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至少你要有對得起的人

  蘇高馳定定看著馮芸,語氣卻平靜下來:「我已經辭職了,你找蘇錦也沒用。」

  馮芸錯愕地站起身:「為什麼不跟我商量?」

  蘇高馳並未回答,緊隨而後的是馮芸將蘇高馳往後一推,猛地提高的音量:「你為什麼這麼自私?!」

  他馬上就可以當教授了,為什麼要辭職?

  辭職了能幹什麼,回去高中當歷史老師?

  一個高中老師和一流大學的教授有一點可比性嗎?

  蘇高馳將幾欲發瘋的馮芸拉住,努力維持自己的理智:「留點體面,回家再說。」

  馮芸順著他的目光看向四周,發現餐廳里各種探視的目光紛紛朝這邊探過來,那情緒被她硬生生壓回去,她用雙手緊緊捂著唇,不讓自己喊出來。

  蘇高馳這才看向蘇錦,面前的少女扎著利落的馬尾,穿著簡單的白色T恤和牛仔褲,渾身透著一股蓬勃的生命力。

  此刻的女孩靜靜看著他,沒有恨意,沒有親近,有的只有冷漠。

  蘇高馳心裡一痛,再開口,聲音沙啞:「蘇錦,爸爸要跟你說聲對不起,是我們打攪了你的生活。」

  蘇錦並未開口。

  從小到大的父愛缺席並不會因為一句對不起就能消弭。

  「以後你馮姨不會再來找你,這件事你也不用管,好好做研究。」

  這次蘇錦終於開口:「你不用說這些,我並不覺得你的困境由我造成。」

  她只是在做自己的研究,無法阻攔別人對她研究項目的覬覦。

  至於蘇高馳因為與她的父女關係被東南大學打主意,那也不該她來承擔後果。

  越史研究已經成為她生活的核心,她會拼盡全力,不需要他的叮囑。

  「可他是因為你才被學校針對,他寧願辭職也不願意找你,你還覺得跟你無關嗎?」

  馮芸已經紅了眼,早已不復與蘇錦剛見面時的優雅。

  「馮芸!」蘇高馳回頭低吼一聲。

  「你既然為她做了事,就該讓她知道!」馮芸呼吸急促了幾分。

  她的家已經因為這件事陷入困境,她的孩子還在讀書,以後出社會無法從爸爸身上得到一點幫助,為什麼蘇錦能這般冷漠說一切都與她無關?

  蘇錦被氣笑了,雙手抱胸:「就算他來找我,我也不會去東南大學,你們所認為的那些為我犧牲都只是自我感動,跟我沒有一點關係。」

  蘇高馳侷促起來:「蘇錦,是爸爸對不起你,我不是個合格的爸爸,讓你從小吃了很多苦……」

  蘇錦沒有耐心再聽下去,直接打斷他:「我已經長大了,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如果你想做好爸爸,就好好對你兒子吧,不用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蘇高馳心仿佛被針扎了下。

  這一刻他突然生出一種感覺,好像蘇錦已經在心底徹底跟他劃清界限。

  她好像再也不需要他這個爸爸了。

  意識到這點,他渾身一顫,下意識朝著蘇錦走近一步:「蘇錦……是爸爸不對……」

  蘇錦打斷他:「你曾經是我媽失敗的老公,是我缺席的爸爸,現在不要再當馮姨失敗的老公,不要當你兒子失敗的爸爸,至少你要有對得起的人。」

  她很羨慕自己那個名義上的弟弟,羨慕他有一個愛他在意他未來的媽媽。

  哪怕馮芸做的事並不體面。

  哪怕馮芸是想犧牲她來成全蘇高馳成全自己的小家。

  但對於她兒子來說,馮芸就是個好媽媽。

  震驚、羞愧、後悔、敬佩,種種情緒齊齊湧上馮芸心頭,讓馮芸一時僵住。

  蘇高馳更是神情複雜,只能看著蘇錦離開,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蘇錦走了幾步,再回頭,對蘇高馳道:「江城大學在招聘老師,你不用迴避我。」

  說完轉身大步離開。

  她最多也只能做成這樣了。

  互不干擾是最好的。

  回到工作室,蘇錦清理了一下午的捲軸。

  到五點半,她買了晚飯就回了宿舍,將事兒跟沈逾白說了。

  「你覺得我是不是很冷血?」

  蘇錦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問,但心裡隱隱有種期待。

  就好像過年時她媽媽對她漠視後,沈逾白說的那番話。

  等待的時間格外漫長。

  不知過了多久,桌上終於多了一張字條,蘇錦屏住呼吸,立刻拿起來。

  是一如既往端正的館陶體小字:「在逾白心中,蘇姑娘便是那輪皓月,無可與其爭鋒。若蘇姑娘無法遵從本心,未來的世道與五千年前的大越又有何區別?」

  蘇錦心中的鬱氣瞬間變得輕飄飄,風一吹就散盡了。

  她忍不住舉起那張紙,對著燈光看過去,那些字仿佛能飛入他心中,將她整個人包裹起來。

  笑容越來越大,最後竟笑出聲。

  沈逾白果然從來不會讓她失望。

  將字條放下,她忍不住調侃起沈逾白:「你們大越不是很重孝道嗎?」

  他不會是為了安慰她,故意說反話吧?

  很快沈逾白的消息就傳了過來:「蘇姑娘對有養育之恩的外祖母極孝順,至於他人,於蘇姑娘而言是生而不養,按大越風俗,蘇姑娘已與他斷了父女親情,何來不孝之說。」

  蘇錦立刻興致勃勃問他:「你們那叫過繼嗎?」

  沈逾白:「蘇姑娘知曉此風俗?」

  蘇錦當然知道。

  古時候有的人生不了孩子,又想延續香火,就找孩子多大人家過繼個孩子到自己家,那孩子就跟生父母沒關係了。

  這麼一想,好像她除了少個過繼儀式,其他跟過繼也沒區別了。

  難怪沈逾白能理解。

  兩人聊了好一會兒,直到沈逾白察覺蘇錦已經恢復往日的神采,才放心去睡覺。

  府試第一場結果出來,頭名自是沈逾白,沈知行排名第七,沈秀清排名第十五位。

  唯一落榜的就是沈鴻業。

  在考完當天,沈鴻業就知道沈逾白壓中了題,當時就後悔不已。

  可一切已經晚了,他當日被陳序的事一鬧,本就狀態極差,這麼一來,落榜也在情理之中。

  不過想到自己沒有被抓作弊,以後還有機會,他又暗暗慶幸,竟將落榜的情緒沖淡了不少,以至於族長要煮羊湯喝時,他竟嘴饞了。

  沈族長買了兩斤羊肉,一大早就燉上了。

  在周廩生回家午休時,沈族長不顧他的拒絕盛情。周廩生推辭不過,只能跟著一同坐在餐桌上。

  沈族長頭一個就是給周廩生盛了一大塊羊骨頭,喜氣洋洋道:「我們此次能有三人過府試,頭一個要感謝的就是周廩生,若沒您的幫忙,我們連名都報不上!」

  這一句句如刀子般往周廩生心口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