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3章 為了讓天下人能吃飽飯,這個理由夠不夠!
王綰深吸一口氣,一字一頓的開口:「四石三鈞又十斤!」
這一刻,朝臣們再也忍耐不住心中震撼,失聲而呼: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難道是因長安鄉土地肥沃?竟能產出如此之多的糧食!」
「肥沃個犬啊!普天之下何處肥沃之土能產出如此之多的糧食!十年前長安鄉畝產兩石上下,鄭國渠通後長安鄉畝產兩石半上下,這已是天下沃土,但距離四石三鈞又十斤依舊相去甚遠!」
「是不是這一畝田稱量不準?!」
幾乎所有朝臣都下意識的表達了對結果的不信任。
這並不是因為他們不相信嬴成蟜,而是因為他們更相信自己幾十年來所學習的書本、所了解的世界!
就如李悝描繪的關中農事:今一夫挾五口,治田百畝,歲收一石半。
又如管子描繪的齊地農事:一農之事,終歲耕百畝,百畝之收,不過二十鍾。
在這個時代,關中地和齊魯地這等沃土的畝產量也不過是140市斤每市畝。
天下田畝的畝均產量徘徊在110市斤每市畝上下。
下田畝產甚至只在60市斤市畝上下!
但方才稱量的畝產若是換算為後世單位,卻達到了恐怖的292市斤每市畝!
即便同為沃土,這也是一倍以上的差距!
誰能相信?
誰能相信!
面對一眾質疑,嬴政只是聲音顫抖的吐出了兩個字:「再稱!」
王綰趕忙將另一畝田的收成也仔仔細細的過稱稱量,就連藏在土裡的粟米也要撿起來吹乾淨一同過稱。
以最為標準的動作稱量過後,王綰的聲音愈發顫抖:「四石一鈞又十斤(250市斤)!」
「四石兩鈞又二十二斤(281市斤)!」
「四石三鈞整(285市斤)!」
隨著一個個數字被王綰報出,嬴政和所有朝臣的呼吸都變得急促了起來。
唯有那些侍郎還在盡職盡責的將王綰的話音傳向遠處,但他們的聲音卻也都變得格外黏連飄忽。
直至最後一畝糧食被稱量完畢,王綰才深深的吸了口氣,拱手而呼:「此次長安鄉秋收田畝共三千七百九十一畝。」
「畝產最多者,四石三鈞又十斤。」
「畝產最低者,四石十六斤(248市斤)。」
「畝均產量,四石二鈞十八斤(279市斤)!」
王綰的聲音不可控的上揚,及至最後,更完全是在嘶吼!
「臣,為大秦賀!!!」
韓倉雙手顫抖的捧起一捧粟米,眼含淚水:「只待將此策推向大秦,我大秦便再也不需要為糧食所困了!」
「我大秦,富起來了!」
「終於富起來了!」
所有人都在向韓倉這個治粟內吏討要錢糧,韓倉也用盡了一切手段去搞錢搞糧,為此不知撓掉了多少頭髮。
但大秦卻依舊始終缺糧、始終徘徊在吃不飽飯的邊緣。
近幾年,這個困境更是尤為凸顯,已經到了不得不對外租賃嬴成蟜的地步。
而今日,韓倉終於能面對群臣挺直了腰杆,說一句:咱大秦不缺糧了!
魏繚從懷中取出一沓寫滿計劃的長安紙,用力將其撕成碎片,暢快大笑:「本公為我大秦制定的新戰略,再次付諸東流也!」
「然!本公快哉!」
「快哉也!」
「有此粟,則萬難可解!」
羋宸、嬴樂等權貴同樣渾身顫抖,眼中更是藏滿了驚喜。
如果能將此法用在他們掌控的田畝之上,他們的收益將倍增之!
無緣無故,收益翻倍。
天下間還有比這更爽的事嗎!
莊仇卻是突然跪倒在地。
候者出身、潛伏匪窩、背刺舊主、為父復仇的莊仇本以為這天下間除陳利之外再難有人或事能讓他感動。
但此刻的莊仇卻熱淚盈眶,悲聲而哭:「阿翁,您看到了嗎!」
「畝均四石二鈞十八斤啊!」
「若是昔年家中糧產能如此豐盈,我們家何至於遭受諸多苦難,以至於家破人亡!」
「而今日,長安君施神威,救貧寒於水火。」
「天下貧者皆當拜謝長安君活命之恩!」
「只可惜,我們沒等到啊阿翁!」
不遠處負責警戒的士卒們同樣眼含淚水。
莊仇的父母沒有等到這活命之機。
但好在,他們和他們的家人等到了。
等到了這個讓他們全家人都能吃飽飯、活下去的機會!
見莊仇跪地,所有負責警戒的士卒們也終於忍耐不住,面向嬴成蟜的方向叩首嘶吼:
「拜謝長安君活命之恩!」
長安鄉鄉民和一些出身貧寒的官吏見狀也隨之跪地,叩首而呼:
「拜謝長安君活命之恩!」
嬴政嘗試性的壓了幾下嘴角發現根本壓不住後,便索性不壓了。
只是滿臉笑容的看著那些拜謝嬴成蟜的人們,心中的激動和自豪無以言表。
這,就是寡人的王弟!
繼續夸!
他值得!
李斯心中卻是一緊。
這話,可不正確!
李斯毫不猶豫的面向嬴政高聲嘶吼:
「大王洪福,得此治農之策,我大秦必定昌盛!」
「臣為大秦賀!臣為長安君賀!臣為大王賀!」
聽到這更正確的呼聲,所有朝臣齊齊拱手而呼:
「臣為大秦賀!臣為長安君賀!臣為大王賀!」
嬴政暢快大笑:「哈哈哈~善!甚善!」
「當賀!此喜理當大賀!」
「然,此喜皆是由長安君並一眾臣屬所為!」
先把所有功勞釘死在嬴成蟜身上,嬴政方才感慨的說:「去歲長安君凱旋之後,便四處搜集金汁,整日與金汁為伴,甚至就連吃飯都是在金汁堆旁。」
「為了驗證金汁與金汁之間的不同,長安君甚至跑到宮中來向寡人討要宮中的金汁!」
「寡人以為長安君患了腦疾!」
「天下人皆以為長安君患了腦疾,甚至有些許蟲豸竟公然諷刺長安君!」
一些官吏下意識的低垂頭顱,面露羞愧。
曾經的他們也是嘲笑嬴成蟜的一員。
即便嬴成蟜坦言自己是治糞以求增產,可在他們看來,嬴成蟜就是瘋了。
否則以嬴成蟜的身份和處境,他又有什麼理由去和金汁為伍!
但今天嬴成蟜卻用事實給了他們一個答案。
畝產翻倍這個理由,夠不夠!
如果不夠的話,在不大興土木、大修水利的情況下畝產翻倍這個理由,夠不夠!
嬴政聲調上揚、聲音肅然:「長安君未患腦疾!」
「長安君神智清醒,甚至有餘力滅國而還!」
「身為我大秦封君、王室公子、寡人王弟、為我大秦開疆擴土的大將、天下人盛讚的古之君子,長安君忍常人所不能忍、為常人所不能為,頂著天下人的嗤嘲,所為何事?」
「為了讓天下人能吃飽飯!」
「而今,長安君終治金汁竟功。」
「以令得這長安鄉田畝竟可畝產四石三鈞又十斤,較之去歲提高了九成有餘!」
「糧食增產九成意味著什麼,諸位愛卿心知肚明,天下人皆心知肚明。」
「此乃盛世之兆也!」
「此乃天下萬民之幸也!」
嬴成蟜想說些什麼,嬴政卻沒給嬴成蟜機會。
退後一步,嬴政一震衣袖,面向嬴成蟜轟然拱手:
「寡人,當代秦人拜謝長安君!」
「這天下人,亦皆當拜謝長安君!」
嬴成蟜直接蹦開,而後趕忙去扶嬴政:「王兄你這是做甚!」
「弟如何能擔得起王兄一拜!」
就算不論君臣之禮,又哪有長兄拜么弟的?
這不是亂套嗎!
嬴政硬挺著壓下了嬴成蟜的手,雙眼滿是肅然的看向嬴成蟜:「寡人拜非寡人拜。」
「寡人乃是代秦人而拜。」
「長安君,當得起這一拜!」
嬴成蟜想說些什麼,可韓倉、隗狀、莊仇等所有朝臣將士卻已經轟然拱手,正聲高呼:
「我等,拜謝長安君!」
嬴成蟜只能拱手還禮:「本君身為大秦封君、王室公子,食秦之祿自當忠秦之事。」
「諸位,多禮了。」
「且本君不吝坦言,長安鄉的畝產是難以在天下間復現的。」
不願天下人過於誇大金汁的功效以至於黔首對此失去信任,嬴成蟜坦然的解釋:
「諸位亦知,本君為試金汁之糞而開十萬畝試驗田,分別處於長安鄉、藍田縣、膚施縣、屯留縣等各處食邑,又在每一地都分為多片小田。」
「今日我等收割的乃是長勢最好的長安鄉乙字試驗田。」
「長安鄉乙字試驗田此番之所以能達到如此畝產,其一在於此地皆為上田,本就肥沃。」
「其二在於比鄰黃河、水利興盛,不缺水源灌溉。」
「其三在於本君新治金汁為糞田之物,故而可以隨意取用金汁,但當此策推及天下,金汁恐怕將為珍寶,無法如現在一般隨意揮灑。」
「其四便在於金汁本身,甲字試驗田與乙字試驗田土質相仿,但卻因用了不同方式調配的金汁故而導致長勢出現了明顯的差距。」
「但據本君麾下家兵回稟,長安鄉甲字試驗田的金汁用於藍田縣戊字試驗田的效果卻是頗佳!」
長安鄉的畝產可謂是實驗室成果,更是嬴政日日盯著的結果。
在嬴成蟜看來,想讓全天下都實現每畝279市斤是一件至少也需要數十年努力才能實現的事。
但聽到嬴成蟜這話,群臣卻並不失望。
他們從未小瞧過籍田衙署屬官與他們九族之間的羈絆。
嬴政親自日日來看的田畝、嬴政並群臣親手收割的田畝,畝產理應比別處更高!
韓倉若有所思道:「肥力與水利乃是我等日日思慮之事,其中關竅我等自知。」
「金汁可能不夠用——既然金汁能助農增產,便變廢為寶,確實有不夠之患。」
「至於這金汁本身,難道這金汁也講究因地制宜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