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0章 下邳城王翦鏖兵，為楚王啟除掉心頭大患！
巨山。
不同於驚呼聲逐漸上揚的下邳城，巨山的喊殺聲卻在逐漸衰落。
最終，徹底消散。
王翦驅策戰馬踩踏著楚軍士卒的屍首，緩行向上，最終立於巨山之巔。
乘著初升的朝陽，王翦回首望東南，便見漫漫洪水正從下邳城北被挖斷的堤壩處傾瀉而出。
強勁的水流裹挾著泥沙重重拍向下邳城的城牆。
熊留一顆心沉入谷底，迫聲發問：「上柱國，你這是何意？」
熊留怔然：「上柱國此言何意？」
王翦搖了搖頭：「此部楚軍雖是楚軍主力，然，此部楚軍卻在闔閭城危難之際拒不回援。」
屈桓沒有開口，只是輕輕頷首。
屈桓無奈輕嘆：「邳地地勢頗低，自古易遭水患。」
「昔邳城被淹，遷址而建上邳，上邳復被淹，又遷址而建下邳，下邳再被淹，又遷址新造下邳。」
唯一讓項燕慶幸的，便是昨日項燕還接到了楚王啟催促他回援的命令，說明闔閭城仍在堅守。
他項燕有幸未曾成為楚國滅亡的罪人！
只要此戰如王翦估算的一般發展，那楚國便將會處於重傷垂死卻凶性暴增的狀態。
但下邳城內卻已是一片哀鴻。
愧對各方信任，項燕已再無能起兵為項榮報仇。
王翦笑了笑：「也無須過於心憂，我部另有援軍可供臂助。」
——
王翦和孟南的心情頗為輕鬆。
雖然水淹下邳城是由嬴成蟜提出、王翦完善的戰略。
但王翦卻把所有功勞一股腦推到了嬴成蟜身上——反正嬴成蟜不在此地，王翦想怎麼甩功就怎麼甩功！
項燕沒有回答熊留，只是怔怔的看著城外水花。
「一朝得釋，便一夜奔襲一百五十里，直撞下邳城！」
但下邳城不愧為自古兵家必淹之地！
撞擊城牆後的水流縱是失了慣性，依舊積蓄在下邳城的城牆周邊，不斷浸潤著下邳城那夯土而成的城牆結構。
「未曾想，長安君非但善火攻，於水攻一道竟也如此精善！」
「鄂城沒守住，我走了。」
項燕淡聲道：「順流南下淮河，而後入長江，走餘干水繞過吳地，一路轉入越地。」
「若是水漫城牆，屆時我等都難逃一死！」
下邳城在洪水面前能堅持多久？
很快，城外河水就會瓦解他們腳下的城牆，灌入下邳城內。
在淹死下邳城居民的同時，也淹死他熊留的楚王夢！
可看著死意已決的項燕，熊留最終還是只能輕聲一嘆：「上柱國，保重！」
一眾將領齊齊拱手：「唯！」
僅僅只是一個時辰的時間，下邳城周邊的土地已盡數被水淹沒！
「末將以為，這或許並不符合我大秦的利益。」
只要有洪水來襲，無論你怎麼治水，我下邳城必被淹。
俯視著城牆下那已有三尺高的積水，熊留的聲音略有顫抖：「此水，為何久久不退？！」
想到大梁城之戰時嬴成蟜的布置，孟南認同頷首。
連戰連敗至今，項燕已無顏面對江東父老。
「今長安君已定下勝局，而我等，自當乘勝追擊，擴大戰果！」
項燕搖了搖頭：「本將，不走了。」
「此軍若是果真退回淮河以南，反倒可能與楚王之間爆發內戰，進一步削弱楚國國力，給予齊國趁亂出兵的機會。」
當時秦軍數支兵馬都陳兵於河堤周邊，嬴成蟜已經做好了水淹大梁城的所有準備。
「若是本將所料不錯，待到水勢平緩，秦上將軍翦定會令水師舟船鎖死下邳城，進而全殲我軍。」
對於大秦而言，此戰的最優解就是大戰過後，在齊、楚二國全部損失巨大的同時將楚國趕回淮河以南，以此形成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之局。
「本將，要將楚上柱國所部全殲於此！」
孟南見狀嘖聲道：「六七月份的彭城本就梅雨連綿，令得河水高漲。」
項燕的聲音平淡中帶著悲愴：「下邳城守不住了。」
應令過後，孟南卻是避開齊軍將領，低聲發問：「王副將，此戰我軍目標只是將楚軍逐回淮河以南。」
在接連戰敗後的現在，他們的內心豈能不惶恐！
項燕看向項悍等少數陪在他身側的項氏子弟，平靜的命令：「你等也走。」
更後方，還有源源不斷的河水爭先恐後的湧向下邳城。
「否則，昔年大梁城便早已淪陷於長安君所造的一片汪洋之中！」
「但若是將此支楚軍全殲於此，雖然會導致楚國青壯大量戰死，卻能令得楚王無須面對內戰。」
「只是長安君仁善、不願波及無辜，方才不輕用水攻之策。」
「我軍莫不是要一路回返闔閭城乎？！」
「吾就說面對秦長安君我軍必敗無疑，為何還要戰啊！」
熊留已經為王位付出了這麼多，更是明著招攬各族推舉他為楚王。
「據聞大王早就傳令上柱國撤軍了，若是上柱國早早撤軍，我軍也不至於此啊！」
城牆之上，所有楚國將領的心情也極其沉重。
熊留想說些什麼。
水火無情。
但若是楚國損失巨大，齊國很可能會再啟戰端，一口吞下楚國，迅速恢復昔日霸主雄風，成為秦國大業路上的絆腳石！
「水師戰船備戰。」
「秦齊聯軍根本無須阻塞下遊河道，便可形成如此局面！」
「水勢平緩之前的這段時間，是我軍逃出下邳城唯一的機會！」
楚軍將士們早已飽嘗火海的酷烈，今日卻將再次面對洪水的淫威。
「在長安君所部退軍後，楚王還能攜退敵之勝勢迅速整合國力，足以抗衡齊國！」
「今下邳雖然比之邳城和上邳高出些許，卻依舊屢遭水患。」
「若閩文君有能，自可占會稽而稱王，雄踞越地。」
只要楚王啟能充分發揮他的能力，當今齊國不可能滅了楚國！
項燕邁步走到城牆邊緣，聲音中帶著濃濃不甘：「昭陵城沒守住，我走了。」
聽著項燕規劃的逃亡路線，熊留連連點頭。
如果熊留逃回闔閭城，楚王啟絕對不會放過他！
「本將，為諸位斷後！」
若是其他城池，這些水流在喪失慣性後就會向著地勢更低處散去。
「本將料想，楚王與楚上柱國之間必有嫌隙，甚至是涉及大位的爭鬥。」
「我等不才，願為族長效死！」
「沂水、沭水和泗水又被我軍截斷了近兩個月時間，不斷積蓄。」
熊留豁然看向項燕：「上柱國，可有良策乎？」
熊留的聲音中多了幾分絕望：「屈左尹言下之意，乃是這水，無法自退？」
孟南恍然，肅聲道：「王副將放心，我部必定竟功！」
長安君，大善人啊！
熊留再三的呼聲終於喚醒了項燕的思緒。
「此舉確實對楚國不利，但於我大秦而言，這卻是現在最佳的選擇。」
但突然間，熊留卻感覺這話有些不對勁，試探著笑道：「有上柱國並諸位將軍臂助，本君自可占會稽而王。」
這就是兵家必淹之地的牌面！
而今聽聞孟南的誇讚，王翦笑盈盈的頷首附和道：「世人皆言說長安君善火攻，然本將卻以為，長安君更擅水攻。」
一眾楚將齊齊拱手：「唯！」
「上柱國！」
「壽春城沒守住，我還是走了。」
項燕很欣慰，卻也很心痛。
王翦慨然道：「長安君仁善，不願多造殺戮，卻也更不願我軍將士們白白送死。」
生已無可求，何惜一死？
下定決心後，項燕心中湧現出一抹釋懷：「趁著還能走，閩文君並諸位將軍帶著將士們走吧。」
王翦聲音轉沉：「令！」
「屆時，本君還當請上柱國再次掛帥，為本君南征甌越，開疆擴土啊！」
最後目光複雜的看了項燕一眼，屈桓等將領緊緊跟隨在熊留身後，疾馳向東。
「斥候未曾探得秦齊聯軍阻塞下遊河道啊！」
「若是全殲此部楚軍，會否導致楚國國力衰弱，日後被齊所滅？」
項燕看向熊留，沉默數息後，聲音沙啞的開口：「走吧。」
可最終，嬴成蟜卻沒有下令掘堤，而是以妙策智取了大梁城。
但只是這一點頭，便近乎擊垮了熊留的信念！
「我軍南方城池多已被秦齊聯軍所奪。」
「秦齊聯軍竟決堤淹城！我軍該當何如？我軍該當何如啊！」
「今日我項燕，不走了！」
「下邳城如何抵擋？」
通過理性的考量、對楚國朝堂的估算，王翦做出了最為正確的選擇。
楚軍士氣，已近乎崩塌！
楚王啟不會再給他機會，熊留更不會給他機會，就連他麾下的將士們，也不會再跟著一名三次大敗的將軍繼續征戰！
「登船，南下！」
項悍身後，數百項氏子弟齊齊拱手：
「我等願為族長效死！」
沒有一絲不舍，熊留面向屈桓等人，沉聲而喝：「傳令全軍，速往東水門。」
扯出一絲笑容，項燕下達了最後一道命令：「令！」
項悍笑道：「族長既有意斷後，總是需要些許人手。」
「待水勢稍緩便圍困下邳城，斷絕楚軍逃生之途！」
他不明白，為什麼他明明已經派了景疇去駐守彭城、把守各路水道，秦齊聯軍依舊能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行水淹之策！
他不知道，當戰局發展如斯，他還有什麼機會再去報仇雪恨！
他只知道，他已經沒有機會了。
熊留攏在袖中的雙手攥緊成拳，雙眼定定的看著項燕：「向何處走？」
「大纛轉向南城白門樓。」
「所有子弟，登戰船，出城阻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