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有自己的考量:兩隻崽畢竟還沒結婚也沒訂婚,兩方家長都還沒碰面呢。況且人家家崽還比自己家崽小了一截,所以理當是壞崽讓著寶貝崽,斷沒有寶貝崽讓壞崽的道理。
天高壞崽遠。壞崽在外面做的那些壞事他是管不到了:比如買一百平小房子藏寶貝崽,比如帶寶貝崽吃個十五塊錢的早飯還吃完就擦擦嘴跑路了不買單。但至少在老爺子自己家裡,肯定是要讓寶貝崽吃好睡好的。
我的寶貝崽,就由我來守護!
所以這會兒把寶貝崽領回來了,也就安排了寶貝崽一人一間,門牌上還貼著塊隱形牌牌:寶貝重地,壞崽勿入。
家裡輩分最大的那個發了話,哪怕是對著六少,管家也把人恭恭敬敬地請在了外面。一邊請著,一邊心裡也暗自幾分好笑:六少是三小姐獨子,在同齡人中又是一等一的出挑,想當初——其實也就是月余前,江老對六少是多私心偏愛來著。結果這晏歌小姐才出現多久啊,就討老先生喜歡討得不行了。現請人在家住一夜,還單獨辟了塊閨房出來,整得六少一副外人竟是我自己的模樣。
被攔在了自家房門外,容綽容色多少不豫,這時小指頭被人勾勾。他低眸看過去,就看見小女朋友搖搖手機,意思是房間隔絕了距離但剪不斷感情,5G的網絡可以讓我們重聚在一起。
「……」行。
而後晏歌進了房,環顧房間,從裝修到擺設都簡樸雅致,是和清漪園格調一致的新中式。換洗用品一應俱全,連洗護用品都分成了干混油幾種膚質擺的,可見思慮之用心。
那是當然了。
雖然不知寶貝崽何時大駕光臨,但從確定了鐲子落定在寶貝崽那裡,老先生就著人來單獨布置出一間閨房了——而今也終於派上了用場。
晏歌先洗漱過了,出來手機正亮了:嗯,是被攔在外面的男人發過來的。喊她出來玩,也不說什麼事情,還帶著點神秘色彩,「我在花園。」整個就跟戲本台詞一樣的,待月西廂下移牆花影開,再搭個台來個紅娘就可以唱上一出西廂記了。
雖然沒說什麼事情,但男票拍電影難得抽時間回來一次,接到了約會信號的人當然也就立刻回復了收到,長頭髮吹到了半干,晏歌就踩了拖鞋噔噔噔下樓了。
一層是大平層,客廳有三面牆是落地式的玻璃,台階直通庭院花園。此時晚間,天光暗透,庭院裡亮著太陽能燈,光照充沛。晏歌看得清,因而無顧慮地走下台階,然後就見從暗處走出一隻花黑相間的大狗,大耳朵貼服兩側,邊走邊狂搖尾巴,模樣既親熱又友好。
走到晏歌跟前時,大耳朵狗本能要支棱起前腿,想要搭人的腿以示友好——「史努比。」
是男聲冷肅的制止。
大耳朵狗看著很含糊男人的樣子,聽到這話當即前腿一撂,狗頭也調轉了個方向,轉向了庭院的深處:頎長的身形落地匯聚成影,容綽從光暗處緩步而來,五官半斂,手中是牽引繩,牽引繩的另一端則在大耳朵狗的脖子上固定著。
一目了然,名諱史努比的大耳朵狗的主人是誰。
這是他養的狗,晏歌也是第一次見。
容綽把狗牽過來,見她在看,隨口提了句,「這是比格,獵兔犬。」又說:「是史努比的原型。」
像是聽得懂人話般的,史努比:「汪!」
晏歌多看了幾眼:確實和漫畫有些相似,特別是那雙很招風的大耳朵。
難怪叫史努比了。
「不過不好養。」他說。
史努比:「汪!」
「運動量大,馴服性差,不適合做陪伴犬。」
史努比:「汪!汪!」
晏歌問:「那你為什麼會養?」
他側目,視線幽深投射而來,唇半掀:「我養的時候不知道。」
晏歌:「……」
史努比:「汪!汪!汪!」
史努比叫聲響亮,音高且破,稱得上是破鑼嗓子,在入夜而寂靜的別墅區顯得極其刺耳。
容綽便俯下身,手探過去,拍了拍狗頭,邊低聲對招風大耳朵道。
「再叫,把你做成狗肉湯。」
「……」
史努比夾起尾巴,一聲不汪了。
哥哥凶凶,小比怕怕。
那一聲壓得很低,在場的另外一個也沒聽清楚是在說什麼,看見相貌俊美的男人俯身去跟狗勾耳語,邊笑摸狗頭,一副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樣子,定格在相機里跟風景畫似的,也不知道是惡魔低語說要威脅做狗肉湯呢。
月色尚好,兩人一狗沿庭院走了會兒,後來在荷池邊停了。時節已是秋月,滿池的荷已經萎敗過半,晚風拂過有簌簌聲。池邊修建亭台樓閣,是出自蘇氏園林設計師的手筆。亭外高樹如雲,亭內設臨水美人靠,二人坐下,史努比也停步。
才坐下沒兩秒,男人不知怎的開始翻起舊帳,問茉莉奶蓋最近有沒有出沒了。
晏歌回答說沒有。
茉莉奶蓋沒有出沒,倒是茉香奶綠來過一次學校,還是因為她把作業丟在了雲珠國際。中途茉香奶綠扶了一個老爺爺過馬路,幫水果攤主撿掉了一地的山竹,在壞了的紅綠燈口還協助指揮了交通,末了交警想表示下謝意,就問機器人先生尊姓大名。
「在下茉香奶綠,有何貴幹。」
「……」
因此登上了當天的央視頭條,網友驚呼「我也想涌有一個茉香奶綠!」同時就扒出了茉香奶綠背後的創業公司,當日創業公司官博漲粉百萬。運營官微的小編乍一看漲粉,還以為是號被盜了驚出一身冷汗,再一看新聞和網友反饋,又感動得涕泗橫流,在熱門從上而下回復謝謝支持我們會繼續努力云云。
「那有沒有其他奶蓋?」
「……」
男人問話也是事出有因,畢竟除了茉莉奶蓋,還有芝士奶蓋,草莓奶蓋,海鹽奶蓋。奶蓋種類繁多,防不勝防,小心為上。
晏歌搖搖頭,「沒有。」
就從上次在活動中心的時候,外賣小哥送了茉香奶綠過來,邊喊麥似的說您男朋友點的茉香奶綠來了,她有男朋友的消息就不脛而走了。此後邱栩就沒怎麼著過她了。
陶橘她們好奇,也來問過她男票的事情,但晏歌沒有直說出姓名。
關係公開,畢竟是兩個人的事情。
就被抱坐在男人胸膛,聽他這個奶蓋那個奶蓋的問完了,她想著都是她被問,好像不太公平,所以也來問問他了:「……那你有沒有?」
容綽瞟她,「我有什麼?」
「有沒有人……送你奶蓋。」
對此,容小公舉表示:「我不喝奶茶。」
晏歌:「……」
亭台邊俱是高樹,從新中國成立前就長在這兒了,樹齡百年往上,冠蓋葳蕤如同雲生。微風過處,搖晃了樹影,婆娑斑駁而生姿,也撩動了衣襟,如手推開門扉般的,無聲輕輕地敞開了小半。
燈籠袖的睡衣,交領的款式,是要束腰帶的。剛剛出來夜會西廂的時候綁得好好的,就是被人摟著腰揉懷裡親昵地聊了會兒奶蓋相關,抱也沒個抱相,交領就有些散開了,風一吹開得更大,就跟此刻天邊夜景般的,衣襟里露了兩痕月出來。
相當打眼,尤其他們身高差明顯,容綽居高臨上,輕易一眼便掃見了。
可愛,想看。
不動聲息地凝著,懷抱也慢慢慢慢收緊了,被抱的人直觀體感到了什麼,抬眸看他看她,眼眸不移,然後循著他的視線望過去,晏歌:「……」
察覺到他是在看她什麼,她開始發燙、發熱。心底里的道德小人同時開始譴責,說坐在男人懷裡就算了,還衣衫不整的,衣衫不整也就算了,還給男人看那個了,可以說是不守淑女德,並建議立刻開除淑女籍。
然後看她老半天還沒反應過來,道德小人第二波譴責,問她怎麼還不行動起來,是不是故意想多給男人看一下那個,藉此吸引男人的注意力討他歡心。
「……」不是不是。
臉燙得很,她趕緊行動起來了,想要坐直把衣領整理一下。但不知道衣擺絆到了牽引繩的哪裡,那一下她沒坐起來,反而全撲進人懷裡了,還把純白的領口又往外牽扯了三分。那是多漂亮的風景啊,像皎白弦月展在穹野,含羞帶怯的水潤潤的臉。
就這麼全部地、都送入他的眼。
男人眼色往下壓了又壓。
想要遮掩,結果適得其反,她捂住了自己的臉,支吾了聲,「……你不要再看了。」
「……」
容綽唇角輕勾,有些好笑。
讓他別看,她把自己的眼睛捂起來了。這算什麼,掩耳盜鈴嗎?
可女孩子家比他小得多呢,再傲慢驕矜的男人,也得哄著家裡的女朋友啊。
風吹過,烏雲就鑲邊了銀月,而他上身彎折一些弧度,將唇印在她耳骨,「我什麼也沒看見。」
信誓旦旦的,說得就跟真的一樣,明明到現在眉眼還流連。
「……」
說的那個在說假的,聽的那個也沒當真的。就是被哄著聽他說沒看見,心裡道德小人的譴責就微弱了點。
但他唇還在她耳邊,低語也未止息。
「不過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