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金色的線進入了老乞兒的身體之後，宛若一股清泉，滋潤著老乞兒乾涸的身體。
體內的生機被一點兒一點兒的激發了出來，沒一會兒，那老乞兒就悠悠醒轉過來。
最開始的時候，他還有點兒迷糊。
可是很快，他就看清了小天寶的臉，趕緊再次跪了下來。
「多謝貴人相救！」
站起身，小天寶看著這師徒二人，又嘆了一口氣。
「我已經說了好多次了呀！我救不了你，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呀！」
說著，小天寶轉身，讓那老乞兒看見了自己身後的紅霜。
這是自己最後一次提醒這個人了，如果這人還是執迷不悟的話，那自己也沒有辦法了呀！
眼前的人一離開，老乞兒一眼便看見了那張在夢中時常出現的臉。
只不過在夢裡的時候，那張臉掛滿了鮮血，格外的猙獰。
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老乞兒鼓足了勇氣，朝著紅霜的方向深深叩首。
「我年少之時學藝不精，受歹人矇騙，害得你們慘死。但這罪孽非我一人所為，今日我便將當年之事和盤托出，姑娘有何要求儘管提來，我必全力滿足，只求姑娘原諒！」
說實在的，當年自己是怎麼死的，紅霜自己也是稀里糊塗的。
這道士雖然助紂為虐，將他們這些人的魂魄拘在這樓里，但她心裡也清楚，這人並不是殺他們的主謀。
如果能從此人嘴裡知道真正害死了他們的人是誰，饒他一命也並無不可。
可是單是她這樣想還不夠，她得找那些兄弟姐妹們商量一下才行。
鬼怪之間的溝通自不像凡人那般複雜，紅霜只是閉上了眼睛，冥想片刻，便已經和所有樓內的鬼們都達成了共識。
睜開了眼睛，紅霜看向老道士。
「如果你能幫我們找到真正害死我們的人，我們可以放你這一生壽終正寢，但你往後十輩子的氣運都要分給我們，讓我們下一世可以投生個富貴人家。」
聽見了紅霜的條件，那老乞兒趕緊連連點頭。
都說生前哪管身後事，反正以後的十輩子他也感受不到，先把這一輩子混好了再說吧！
雙方達成了共識的瞬間，一聲鳳鳴在雙方當事人的腦中響起。
眾人和鬼便知道，他們之間的契約已經達成，而見證人，自然那就是眼前這位。
如果哪一方敢毀壞約定，眼前的這位一定不會放過毀約的人。
這一下，那老乞兒才是真正的放心了，跪在地上，就將幾年前的事情娓娓道來。
任何一個微末的細節都描述得非常的清晰，好像那事情，就發生在昨天一般。
剛開始的時候，時斌和竹十二還以為這只是簡單的私人恩怨，但是聽著聽著，兩人就感覺不對勁兒了。
尤其是竹十二。
不僅放下了茶盞，坐正了身子，甚至還叫了冰一，拿了筆墨進來。
一邊聽那老乞兒講述，一邊飛快的揮灑筆墨，記錄起來。
「所以，那明月樓明面上是一家樂坊，但是實際上卻是長寧王慕勤偷偷和西夷往來，倒賣軍資和礦產的據點？」
聽見了竹十二的問話，老乞兒點了點頭。
「不錯！只是明月樓裡面的夥計、樂技和舞娘們並不是所有人都是那長寧王的死士，比如這位紅霜姑娘，實際上就是一名普通的樂技罷了。」
隨著老乞兒的講述，紅霜也逐漸將深埋在自己記憶深處的東西想了起來。
「長寧王的死士？所以，翠萍也是其中一個，是嗎？」
似乎想起了什麼，紅霜看向老乞兒。
聽見了翠萍的名字，老乞兒點了點頭，又嘆了一口氣。
「說起來，我被騙來打散你們的靈魂，也都是因為這個翠萍。」
原來，當年翠萍不僅是明月樓中的舞娘，也是當時明月樓實際上的二把手，深得長寧王的信任。
甚至那個時候，長寧王已經在考慮將明月樓全權交給她管理，可是她卻在那個時候愛上了一個正直的小衙役。
古往今來，凡是暗衛，有幾個能得善終。
原本那翠萍也是做好了為了主人隨時身首異處的覺悟的。
可是自從愛上了那小衙役之後，她便對未來的生活有了更多的憧憬，便不想再過這樣暗無天日、刀口舔血的日子了。
只是長寧王死士的這個身份，並不是她想不要就可以不要的。
長寧王怎麼會輕易的放知道自己許多機密的死士離開呢！
所以，為了能跟那小衙役在一起，翠萍做了一件十分愚蠢的事情。
她竟然用自己知道的長寧王的秘密，威脅長寧王放她和小衙役離開。
她以為她這麼多年，為了慕勤鞠躬盡瘁，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就這麼一個小小的要求，長寧王應當不會難為她。
然而事實上，長寧王收到她的威脅信的時候，肺子都要氣炸了。
一邊給她回信，說同意了她的請求，一邊殺手便跟著回信一起派出來了。
一方面是對明月樓已經不再信任，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泄憤，慕勤不僅下令將整個明月樓的人都殺乾淨，還騙來了老乞兒這個道士，將翠萍他們的魂魄都打散。
意思非常的明確，對於敢背叛他的人來說，就算是死了，也絕對不會放過他們！
記錄著老乞兒的話，竹十二忽然停頓了一下。
將視線轉向了老乞兒，將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圈兒，逐漸皺起了眉頭。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明月樓出事的時候，應該是五年前吧？五年前你年紀小？」
這老乞兒看著得有六七十歲了，往前再倒五年也得有五六十歲，怎麼都不能算是年紀小吧！
說到這個，那老乞兒便又是一把辛酸淚。
正要開口解釋，小天寶那邊先說話了。
「唔！他才二十六歲呀！之所以看著這麼老，是因為他用五十年壽命還了一部分因果，又舍了一身修為換一線生機罷了。」
因為嘴裡還嚼著糕點，小天寶的聲音有點兒含糊，但是不耽誤眾人聽清楚她話里的意思。
聽見了小天寶的話，紅霜愣了一下。
「還了一部分因果？」
將嘴裡的糕點咽了下去，又喝了一口茶，小天寶這回的話就十分的清楚了。
「不然你以為你們為什麼沒有像翠萍一樣魂飛魄散呀？」
沒有想到連這些都被小天寶看出來了，那老乞兒又點了點頭。
「是啊，如那翠萍等人，因為罪孽深重，殺了也就殺了。可是其他幾十人卻是枉死了。種下這惡因的有我一份，自然也要擔這份惡果。只是我還是太高看自己了。」
說著，老乞兒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
他們這邊你一句我一句說得自然，旁邊的時斌卻聽得一愣一愣的，臉上的神情也越發的古怪。
想和竹十二交流兩句，卻發現竹十二正十分專注地記錄著那老乞兒的話，好像並沒有覺得小天寶、紅霜和這老乞兒的話又多麼的詭異。
將要問出口的話又咽了回去，時斌也只能端起了自己身旁的茶碗，用喝茶的動作掩蓋自己的驚懼。
「如果你說的這些都屬實的話，那就足以證明長寧王慕勤早在五年前就已經開始通敵賣國。如果有一天，長寧王的罪行被揭發，你可願做個證人？」
將記錄好的東西都仔細收好，竹十二開口問道。
後顧之憂已經解決，那老乞兒自然點頭，表示願意。
竹十二也跟著點頭，然後將手中那沓紙的最後一張抽了出來，「還沒問過，道長道號？」
這一回，老乞兒沒有立刻回答，沉思了一會兒，才開口。
「吾道號，玄陽子。」
「噗！」
幾乎就在老乞兒將自己道號說出來的瞬間，時斌口中的茶水就噴了出來。
也顧不上自己已經濕透的衣襟，時斌「蹭」一下從椅子上跳起來，指著跪在地上的人，無比的震驚。
「你說你是玄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