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西裝袖口。
三枚精緻的裝飾紐扣。
兩隻乾瘦的手正在不停揮舞,伴隨其主人的講話,做出各種動作。
許多演講家都喜歡用肢體動作來增強自己語言的說服力,仿佛沒了手他們便無法說話,這位看似年輕的市長也是如此。
江城低聲問道:「賈先生有沒有覺得,作為一個三十歲左右的人,正值年富力強,那位市長的手,看著太乾癟了點。」
「有些人的手天生如此。」賈仁如實回應。
「也對。」江城淡淡一笑,「賈先生放心照顧你弟弟吧,我想這件事就快要結束了。」
賈仁身體一震,看著江城。
「江兄弟是指……」
「暫時還不確定,別急,還有時間。」
江城拍了拍賈仁的肩膀,隨後退回到黃弟的身側。
一行十一人繼續沿著街邊躲避木偶的圍堵。
眾人選擇的路線幾乎是貼著市區邊緣。
唯有邊緣地帶的木偶要少一些。
每隔半個小時就休息一次。
……
凌晨六點。
天色依舊昏暗。
「前面的路又沒了,先休息一下吧。」
還是裂隙,橫梗在道路上。
濃濃的霧氣籠罩在深淵之上,讓人看不清前路。
整座城市,似乎已經被一條條深不見底的裂隙徹底切割,與外界隔絕。
「這已經是咱們第三次碰到裂隙了。」
黃弟站在裂隙的邊緣,身前便是黑暗無盡的深淵。
他嘆了口氣,感慨道:「也不知道這些裂隙是分開的,還是連成一體的,如果是分開的,咱們或許可以找到缺口,逃出去。」
「應該只是一條裂隙,但是蔓延得特別長,首尾相連,將整座城市圍了起來。」河狸靠坐在一個倒塌的霓虹燈牌下,梳理著毛髮。
江城突然一愣。
他低頭看著河狸,開口詢問:「圍起來?」
「是啊。」河狸攤了攤手,「這不是很明顯嗎,說不定就圍了個大圈,困死城市中的人。」
「有理。」江城點頭贊同。
「小子,沒想到你居然還會同意我說的?」河狸覺得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我知道幾款不錯的生髮劑。」江城隨口說了句。
「我他麼……」
河狸頓時就暴躁了。
但江城沒有理會,徑直走到隊伍的最前面。
他對著休息的龍濤說道:「龍先生,我記得你帶了多羅市的地圖?」
「對。」
龍濤不知道江城要幹什麼,但依舊從背後背包里掏出地圖。
多羅市只有十多萬人,不算大。
這座城市的市區很小,加上郊區才勉強有一點城市的樣子。
江城把地圖攤開,鋪在地上。
借著手電筒的燈光,他在地圖上圈出了一個位置。
「龍先生,這裡是我們停車的地方,對吧?」
「沒錯。」
「那就好。」
隨即,江城用一隻紅色的信號筆,將整個市區的範圍圈了起來。
「占地面積很小,但足夠圓。」
多羅市的市區範圍特別小,稍微高一點的建築都在地圖上標了出來。
如果不是迷霧導致的城市分隔,江城感覺多羅市可以改名為多羅縣。
他的舉動也吸引了其餘成員,眾人紛紛走上前來。
只聽得江城說道:「我們在1點40左右見到第一條裂隙,當時我們所處的位置距離市區最邊緣還有些距離,4點的時候遇到了第二條裂隙,現在是六點,遇到了第三條裂隙。」
江城在地圖上畫出三條痕跡,分別表示他們遇到的三條裂隙。
這三條痕跡,距離市區最邊緣,都還有一些距離。
「你們覺得這像什麼?」
「十二等分?」
黃弟一直與江城交流,所以只是看了一眼,就明白了江城的意思。
那三道痕跡,很像是三個刻度。
如果將整個地圖看作是時鐘的話……
「這不對!」
還不等江城詳細闡述,彼得·約克突然提出了反駁。
「我們只是恰好碰到了這三次裂隙,實際上,江小兄弟畫出來的三條痕跡,應該只是一整條圓形裂隙的一部分,這條圓形裂隙將整個市區包圍起來了。」
「市長先生,你知道我們現在身處地圖上哪個位置嗎?」江城淡淡問道。
「當然知道!」
彼得·約克伸手,指出了他們現在所在。
「這裡!」
「沒錯。」江城點了點頭,「雖然我們一直沿著木偶較少的市區邊緣行動,但距離真正的邊緣還有一段距離,所以……我們眼前這條裂隙,就像是從邊緣延伸進城市之中的。」
「或許那條圓形的裂隙,本就距離市區邊緣有一段距離?」彼得·約克依舊反對江城的看法。
「我們只需要沿著眼前這條裂隙邊緣走就行了。」江城淡淡一笑。
「小兄弟,現在時間緊迫,萬一你判斷錯了……」彼得·約克直視江城
「市長先生不也是根據自己的判斷,企圖說服大家去摧毀那些木偶嗎?」江城平靜回應。
「你還太年輕,經驗不足。」
彼得·約克開始用資歷與年齡來壓人了。
江城確實年輕,只有十八歲,剛上大學的年紀。
但他只是淡淡回應:「年輕人不一定就是錯的,反倒是市長先生……老年人很可能會出現思維混亂的情況。」
「你……」
彼得·約克的臉色驟然就變了。
但他很快深吸了一口氣,勉強恢復了微笑。
「小兄弟說得也有道理,不如就先沿著這條縫隙走吧。」
眾人都有些詫異,看了眼兩人,感覺他們在打啞語。
這位市長為什麼突然就同意了?
而且他看起來十分年輕,也就三十歲左右。
市長團隊的那四人……有三個露出了片刻的疑惑,還有一個則沒有太大反應。
「走吧,抓緊時間。」
江城與黃弟並沒有把有關九天的猜測說出來。
目前不能確定。
如果有人精神比較脆弱,很可能承受不住最後一天時間的壓力。
眾人再一次上路。
這次是儘量貼著裂隙邊緣走。
城市內很安靜,霧蒙蒙的黑暗之下站滿了無數木偶的身影。
老舊的紅色電話亭與生鏽的雙層巴士隨處可見,無聲訴說著一座城市的繁華與衰敗。
二十分鐘後。
所有人齊齊停下腳步,都瞪大了眼睛。
「這裂隙……居然有盡頭!」
市長所屬團隊的一個成員發出了驚呼。
其實大多數人都不太贊同江城的看法,他們與彼得·約克想的一樣,認為裂隙就是一個圓形整體,將市區包圍起來。
而此時眼前所見……
「難道這是一個缺口嗎?」
「我們是不是可以從這個缺口逃出去?」
眾人都有些激動了。
市長團隊的幾人尤為激動。
他們已經在這鬼地方待了足足八天,每一秒都在煎熬。
「別高興得太早。」江城很不合時宜說了句,「繼續往外走吧,看是否能走出市區範圍。」
「沒錯,現在不是高興的時候。」
所有人忍住興奮的情緒。
按地圖的標註來估算,他們此時距離市區邊緣,也就十分鐘的路程了。
「只要能離開這裡,就隨便找一個就近的城市休息。」
「還可以請求增援,聯邦……聯邦肯定有辦法破解這個地方。」
但……
十分鐘後。
興奮與激動熄滅。
所有人沉默站在又一條裂隙之前。
這裡是真正的市區邊緣,霧氣濃度的分界線。
「沒路了。」
有個年輕的市長團隊成員頹然坐下。
比絕望更難受的,是希望之後的絕望。
龍濤的團隊眾人還好。
畢竟,眼前這一道裂隙,證明江城所說的極有可能是對的。
「一條圓形的超大裂隙,將整座城市的市區包圍起來,還有十二條距離市區邊緣有一段距離的小裂隙,對應鐘表上的十二個刻度。」
這就是江城的推測。
「既然是循環,找到刻度十二對應的裂隙就行了,在鐘錶上,刻度十二既是起點又是終點。」
「但……我們怎麼知道哪條裂隙對應的十二?」
黃弟最能理解江城的想法,不過他還是有疑問。
裂隙都這麼長,總不可能用無人機拍下十二條裂隙的各自形狀吧?
現在迷霧籠罩,無人機很受影響。
江城略一思索,很快抬頭看著彼得·約克,並問道:「市長先生,多羅市有沒有兩千多年前留下來的建築?比如鐘樓這類的。」
「沒有!」
彼得·約克十分肯定。
雖然他與江城有些微妙的矛盾,但這時候沒必要騙人,而其他團隊的幾人也都很了解這座城市。
「兩千多年的建築,怎麼可能留下來?」
「沒有嗎?」
江城皺眉沉思。
他的記憶殿堂里已經記下了那副地圖,此時沉下心來,認真在地圖上看了看。
多羅市太小了,這兩千多年來又戰火不斷,唯有迷霧籠罩的這段歲月比較平靜。
「既然古建築沒法保存下來,那麼……」
地貌?
「是河流!」黃弟突然出聲。
「不愧是你!」江城投去讚賞的目光。
多羅市里,有一條不算小的河流,橫穿了整座城市。
這條河流的河道筆直,看上去……
「如果把河流看作時鐘的時針,它流向的方向,應該就是第十二條裂隙所在,那個位置,距離我們有……兩個小時的路程。」
此刻眾人都沒什麼意見。
兩個小時的時間,如果依舊不行,就當是試錯成本了,
這個試錯成本,相比於彼得·約克提出來的,要小得多。
「各位,我……我又有新的記憶了。」
就在眾人準備出發的時候,賈仁的聲音從隊伍後方傳來。
現在是吳德背著他。
他全身已經有70%都化作了木偶,看樣子,大腦部分應該是最後一塊陣地。
「賈義先生,你感覺怎麼樣?」江城為他擦了擦額頭的冷汗,看他的樣子,想來極為痛苦。
「沒……沒事,我還能……堅持住。」
賈義的臉色蒼白得和死人沒什麼兩樣。
全身70%木偶化,血液無法流通,按照正常情況,他早該喪命了。
但他偏就活著。
或許是某些詭異力量的作用吧。
賈義喝了點熱水,勉強開始闡述他得到的記憶。
「那個……老木雕師,他……他沒有後代,就……就把自己認為完美的作品,看作是子嗣,並且……為他們編號,從1號開始……在他被吊死前,已經有了16具……後來,那個貴族,把木雕師最喜歡的16號孩子,拆解成肢體與碎片,組成數字16,擺放在鐘樓前的街道上,然後點燃……」
「等等,數字16,倒過來就是91。」江城忽然出聲,「賈義先生,那個老木雕師,是被倒吊在鐘樓上的?」
「對。」賈義點頭,「老木雕師雙腿被綁住,被倒著吊了一陣夜,看著……看著自己最喜歡的孩子被拆解點燃,直到……直到黎明時分,他才虛弱地說出那句詛咒,最終咽氣。」
「這純粹是那個貴族心情不好,找個理由泄憤吧?」黃弟皺眉說道。
「應該是,不過那時候,貴族在殖民區域殺人也算不得什麼事。」彼得·約克臉色平靜,對這個故事並沒有太多共鳴。
「老木雕師的屍體被吊了多久?」江城問道。
「九天。」
「那就沒錯了,去十二裂隙那裡,找到視野中第16具木偶,那就是詭異本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