀輩出。
從重臣,巨賈,至於連中三元的學子名士,均不乏其人。
至近代,江家則有上沙場抵抗外侮的,留美後回國建設的——這是出了滿門的好兒女。
每提及貴族,必定便少不了江家的名號。
貴在財富,亦貴氣節。
江家人對外不事浮誇,千禧年時,江老先生江世應退了二線,主事人的位置則讓給了么女江和月坐。至如今,每逢與外交道,便是這江和月從中周旋轉圜。
其餘人等輕易不露面。
歷史悠久,底蘊深厚,做派低調,甚少宣傳。
讓人想不好奇都難。
是而,話題轉到了這一節,先前那個主動提及的人便起了興,「就是不知道江家這會兒是什麼樣兒,」又嘆:「要是這輩子還有機會進去參觀參觀就好了。」
他同事笑,「您吶,想桃子吃吧!」
「……」
無聲無息,暮色四合。行將入夜,天色未暗,都市的燈火卻已接續著亮起。
日月交替,燈光不熄,它們將整座城點亮成輝煌,不分晝夜。
深色邁巴赫馳過了暮色,也馳過了高架橋上如洪的車流中間。
車燈未開,偏暗而沉寂的空間裡,刺目是手機薄屏的一道冷光。
屏亮著,也點亮了屏保里的年輕女人:那照片顯然是有些年頭了,像素都變得漫漶不清,下方雖有時間的標註,亦因照片犄角的摺痕而變得模糊,只能看出大致的年代。
199……年。
照片是陳舊,卻難漸年輕女人清甜的笑靨。
長裙長發,杏眼溫婉,形容秀麗,襯在背景春時一叢柳里,也如要融入了那江南三春盛景里去。
對著照片外的曾城,照片裡的女人在笑著。
在那時,她是那樣年輕,那樣無慮,不知悲傷。
照片將時間定格在了上個世紀,而她,則被永遠地留在了死亡之地。
陰陽分離。
凝視了那照片良久,曾城抬起手,徐徐觸上了屏。在晦暗處,目光也一徑地沉落了下去。
采蘋。
……
江宅離西二旗尚遠。
五點離開的啟悅天華,要到近六點時,車輛才終於駛入了江宅大門。
江宅是偏滬式洋房的別墅,據說始建於上個世紀中葉。固然,後來又經歷了若干次的修葺與重建,到而今,已經是第三代的模樣。
原本,以江氏的富貴滿門,房地產也不過是積木玩具,要多少便有多少。便是江家義女名目底下的不動產,也是高樓林立。
不過,饒是有不動產若干,這江宅卻仍是江家人的大本營。
畢竟有江世應在。
江世應便是江家現譜上輩分最高的,八十餘,是祖父輩的人物。外人若喚,便喚一聲「江老先生」或是「江老」。老爺子年輕時是個人物,叱吒了半生的風雲,雖在2000年時便把家主的位置讓給了么女,也早不怎麼管事了,但在江家的地位聲望,仍無人可以撼動。
說來,今天主持祭祖禮的,便是江老先生。
既是祭祖,是一家之事,與旁人無關。江家今天早間便辦結了,只是晚時借著這名頭,設了晚宴,事先亦發函邀請各界。
虹膜識別了來賓,車輛被侍者泊去,江宅的管家則指引曾城入內。
華彩星屑,燈火輝煌,來的都是各界名流。
「曾城。」
曾城初初站定,便聞有人聲,他側身望去。
來的是個衣裝優雅的女人,一身清貴珠寶氣,大概因在富貴之家,環境優渥而保養得宜,讓人並不是很能看出她的年齡。
曾城頷首,算是應了,「江翡。」
也是江家人。
江老夫人前幾年走的,現今江家輩分最高便是江世應江老先生。江老先生膝下有二男一女,長房江和祿,二房江和祺,么女江和月。
這是親的。
此外也還有姑表的,堂的,遠的——總之,富在深山有遠親。
富貴名流之如江家,是個人都想來攀個親。
再此外,江世應還有個義女,也便是江老夫人生前認下來的。
便是江翡了。
江翡顯然與曾城相熟,見了面,略略說了幾句話,曾城則有一無一地應著。正說著話,江翡瞥見一隅,便喚,「莫璃,」她叫著角落裡的女孩兒:「快來見過你曾叔叔。」
那叫莫璃的女孩兒是江翡獨女,穿了一身玻璃糖紙般的小香裙,悶青長卷,原攏了雙腿站在一隅,十足名媛的儀態。只目光微微向外,不知顧盼了什麼。是時聽見江翡在叫,她便收了視線,踩著細跟的鞋向母親走去。見了人,叫:「曾叔。」
曾城朝她點頭,而江翡在笑,說:「時間過得真快,好像就一眨眼,璃璃都二十了。」江翡說:「她讀戲劇學院,最近也面試了幾個角色,想以後去拍電視電影。」
莫璃嗔怪,「媽!」
曾城眼瞼微收,淡淡說:「年輕人還是多讀點書好。」
江翡似嘆非嘆,「還不是江家的規矩?孩子到了二十就要自立門戶。」她說著,便又看了眼莫璃,笑:「也好,這丫頭是從小享福享慣了,受受挫不是壞事。」
江翡說的確是江家的規矩。
這還是從江家第一代定居了京城時定下的:江家晚輩及弱冠後便須獨立門戶,自力更生。表現最優者,則可繼承家門全部基業。
固然,從前是封建社會,有繼承權的只是男人。現在是新時代,男女平等是基本國策,家規對江家的女人們便也是同樣——畢竟,江家現今的主事人,便是江世應的小女兒。
這大抵也是江氏可在京屹立百年不倒的原因:江家,信奉的是叢林法則。
在江家,繼承者可以有很多個,但最終的上位者,只能有一個。
便是自立門戶後,表現傲視其餘人的那一個。
一代有一代的競爭,在上一代,這個人是江老先生的么女,江和月。
而在這一代——
對母親和曾城說的話,莫璃顯然毫無興趣,有意無意,她將目光轉向外。
薄光褪去,夜已漸深。
因而當卡宴打著雙閃而來,筆直的光也如從弦而發的箭,直直刺入人的眼帘。
莫璃抬手,將扎眼的光稍稍地遮,等那一陣兒的光過去了,她定住眼,觸及車牌的瞬時,眸子便亮了。
車燈關閉,而車門打開。
是挺闊西褲包裹了長腿踩著皮鞋在地,身形亦出,灰藍色襯衫筆挺落落,顏色如融在了天野穹廬的背景。而他下頜稍收,一張臉映入眼帘,天生骨相無可挑剔。向前望時,雙目瀲瀲無波,如井水中藏,不起縠紋。
下了車,容綽一步步地走來。
眼神凝定了,莫璃的瞳孔里流出難掩的悅色。也不等人走來了,她便小心踩著細跟鞋,往前幾步張望,歡歡喜喜地叫人。
「六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