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4章 大秦君臣潤物細無聲的改變!停修王陵,寡人等得起!
韓倉肅聲追問:「敢問長安君,明歲是何原因致使糧減產?!」
嬴成蟜搖了搖頭道:「本君亦不知。」
「本君只知此災甚大!若是應對不當,恐令民大飢也!」
嬴成蟜希望此次『民大飢』的原因是地震導致的糧食減產。
雖然地震酷烈,但地震終究只是局部災害,即便是會導致原歷史上的大秦田畝盡毀、糧食絕收、萬民大飢的地震,對於當今已經占據八分之天下的大秦而言也不過爾爾,大秦完全可以從關東地區大規模調運糧草馳援關中。
然而此次糧食減產事關萬民性命,更事關大戰,嬴成蟜自認不該妄言,而是必須按照最壞的情況去做準備!
韓倉抓撓著頭髮,苦澀長嘆:「天何以如此薄待萬民!」
「近歲大秦糧倉皆貧,直至去歲方才能於倉中有些存糧。」
「即便金汁治糞、長安犁等物皆已傳遍大秦各地,但若欲僅以一年之收而存兩年之糧,卻依舊幾無可能!」
「本卿以為,或可暫停水泥路、水渠的修築以省民力,將更多民力投入至耕作之中!」
既要支撐戰爭,又要保住大秦萬民的飯碗,還要預留一部分賑濟新附之地災民的糧食,更還要基建不停,大秦於明年一年消耗的糧食堪稱恐怖,即便明年能夠正常收成也不過只是能堪堪撐得過去而已。
現在嬴成蟜卻言說明年大秦的糧食非但無法豐收反倒是會減產,這無疑會讓本就貧瘠的大秦糧倉雪上加霜!
在韓倉看來,值此境況,必須開源節流才有可能幫大秦撐過這一關!
章邯卻是當即搖頭道:「我將作少府深知社稷以農耕為重。」
「是故,水泥路、水渠等造物本就是於農閒之際方才動工,且皆是就近徵募徭役,不會耽擱了農時。」
「即便是停修水泥路、水渠等造物,放歸徭役,徭役也不過是能于田間除除草而已,於秋收無甚臂助!」
韓倉理所當然的說:「章府丞所言,本卿自是知之。」
「本卿亦不求歸鄉的農人能多耕出幾石粟米,只求省卻供給徭役之糧也。」
「章府丞可知數十萬徭役和數十萬囚徒每個月要嚼用掉多少糧草?!」
「若是停修水渠等造物,這些糧草自可存於糧倉,以待明歲啟用!」
章邯反駁道:「明歲代地之災乃是大旱,韓上卿焉知明歲我大秦糧減產的緣由不是大旱?」
「若大秦明歲果真大旱,則水渠或可於明歲助農增產,其中得利絕非今年省下的些許糧草可相提並論!」
「至於水泥路更是能省卻大量轉運所需,僅僅只是我軍出征之際能以水泥路省卻的轉運靡費,便比之花銷更多。」
「若是為節省些許徭役之糧而停修水泥路、水渠等造物,實乃本末倒置也!」
韓倉和章邯爭論不休,也牽扯著更多朝臣加入戰場,餘下群臣都在皺眉思索還能從哪兒摳出些糧食來。
呂不韋見狀有些驚異,卻又有些欣慰。
他發現滿朝同僚都沒有意識到,嬴成蟜提出的這個問題對於曾經的他們而言根本就不是問題。
明年要打仗?明年糧減產?
這不是巧了嗎!
我大秦應對天災的主要方法,就是打外戰!
既然已經決定了明年秋收之後要對外發兵,那還何必思慮如何應對天災?最佳解決方案不是已經定下來了嗎?速速開啟下一個議題才是正事!
在無人意識到的時候,嬴成蟜已經攜暴漲的生產力潤物細無聲的改變了大秦群臣的思維模式和治民思想!
但呂不韋也知道,即便滿朝重臣都已被嬴成蟜改變了思想,嬴政的思想也不會被輕易的改變。
在呂不韋略顯擔憂的注視下,嬴政終於開口打斷了群臣爭論,沉聲道:「韓上卿所言,甚是!」
「值此天災將近、大戰將啟之際,不當謀日後,而當謀近歲。」
「於徭役處省卻數十萬石糧草,便可為明歲危難之際添數十萬石糧草,或可解大難也!」
韓倉面露喜色,拱手一禮:「大王英明!」
章邯、趙承卻是有些焦急的想要繼續上諫。
不等他們開口,嬴政繼續說道:「章府丞所言,亦有理!」
「水渠、水泥路等造物非只是利於千秋,更利於當下。」
「即便以兩年為界,繼續於農閒之際修築水渠、水泥路依舊利大於弊。」
「是故,水渠、水泥路等造物的修築不能停!」
這話一出,兩方朝臣全都懵了。
韓倉和章邯的諫言可謂是針尖對麥芒,是實打實的利益衝突,大王您卻說兩方都有理?
大王,您不是和稀泥的君王啊!
迎著一雙雙不解的目光,嬴政沉聲道:「是故,寡人令。」
「暫停修築寡人王陵,以省徭役之費!」
此話一出,如一道驚雷般在御書房內炸響!
停修王陵?!
雖然沒有哪怕一條周禮要求君王預修王陵,周禮甚至是反而希望君王可以不在墳周種樹、不砌墳頭、薄葬簡葬,講究人與自然融為一體,但對於解釋周禮有著相當話語權的孔子卻開了修墳頭的先例,引得後世人紛紛效仿。
趙肅侯大興土木修築王陵之舉更是將華夏的喪葬禮儀之風推向更高峰,讓王陵愈發奢華繁瑣。
時至今日,君王的王陵已不再僅僅只是一處墓地,更承載著濃厚的政治意義,即便是再被架空的君王,群臣也會從他登基那天起便開始著手為其修築王陵。 嬴政的王陵更是自嬴政十三歲那年起便開始修築,時至今日已經修了十餘年!
這哪是說停修就停修的,若是讓外人見了還以為我大秦窮的連王陵都修不起了呢!
韓倉嘴唇蠕動著想要勸諫,趙承、章邯、嬴樂等朝臣更是不自覺的站起身。
但事關嬴政的生死大事,他們即便再想勸諫卻終究不敢多說一個字。
唯呂不韋焦聲而呼:「大王,不可!」
「荀子曰:事死如事生,禮也!」
「不過是收成減產、時值大戰而已,臣等多操勞一二便是,焉能停修大王的王陵!」
「臣以為,大王此令不妥!」
「大王將竟不世之功,大王的王陵非但不能停修,反倒是理應再加人力精修之!」
看著呂不韋眼中的焦急和心疼,嬴政心頭一暖,聲音也多了幾分溫和:「相邦且放心,寡人並非是輕視死生大事,而只是以為事有輕重緩急。」
「明歲糧減產、大秦謀統一之事更加急迫,寡人王陵卻無須操之過急。」
「今我大秦國力有限,自當將國力投入至更急迫的大業,而非是為遙遠的未來多做準備。」
「即便暫且停修王陵兩三年,待到我大秦擁民更多、錢糧更多,也只需兩三年便可趕回落下的進度,不至於影響寡人王陵的修建。」
嬴政話已至此,群臣還能說些什麼?
若是再駁斥嬴政的話,豈不是在詛咒嬴政早亡?
李斯當即拱手高呼:「大王福壽綿延,更得十二仙人入秦臂助,必當享壽永昌也!」
「臣,附議!」
然而還沒等群臣附和,呂不韋卻已沉聲駁斥:「死生大事,天定也!」
「臣以為,不必諱言生死,但當提早準備。」
「大秦萬事,重不過大王之事!」
「臣再駁大王此令!」
李斯人都麻了,甚至是不自覺的遠離了呂不韋兩步。
本卿這位昔日恩主未免也太勇了些!
他是真不怕死啊!
然而李斯料想中的嬴政暴怒之景卻未曾出現,他反倒是見嬴政面露笑意:「寡人不曾避諱生死之事,寡人亦會提早準備。」
「只是,寡人壽數尚久,無須那般急迫。」
呂不韋眉頭皺的更深了,當即就要反駁。
然而呂不韋卻見嬴政看向嬴成蟜發問:「王弟以為,對否?」
呂不韋愕然,豁然轉頭看向嬴成蟜。
嬴成蟜聞言有些無語。
嬴成蟜無法理解為什麼嬴政剛知道他的『天定』壽數還有二十年,就要迫不及待的告訴群臣他的壽命尚久,連一天都忍不住。
但既然嬴政問了,嬴成蟜便也只能頷首道:「確實如此。」
「不過是停工兩三年而已,待到大秦恢復國力後加緊勞作兩三年便能趕回進度。」
「大王之王陵無須急於一時。」
「相邦亦可放心。」
「大王等得起。」
每一名朝臣,甚至是於遠處陪侍的侍郎、蹲在地上撿頭髮的宦官全都不自覺的壓低了呼吸,以火熱的目光看向嬴成蟜。
呂不韋更是聲音熱切的低聲而呼:「大王,等的起?」
「即便是停修兩三年,再加緊趕工兩三年,大王亦等的起?!」
「此等事關天下之大事,長安君切切不可隨意妄言也!」
嬴政很擔心自己的壽命,呂不韋的擔心比之嬴政更甚!
嬴政認識嬴異人才幾年?嬴政和嬴異人才說過幾句話?嬴異人的死對嬴政能造成多大心理陰影?
呂不韋才是認識嬴異人最久,與嬴異人合作最深,最了解嬴異人,最得嬴異人信任,與嬴異人利益捆綁最深的那個人。
呂不韋投入了畢生心血終於扶持嬴異人登基為王,而嬴異人也沒有辜負呂不韋的付出,拔擢呂不韋為相,呂不韋剛開始幻想君臣二人攜手共創大業的美夢,結果。
嬴異人崩了!
呂不韋不得不拉扯嬴政長大,眼瞅著呂不韋開始和嬴政君臣攜手共創大業了,呂不韋豈能不擔心嬴政也會像嬴異人一樣剛親政沒幾年就駕崩了?
但現在,嬴成蟜說什麼?
停修兩三年,趕工兩三年,嬴政也能等得起,那豈不是說嬴政至少還能再活六年?
六年啊!雖然還不算久,但已經能趕得上兩個嬴異人了!
嬴政暢快大笑道:「不過是區區六年而已,便是更久的時間,寡人亦能等得起!」
「長安君以為,寡人此言可是虛言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