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0章 昔之囚籠,已為王土!長安君他還要去哪裡!
心頭大患,驟然崩解!
但隨之而來的卻是濃濃不解。
既然嬴成蟜還有餘力撰寫軍報,想來並未重傷。
前線更已是確定的大捷,嬴政又為何如此?
經過夏無且的緊急診治,嬴政的視野終於重獲光明。
迎著群臣擔憂的目光,嬴政聲音沙啞的發問:「趙國,已亡?」
群臣當即拱手:「趙國,已亡!」
嬴政再度發問:「邯鄲,已屬我大秦?」
群臣再度拱手而呼:「邯鄲已是我大秦疆域!」
嬴政猛的一拍案幾,毫不遮掩的暢快大笑:「昨日之仇,今終報償!」
「昔之囚籠,已為王土!」
「快哉!」
「快哉!!!」
很少有人知道嬴政在邯鄲城時過的是什麼日子。
周赧王五十六年,嬴政生於邯鄲。
同年,秦將王齕率大軍圍困邯鄲城,邯鄲之內滿城縞素,秦趙之間的仇恨達到了新的巔峰。
在嬴異人奔逃之後,趙人對大秦的仇恨便全數集中在了剛出生的嬴政身上!
雖然他們不敢殺死嬴政,但卻不影響他們極盡所能的羞辱嬴政、苛待嬴政。
就連嬴政的外祖父一家都對嬴政動輒打罵羞辱,時常不給嬴政飯吃,亦或是只送來些許餿臭未舂的粟米,連勺醬菜也無!
一座邯鄲城,承載了嬴政人生中最為灰暗絕望的過往。
嬴政心中對趙國的恨意,遠勝趙佾對秦國的恨意!
而今日,趙國滅亡,邯鄲淪陷。
大仇得報!
嬴政怎能不喜!怎能不快!
群臣眾將終於放下心來,齊齊振奮拱手:
「臣為大王賀!」
嬴政愈發暢快的朗聲大笑:「此乃寡人之喜,亦是大秦之喜也!」
「大秦,皆當慶之!」
夏無且見狀不得不提醒道:「喜傷心,心傷則氣虛。」
「大王已因大喜而心血上涌、氣虛頭昏,必當慎重!」
嬴政笑著連連搖頭:「情難自禁!情難自禁也!」
「寡人萬萬沒有想到,王弟竟會給寡人帶回如此大喜!」
說歸說,嬴政還是儘可能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笑而開口:「蒙愛卿,怎的不念了?」
「將寡人王弟的軍報,念與諸卿!」
蒙毅趕忙拱手,而後勉強壓下心中喜悅,扯著嗓子高聲念誦:
「十四年四月二十三日,邯鄲城亂象已平,上將軍翦鎮守邯鄲,各部將士四出以收取故趙之地,臣領兵十八萬繼續東進。」
「此戰,我軍斬獲敵首三十八萬五千二百零九級,俘敵二十六萬四千一百一十三人,戰死袍澤十六萬三千九百八十五人,重傷袍澤九萬七千三百一十八人。」
「並斬趙相邦郭開,司寇趙翀、司過趙無涯、郎中令郭敞等上卿七人、大夫六十八人、都尉二十三人。」
「並俘趙王遷,俘大夫六人,都尉十三人。」
「十四年四月二十三日,秦長安君公子成蟜於邯鄲城西王城遙拜王上!」
藏於冰冷數據之後的,是累累白骨。
足足十六萬餘大秦兒郎戰死沙場!
嬴成蟜親率的部隊傷亡更是慘重,至邯鄲城之戰後近乎於徹底換了一次血!
這慘重代價所帶來的斬獲也是驚人的。
三十八萬餘趙國將士戰死、二十六萬餘趙國將士淪為俘虜,不止近乎於打空了趙地的青壯一代,還讓趙地蒙受了不下於長平之戰的慘重損失,更是讓趙國社稷就此傾覆!
更重要的是,嬴成蟜可是領弱勢兵力正面硬撼趙國並戰而勝之啊!
楊虎滿心震撼的連連搖頭:「我大秦近幾十年間歷來都是以重兵欺趙兵寡,卻也多遭戰敗。」
「今長安君不過是率軍六十萬出征,趙亦發兵六十萬,算上邯鄲守軍並各城援軍更是遠超七十萬之數!」
「長安君竟還能斬獲如此大勝!」
「難以想像!不可思議!」
「只恨未能隨長安君出征!」
王賁也慨然道:「趙國大將輩出,實乃我大秦強敵,今卻被長安君輕取之。」
「當今天下又有哪國能阻長安君兵鋒?」
「有長安君在,我大秦再無憂也!」
隗狀更是振奮而呼:「燕國反覆無信,齊國耽於享樂,皆無外戰之力。」
「當世強國,唯秦趙而已!」
「此戰過後,則我大秦於世再無敵手!」
「一統,有望!!!」
聽著群臣發自內心的誇讚,嬴政毫不遮掩臉上笑意,甚至走到高台邊緣,傾聽著群臣誇讚。
夸!
給寡人繼續夸!
秦趙血仇今日解,莫說是群臣的百般誇讚。
就算是大秦列代先王齊齊顯靈誇讚嬴成蟜,嬴政都覺得嬴成蟜他值得!
更重要的是,趙國始終是橫陳於秦國一統大業身前最堅實的絆腳石。
隨著趙國滅亡、邯鄲陷落,嬴政畢生所求的統一偉業,終於有了實現的可能!
然而就在御書房內一片歡慶之際,王綰卻面露沉凝,不得不出列潑了一盆冷水:「大王有心納趙之疆域為秦土乎?」
嬴政毫不猶豫道:「這是自然!」
趙國在嬴政心中有著特殊的意義。
邯鄲對於嬴政而言更是不可取代的創傷之地。
從楚國、韓國、魏國等任何國家得來的疆域,嬴政都可以歸還亦或是轉贈。
但獨獨從趙國得來的疆域,尤其是邯鄲城,嬴政必要將其納入大秦治下!
王綰輕聲一嘆,暗道果然,而後拱手道:「大王,我大秦官吏治現有之疆域,已是捉襟見肘。」
「好在群臣上諫、奇計百出,方才讓我大秦勉強能治地方。」
「臣請大王思,若我大秦納趙之疆域,當從何處得官吏治民?!」
「我大秦以逼反連坐之策剷除諸多故魏亂黨,卻也引得天下豪強驚懼。」
「而秦趙之間更有百年血仇,趙地即便納入我大秦也必定生亂。」
「臣再請大王思,若故趙生亂,而後故魏地、故楚地、故韓地接連景從,燕、齊趁勢發兵,當如何治之?!」
「近歲我大秦接連大戰,開疆擴土,新附之地已數倍於老秦地。」
「臣三請大王思,若我大秦再擴故趙疆域為我大秦疆域,我大秦該如何穩固民心!」
王綰面向嬴政深深拱手:「臣,拜請大王三思!」
一句話,澆滅了御書房內烈火烹油般的熱情。
也讓御書房內的群臣不由得陷入沉思。
滅趙確實是一件好事。
但滅趙的時機,不對啊!
大秦群臣已經把能用的法子都用上了,嬴成蟜又接連獻出了分科舉士等諸多手段。
然而大秦的官吏數量對於當今大秦所掌控的疆域而言依舊是捉襟見肘,堪堪能滿足管理地方最最基本的需求而已。
如果再將趙國疆域納入大秦版圖,大秦無論如何都抽不出足夠的人手去管了!
隗狀沉吟片刻後也無奈搖頭:「臣以為,相邦所言有理。」
「局勢所迫,我大秦不得不慎!」
「當今大秦不缺疆域,恰恰相反,更多的疆域反而是當今大秦的負擔。」
「臣以為,重創趙國、殲敵三十餘萬、俘敵二十餘萬已令得趙國十年之內再難復興。」
「可令長安君暫且停下收取城池的速度,暗中扶持趙公子嘉繼位為王。」
「如此,則我大秦可以繼續按部就班的休養生息,日後亦可再取趙土。」
就連生平最愛順著嬴政的心思上諫的李斯都拱手道:「我大秦在短短數年之內接連開拓疆域甚廣,以至於我大秦各地亂象頻生。」
「僅只去歲一歲,我大秦刑犯人數便是十年前的二十七倍!」
「新附之民需要教化,也需要時間融入大秦,否則我大秦將只有號令地方之名,而無號令地方之實。」
「臣諫,我大秦可只取邯鄲等膏腴之地,而棄雞肋之所在。」
一名名朝臣給出了不同的諫言。
但每一名朝臣的諫言卻都有著相同之處。
給趙國留條活路吧!
如果不給趙國留條活路的話,那咱大秦可能也得崩啊!
嬴政眼皮微微下闔,眼中有些不喜:「寡人王弟奮勇廝殺、大秦將士浴血奮戰而奪之疆域,焉能拱手讓與他人!」
「寡人亦知我大秦內有諸多疲敝之所在。」
「然,有問題,解決便是!」
「寡人不願我大秦將士們日後再為伐趙而流血犧牲!」
嬴政著實不願放棄這個一戰滅趙的機會。
然而台下群臣卻齊齊拱手而呼:「臣等,拜請大王三思!」
幾乎所有朝臣都躬身拱手,唯有一名朝臣昂然而立,便顯得格外醒目。
餘光捕捉到與群臣格格不入的魏繚,嬴政雙眼突然一亮:「國尉有何諫言?」
聽聞嬴政這話,一眾群臣也有些錯愕的齊齊看向魏繚。
以往每次嬴成蟜破壞整體戰略的軍報傳回後,魏繚都是最悲憤欲絕的那個人,也是沖在最前面嗷嗷叫的那個人。
結果此次嬴成蟜的軍報傳回之後,魏繚怎的一言不發?
「國尉?國尉!」
嬴政喚了兩聲,魏繚才緩緩抬起頭來,露出滿是血絲的雙眼,聲音沙啞的喃喃:「本公錯矣!」
「本公怎的就會以為趙國能阻的住長安君?!」
「本公怎的就因敵軍是趙國,便膽敢放心的放任長安君出征?!」
「是本公高估了趙國……不!是本公低估了長安君!」
「本公,大錯特錯也!」
看著魏繚那憔悴疲憊又自我懷疑的模樣,饒是嬴政都不由得心生些許慚愧:「王弟他……確實過於悍勇了些!」
魏繚深深的吸了口氣,壓下心中凌亂,滿是血絲的雙眼抬眸看向嬴政:「不過現下趙國已亡,這都不重要了。」
嬴政微怔。
群臣不解。
這怎麼就不重要了?
魏繚上前一步,眼含哀求的看向嬴政:「長安君於軍報中言稱:『臣領兵十八萬繼續東進』。」
「臣拜請大王明告。」
「長安君他還要去哪兒?」
「他究竟還要去哪兒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