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死去的記憶在攻擊嬴政,呂不韋

  第303章 死去的記憶在攻擊嬴政,呂不韋之諫!

  星夜之下,嬴成蟜帶上一眾家兵啟程東進。

  與此同時,嬴政也驅車加速回返咸陽宮。

  待抵達御書房,嬴政頗顯急切的發問:「文信侯奏章何在!」

  輪值的蘇角趕忙回應:「蒙侍郎特意叮囑過,就放在竹筐最上面。」

  見嬴政沒有來竹筐處自取的意思,蘇角這才恍然俯身,從竹筐中撿出五枚竹筒放在了嬴政案頭。

  認真查看了封泥印信,確認其完好之後嬴政才拆開封泥,倒出了其中竹簡。

  展開第一卷竹簡,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字體便躍入嬴政眼帘。

  【臣,文信侯於洛邑叩拜大王!】

  【臣離朝至今,大秦諸事繁多、更啟大戰,奪魏土而卻趙、楚、燕三國來敵,令得天下拜服。】

  【大秦經受住了一場大戰,更向天下人證明了即便大秦久戰依舊非諸雄可覦,臣為大秦賀!】

  【長安君兩次滅國,足以證其為不世出之大將,臣為長安君賀!】

  【大王的志向得以進一步實現,非但遵列代先王之志東出函谷,更奪中原沃土為我秦域,臣為大王賀!】

  嬴政嘴角不自覺露出一絲笑容:「文信侯竟也能說出如此動聽之言?」

  「可見文信侯不是不會說,而只是不願說也!」

  看著呂不韋的誇讚,嬴政好像暢飲了一碗熱湯般,五臟熨帖,心中舒爽!

  如果呂不韋通篇都這麼誇獎,然後表達一下對自己衰老的感慨,最後自認年邁已無力管控封地,自願將洛邑和藍田交還朝廷。

  嬴政雖然在外在表現上還是會對呂不韋冷淡而提防,但或許會願意允呂不韋全身而退,甚至能給他一份尊崇。

  然而呂不韋他就不是奔著全身而退來的!

  【然,冬與夏不能兩刑,草與稼不能兩成,新谷熟而陳谷虧,凡有角者無上齒,果實繁者木必庳,用智褊者無遂功,天之數也!】

  【故天子不處全,不處極,不處盈。全則必缺,極則必反,盈則必虧。先王知物之不可兩大,故擇務,當而處之!】

  當看到這幾根竹簡的第一個字,嬴政的腦海中就已經自動填出了後面的文字。

  冬、夏兩季不能同時形成,野草與莊稼不能一起長大,新糧成熟的時候陳糧必然已經虧缺。

  凡是長角的動物就沒有上齒,果實繁多的樹木一定長得低矮,思想偏狹的人做事就不會成功,這些都是自然的定則。

  所以天子做事情,不做得很完美,不做得很極端,不做得很圓滿。完美就會轉向缺損,極端就會轉向反面,滿盈就會轉向虧失。

  先王知道事物不能兩方面同時發展壯大,所以對於事務要加以選擇,適宜做的才做。

  這是《呂氏春秋·不苟論·博志》中的話語,也是他十來歲時就被呂不韋所教導的道理,更是『物極必反』這個成語的出處。

  隨著呂不韋的離朝,嬴政在刻意忘記《呂氏春秋》,忘記呂不韋曾經的教導。

  但那數年苦讀所記下的一切卻隨著呂不韋的一封奏章,盡數沖回嬴政的大腦!

  嬴政的臉色不由得難看了幾分。

  【大王,處事切莫極,當擇務!】

  【新附之地名為大秦疆域,實不能為秦所用。】

  【新得之民雖為青壯,卻無老秦銳士之悍勇,仍需經年培養。】

  【然而故韓、故魏萬民湧入大秦,各類人群、各色思想、各方勢力、各種訴求卻已在切實的影響、拖累整個大秦。】

  【當今大秦看似烈火烹油,實則危若累卵。】

  【臣知大王必定有意在略略休養之後,便繼續為大秦開疆擴土。】

  【然,大秦內部之亂,方才是當務之急啊!】

  【矢之速也,而不過二里,止也。】

  【步之遲也,而百舍,不止也!】

  【大王!】

  【慢一點!懇請大王慢一點!】

  【先行處置大秦內務,消除各方矛盾,蓄養人才以為後用,教習萬民而尊秦令、知秦志、仰秦恩,待秦內弊除之,大秦方可再奪疆域。】

  【若不如此施為,縱是我大秦一統天下又如何?】

  【只會徒留滿腹禍患!】

  【一旦無大王鎮之,所有禍患必將盡數發作,令我大秦山河破碎、祭祀不存啊!】

  最後幾個字的筆跡明顯更深,顯然呂不韋在寫到這一段時也頗為激動。

  而比他更激動的,是嬴政!

  「放肆!」

  嬴政憤怒的將竹簡摔在地上,背負雙手來回踱步:「言稱我大秦會留滿腹禍患?」

  「言稱待寡人崩,則大秦亡?」

  嬴政突然抽出右手指著那枚掉落在地的竹簡,怒聲道:「不處全,不處極,不處盈乃天子之道。」

  「然,恐嚇君王豈是為人臣之道!」

  如果是李斯在此,他必然能透過嬴政這憤怒的表象看到嬴政的內核。

  如果嬴政覺得呂不韋說的都是錯的,嬴政只會一笑了之,甚至感慨呂不韋真的老了。

  正因為嬴政認可呂不韋的分析,所以嬴政才會如此憤怒。

  但在認可的同時,嬴政卻在牴觸、抗拒、不願接受呂不韋的分析!

  韓亡之後,故韓權貴被嬴成蟜和嬴政先後犁了一遍,已不剩多少可堪稱道之人。

  然而魏國滅亡之後嬴成蟜卻來不及大開殺戒,留下了諸多故魏勢力。

  嬴政已經能夠感覺到這些勢力的蠢蠢欲動,也已能明確感受到疆域倍增給大秦各方面造成的壓力。

  這些壓力大秦暫時還扛得住。

  但若是大秦果真一統天下,大秦和嬴政又該承受多大的壓力?

  嬴政不知道。

  因為上一個從諸侯國起步一統天下的人已經死了八百年了!

  而今呂不韋卻給嬴政下了判詞。

  倘若大秦果真如一根鋒銳的箭矢般撞向一統天下的靶子。

  嬴政若崩,大秦必亡!

  可惜,李斯早已升任九卿,蒙恬也睡的正香。

  留在御書房內的只有剛上任沒幾天的蘇角。

  他完全不明白嬴政為何如此憤怒,只是緊張小心的看著嬴政,不知道自己是該上前勸說還是該把竹簡撿起來。

  瞥見蘇角手足無措的模樣,嬴政擺了擺手:「出去!」

  蘇角如遭大赦,迅速拱手:「唯!」

  趕走蘇角,嬴政沉默許久後撿起了那捲竹簡放在案頭,又拆開了第二根竹筒。

  【當今天下,唯秦獨強。】

  【然,外交之勢卻不僅因強弱而定。】

  【趙王果勇,然其相邦郭開卻私心甚重。】

  【趙王偃曾遣郭開邀臣入趙,郭開言辭之間卻多有閃躲,拒意明顯。】

  【趙王偃立遷為太子,其人無能、群臣不喜,臣觀之亦非明主。】

  【臣以為可鼓譟郭開暗害趙王偃,儘早扶持趙遷繼位,如此則秦愈強、趙愈弱。】

  【今楚之內弊在於大位之爭,據臣所知,楚公子負芻有意奪楚王大位,我大秦相邦啟亦有意奪此位。】

  【臣請大王暗中出手,令得三方制衡,保楚始終處於內鬥之中,如此則秦愈強、楚愈弱。】

  【燕……】

  立足於當今天下,結合自己收到的各項情報,呂不韋為嬴政重新梳理了外交方針和抓手。

  而在接下來的三卷竹簡中,呂不韋從內政、民生、律法等多個角度,仔仔細細、認認真真的為嬴政作出了分析和勸諫。

  生怕自己不在身邊講解,嬴政理解起來有困難。

  呂不韋可謂是把自己的想法掰碎了、嚼爛了,令其處於最適合入口的溫度遞到了嬴政嘴邊。

  越看,嬴政的目光愈發複雜。

  待最後一封竹簡看完,嬴政輕聲一嘆:「仲父啊。」

  「寡人早已非昔日稚童也!」

  看著呂不韋刻在竹簡上的文字,嬴政能感覺到呂不韋鐫於竹簡之上的濃濃牽掛之情。

  但,這不是嬴政想要的!

  撫摸著竹簡上的刻痕,嬴政喃喃輕語:「家祖英武、先王英武,寡人亦自問不遜於先王。」

  「我大秦數王皆英武,卻不代表寡人的子嗣們也能英武。」

  「寡人不敢信蒼天會再次垂青,賜我大秦一位明主!」

  「寡人更不願見一孽障將我大秦數代君王積攢的國力揮霍一空!」

  「寡人要的,只是於寡人一朝,一統天下!」

  與其將壓力留給後來人,嬴政只相信他自己。

  所以嬴政只需要如何在幫助他橫掃六國的同時鞏固內政的建議。

  對於嬴政而言,除了外交方針之外,呂不韋嘔心瀝血而撰的萬字諫言全無用處!

  沉默數息後,嬴政將這幾卷竹簡重新卷扎而起,存入竹筒之中,藏於案幾之下。

  剛做完這一切,門外便響起蘇角的低呼:「大王,再有半個時辰便是朝議之時。」

  「大王還要小憩一會兒?」

  嬴政生出一瞬間的錯愕。

  時間,過的這麼快嗎!

  昨天的奏章還沒批完,今天要商議的內容還沒思考。

  寡人哪有時間睡覺!

  嬴政當即吩咐:「呈三公九卿奏章入內!」

  「再令尚食令端碗熱湯來。」

  沒有選擇趁著這個時間去睡一會兒,嬴政抓緊時間處理奏章,終於趕在群臣入內之前完成了所有準備工作。

  「拜見大王!」拱手而呼間,不少朝臣都發現嬴政的冕服有些褶皺。

  嬴政拱手還禮:「諸卿免禮。」

  令群臣落座後,嬴政沉聲開口:「昨夜燕太子落水一事,可查有所得?」

  李斯當即上前拱手:「臣呈王令,徹夜查之。」

  「查得昨夜那名遊俠乃是趙地之人,刑獠。」

  「此人曾是趙相開之門客,因嗜酒如命卻又時常酒後鬧事被逐。」

  「離開趙地之後,此人遊走天下,聞燕太子仁義便入秦而奔燕太子。」

  嬴政微微皺眉。

  郭開曾經的門客?

  郭開有理由去刺殺燕丹嗎?

  是有理由的。

  若是燕丹死於秦,則秦燕之盟難存,趙國就能繼續進攻燕國以獲取疆域。

  但嬴政認為這件事不會這麼簡單,故而繼續發問:「可尋得其家眷?」

  李斯搖了搖頭:「此人家眷仍在趙地,恐難尋得。」

  家眷也都在趙地,那趙國的嫌疑就更大了。

  嬴政沉聲吩咐:「難尋也當尋之。」

  「燕太子於我大秦遇險,我大秦便當為其查個水落石出!」

  感受到嬴政堅定的態度,李斯心中沉凝,轟然拱手:「唯!」

  李斯入列、群臣上奏,朝議如往常般開啟。

  然而待到天色大亮、朝議將畢之際,蒙恬卻是快步入內,低聲上稟:

  「大王,眾外客雲集宮門之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