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不差！竟然一字不差！」
不知道是誰說了這麼一句。
雖然聲音不大，但因為現場安靜的落針可聞，即使這人只是喃喃感慨了這麼一句，也還是讓學堂里的所有人都聽清了。
被這句話喚回了神智，周夫子看著小天寶的眼神極其的複雜。
他昨天就確定了，這小丫頭從前是從來沒有認過字的。
而且他也能確定這篇文章她從前也是沒有聽過的。
可現在，她卻連磕絆都沒有的，一字不差的背誦了下來。
也就是說，小天寶只是下午聽他讀的那麼幾遍，便將整篇文章都記下來了。
這簡直可以用過目不忘來形容了。
就在其他人還沒有回過神來的時候，「啪啪啪」的鼓掌聲從小天寶的身後傳了過來。
眾人被聲音吸引了注意力，朝著小天寶身後的位置看去，便看見徐虎正笑眯眯地拍著手掌。
「還是妹妹厲害！竟然全部都背下來，我只背下來一半兒。妹妹，今晚回家你要教我哦！」
徐虎這話一出，讓眾人又哽了一下。
這小子，這到底是謙虛還是炫耀啊？
哥哥的誇獎讓小天寶小小得意了一下。
但比起徐虎的誇獎，小天寶更喜歡周夫子的誇獎。
看著小天寶那得意洋洋的小模樣，周夫子看她的眼神更加的複雜了。
如此天資，卻是個女娃娃，如果是個小子，說不得將來封侯拜相，也不在話下。
可惜！可惜啊！
周夫子在這邊傷感惋惜。
小天寶那邊等了半天，還沒有得到誇獎，就有點兒著急了，忍不住開口叫他。
「夫子？先生？老師！」
終於在最後一聲「老師」中回過了神，周夫子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這小丫頭，終於又叫他老師了。
看見周夫子回過神，小天寶又揚起了小臉兒。
「老師，我背完了哦！是不是背得特別好呀！」
這一回，周夫子不再吝惜自己的誇獎。
笑眯眯的點了點頭，又在小天寶的頭上摸了一下。
「甚好！」
終於得到了誇獎，小天寶這次也高興了。
高興了一下，又想到先生是誇獎她，但沒有證據呀！
於是，小天寶轉身從自己的書袋裡掏出了一套筆、墨、和硯台，擺開架勢，開始研墨。
而一旁，剛剛心緒平靜了一些的周夫子一看她拿出來的那套東西，倒吸了一口涼氣。
甚至腳步還往後踉蹌了兩步，差點兒一口氣沒上來厥過去。
他看見了什麼？！
冰魄烏金！那麼老大一條的冰魄烏金！
看著小天寶研磨冰魄烏金那粗暴的動作，周夫子的右手不自覺地摸上了自己的人中。
他覺著，他得先掐一下自己的人中，要不然他真的可能會一不小心就厥過去了。
然而，還沒等他訓斥小天寶如此粗暴地對待此等珍寶是暴殄天物的時候，小天寶又從她那小書袋裡掏出了一沓紙。
這一下，周夫子真是忍不了了，雙眼一翻，右手拇指的指甲狠狠地掐在了自己的人中上。
「琉、琉雲宣！琉雲宣啊！」
他之前就覺得小天寶送給他的那幾張罰抄當中有一半兒的紙張過於細膩了。
他原本以為只是頂級的宣紙，怎麼也沒有敢往琉雲宣上想。
都說冰魄烏金一兩黃金一兩墨，那琉雲宣就是十兩黃金一張宣了。
也就是說，他辛辛苦苦一整年，連一兩冰魄烏金都買不起，就更不要說琉雲宣了！
這麼一想，周夫子趕緊從恍惚中回過神來，想要阻止小天寶禍害那張琉雲宣紙。
「住、住手！」
然而，等他出聲的時候，已經晚了，小天寶已經給將自己要寫的東西寫完了。
看著紙上的「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周夫子從沒有這麼後悔過罰一個學生抄字。
這哪是抄字，這簡直就是用銀子打水漂。
看著紙張上稚嫩但工整的字跡，周夫子感覺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然而小天寶完全沒理解周夫子的心痛，寫完了字以後還興致勃勃地欣賞了一番。
滿意的點了點頭，小天寶雙眼亮晶晶地看著周夫子。
「老師，我的字寫得是不是也甚好呀！」
一聽小天寶這麼問，周夫子趕緊點頭如搗蒜。
「好好好！甚好！甚好啊！」
能不好嗎？
就這麼幾個字，起碼值個二三兩的黃金！
一聽周夫子這麼說，小天寶更加的高興了，將那張紙拿在手裡，往他的面前送。
「那請老師給我寫個批語呀！」
聽見小天寶讓自己寫批語，周夫子的心絞痛瞬間消失，幾乎用了他最快的速度，一步就走到了小天寶的身旁，接過她遞過來的字，臉上的笑容也格外的真切。
「好好好，老師這就給你寫上批語。」
這也許是他這輩子唯一一次使用冰魄烏金和琉雲宣的機會，他怎麼能錯過呢！
於是，眾人就看見周夫子先是仔細地將自己的衣服整理好，正了正頭上的帽子，又從懷中取出了手帕，淨了手之後，這才拿起小天寶的筆，開始潤筆。
看著周夫子這模樣，要是條件允許的話，他非得先焚香沐浴一番再執筆不可。
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周夫子慎之又慎地在小天寶的那張紙的邊邊上，寫上了「甚好」兩個字。
寫完了，也如同剛剛小天寶的樣子，端詳了好一會兒，確定這字已經用了自己的全部功力，這才滿意地放下筆。
年輕時候的憾事在今天得以彌補，周夫子用盡了全力才按捺住自己想要回內堂同自家夫人炫耀的心思。
好不容易將下午的課程全都講完了，周夫子便腳下生風一般往內堂去了。
學生們也開始收拾筆墨，準備下課。
徐虎將兩個人的書袋都收拾好，牽著小天寶往大門口走。
小天寶正從學堂的門檻往外跨，一個人從她的身後走上來，與她擦身而過的瞬間，一句輕語傳進了她的耳朵。
「快點兒回家，路上小心！」
詫異地抬起頭，小天寶便看見申屠元快步離開的背影。
很明顯，說這話的人就是申屠元。
他的聲音很輕，只有小天寶聽到了，徐虎並沒有聽見。
正等著小天寶跨過門檻的徐虎看見妹妹忽然之間停下了動作，疑惑了。
「妹妹，怎麼了？」
輕輕的搖了搖頭，算是回應了徐虎的問題。
歪著腦袋，小天寶有些奇怪的看著申屠元的背影。
額頭上和雙眼的瞳孔之中同時閃過一道金紅色的光芒。
光芒一閃而過，隨即小天寶的臉上便露出了瞭然的神色。
原來，是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