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1章 嬴成蟜:本君為趙國社稷夙夜憂嘆!願助武安君清君側!
火焰山西北。
滏口陘末端的陘道已不再如後峧山路段那般狹窄。
但當數萬兵馬湧入此地,卻依舊顯得頗為擁擠。
李牧跨騎白馬,身著白袍銀甲持槍上前,百名家兵拱衛於李牧身周。
嬴成蟜同樣跨騎白馬,身著鮮血染就的紅甲紅袍持戟離陣,百名家兵追隨於嬴成蟜身後。
相隔二百五十丈之際,二人同時駐馬。
而在二人身後一箭之地,萬名秦軍精銳和萬名趙軍精銳弩上弦、劍出鞘,整軍列陣!
嬴成蟜單手持戟,拱手一禮:「趙武安君,別來無恙。」
百名家兵同聲高呼,不止讓李牧清晰聽到了嬴成蟜的話語,甚至讓更遠處的趙軍也能聽到嬴成蟜說了什麼。
李牧也單手持槍,拱手還禮:「見過秦長安君,不知秦長安君邀本將來此。」
「所為何事?」
聽著李牧家兵喊出的話語,嬴成蟜誠懇的看著李牧道:「本將此來,乃是為和平而來!」
李牧嘴角微微抽搐:「和平?」
「秦長安君又為和平而陣前答話?」
如果不是李牧特意收集過嬴成蟜的所有情報,李牧可能真就信了嬴成蟜這話。
但正因為李牧特意收集過嬴成蟜的所有情報,所以李牧很清楚,嬴成蟜陣前答話之際屢屢言說為和平而來。
可結果呢?
魏國亡了!楚國亡了!趙悼襄王被氣死了!
現在,嬴成蟜竟又說自己是為和平而來!
誰信啊!
嬴成蟜自己信了,篤定的說:「不錯,本將此來,就是為和平而來!」
「據本將所知,趙國原本並無攻我大秦的打算。」
「是趙相郭開在趙左師觸龍身亡之後一意孤行,發兵攻秦!」
「趙左師觸龍之死,疑點諸多,且趙國至今都未曾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本將有理由懷疑趙左師觸龍乃是因趙相郭開而死。」
「本將更有理由懷疑,趙相郭開攻我大秦是假,藉此將趙武安君等趙國忠臣調離國中,以防趙武安君率軍回返邯鄲城才是真!」
「而趙相郭開之所以要調離趙武安君,便是為斷絕趙王耳目、挾持趙王安危、謀篡趙王權柄!」
「做那竊國的賊!!!」
李牧心中嘆息,口中卻堅定的開口:「朝中固然多有亂臣賊子,擾亂朝政。」
「然本將身為大趙武安君、承王令出征,所求只是為我大趙帶回勝利!」
李牧直接、複雜又矛盾的心態讓李牧不會迂迴著繞過這個話題,也不會昧著良心否認嬴成蟜的話語,更不會一拍腦袋帶著大軍殺回邯鄲。
但李牧的這番話語卻無異於承認了嬴成蟜的指控。
一時間,趙國士卒們目露茫然,齊刷刷豎起耳朵聆聽二人的對話。
咱大趙高層斗的這麼刺激的嘛!
趙軍將領們則是面面相覷。
趙相郭開要做那竊國的賊?
嬴成蟜說的未免太過駭人聽聞!
但,自趙公子嘉無故入獄之後,朝中局勢確實格外詭異,就連他們這些駐守邊疆的將領都倍感不妥。
若是趙相郭開有意做那竊國的賊,那一切怪異卻似乎都有了合理的答案。
李牧的這番話語更是讓嬴成蟜的指控多了幾分可信度!
嬴成蟜恨其不爭的怒道:「本君為趙國社稷,夙夜憂嘆!」
「趙武安君卻明知有奸臣在趙國朝堂作惡,依舊只顧著在外征戰,而不理朝中事?」
「趙武安君莫非忘記了是誰人無懼乃祖之名拔擢你入朝為將,又是誰人拔擢你為趙國武安君?」
「是趙孝成王!是趙悼襄王!」
「趙武安君而今卻坐視趙孝成王之孫、趙悼襄王之子在朝中備受奸臣欺辱、忠臣遭害、孤立無援。」
「這,就是你趙武安君的忠嗎!」
「趙武安君忠的究竟是趙國,還是趙王!」
「趙武安君!趙孝成王、趙悼襄王現在正站在黃泉,直勾勾的盯著你吶!」
一番話,說的李牧心情極其沉重。
雖然趙孝成王、趙悼襄王都曾罷免過李牧的將位,也都曾怒斥李牧。
但嬴成蟜有一句話說對了,如果不是趙孝成王心胸寬廣,身為李兌後裔的李牧幾乎不會被任何一名君王重用。
如果不是趙悼襄王看重李牧,李牧的功勞也遠遠不足以封君,更不足以獲封武安君這個封號。
趙孝成王、趙悼襄王對李牧是有恩的,李牧也記著這份恩情。
但現在,嬴成蟜這位當世大巫卻說兩位先王正在黃泉盯著他!
李牧不認為嬴成蟜是在信口雌黃,只認為他確實愧對了兩位先王的信重,兩位先王現在就正站在黃泉盯著他,不斷搖頭嘆息,悲嘆所託非人!
可是,李牧又能如何!
他難道能再做一次李兌舊事嗎!
李牧雙手死死攥緊韁繩,憤怒卻又無力的喝道:
「我大趙朝中事與本將無關,更與秦長安君無關!」
嬴成蟜毫不猶豫的駁斥:「怎會無關!」
「此番秦趙大戰,秦趙兩國不知多少大好兒郎戰死沙場,不知多少黔首沒了阿翁、沒了良人、沒了孩兒!」
「但這場戰爭本不該存在。」
「只是因趙國奸相意欲竊國而爆發!」
「你我兩軍將士的陣亡,更是沒有任何意義。」
「只是能讓那竊國的賊躲在邯鄲城放肆嘲笑!」
「趙軍與我秦軍對峙於此,耗費的不知多少錢糧也毫無價值。」
「只是給了奸臣更多的時間,讓奸臣能肆意架空凌辱趙王!」
大多秦軍並不在意與誰作戰,而只是在意斬獲了多少軍功。
但趙軍將士們呢?趙國雖然也有軍功爵制,但執行的並不嚴格,很多將士即便奮勇拼殺也無法取得相應的獎勵。
大量趙軍將士之所以死戰不退,只是因為秦趙之間的血海深仇和保護家園不被秦國入侵的意志!
結果現在嬴成蟜卻告訴他們,此戰其實本不會爆發,他們只是被郭開玩弄的小丑?
嬴成蟜肅聲道:「是故,本將提議。」
「秦趙兩軍,罷兵休戰!」
李牧頗為心動。
李牧也想早早回返邯鄲,去那大殿之中質問郭開,並痛斥趙王后。
但李牧卻只能搖頭道:「國之大事,在戎在祀。」
「軍戎大事,唯王可定!」
「若秦長安君果真有心休戰,當遣使入邯鄲,面見我王遊說,而非是與本將言說。」
嬴成蟜誠懇的看著李牧道:「我大秦早已派遣使臣入趙遊說。」
「而現在,本君是在遊說趙武安君先行與我大秦休戰!」
「再請趙武安君為我軍開一條方便之路,供我軍由代郡入燕國督亢之地。」
「為此,本將可贈趙國以金汁治糞之術,再以疆域百里為禮!」
李牧瞬間捕獲到了嬴成蟜話語中的關鍵:「秦長安君有心攻燕?」
「燕國再背盟乎?」
好巧啊。
你們秦國也被燕國背刺了?
嬴成蟜坦然頷首:「不錯,燕國若是不背盟,本將方才倍感詫異。」
「今我大秦被燕背盟,昔趙國亦被燕背盟。」
「昔趙國忍不下這口惡氣,險些滅燕,今本將同樣忍不下這口惡氣!」
「故而本將有意借道代郡攻燕。」
「還請趙武安君行個方便。」
「此番恩義,本將銘記於心,願為趙武安君伐一敵以報。」
「若本將不得不再與趙武安君對戰,則本將願退避三舍以償!」
嬴成蟜這番話可謂直白。
嬴成蟜就差明著告訴李牧,倘若李牧願意借道,嬴成蟜就願領兵助李牧滅了郭開了!
若是李牧的祖宗李兌在此,李兌必定會立刻屏退左右,與嬴成蟜籌謀先破邯鄲、再清君側、後伐燕國的戰略規劃。
郭開將不得不以一己之力對抗李牧、王翦、嬴成蟜和小半趙國、整個大秦!
但可惜,李牧只是李牧。
李牧根本沒聽出來嬴成蟜的暗示,只是面露譏諷:「燕豎,鼠輩也。」
「首鼠兩端之事,實乃燕王之所長也!」
「秦長安君為報燕國背盟之仇甘願付出如此代價。」
「實乃真君子也!」
嬴成蟜拱手一禮,笑而發問:「謝趙武安君贊。」
「只是不知,趙武安君能否行個方便?」
李牧無奈搖頭:「本將對秦長安君此舉,敬之佩之!」
「然,此乃國之大事,非本將所能決也。」
「秦長安君當遣使臣遊說我王,由我王定論才是!」
嬴成蟜臉上笑容緩緩收斂:「沒得商量?」
如果使臣能讓郭開願意罷兵休戰,嬴成蟜又何必出征!
李牧這句話顯然是駁回了嬴成蟜的提議。
李牧認真的說:「本將敬秦長安君之義。」
「然。」
「沒得商量!」
嬴成蟜輕聲一嘆,拱手一禮:「既然趙武安君不願予兩軍以和平。」
「那你我便只能沙場相見!」
「告辭!」
一勒韁繩,嬴成蟜轉身而回。
戰爭的傷亡和李牧給予嬴成蟜的壓力讓嬴成蟜罕見的在得知嬴政遇襲後依舊強行保持冷靜,希望能通過自己的遊說,以儘可能低的代價實現對燕國的復仇。
只可惜,李牧的榆木腦袋實在難以遊說。
既然如此,留在嬴成蟜面前的便唯有一個選擇。
尚未歸陣,嬴成蟜眼中殺意和冷冽便再無壓制,厲聲而喝:
「擂鼓!」
「進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