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他們只是動亂而已,又不是犯了天條!
大殿內的氣氛有些發冷。
群臣似乎都能聞到那淡淡的血腥之氣!
不!
不是似乎!
嬴成蟜那被血水浸透的大麾尚未換下,甲冑間藏著的血跡和肉塊還沒清洗,那不知混雜了多少人血液的血腥之氣,切實的縈繞在大殿之內!
隗狀等沒上過戰場的外客們不由得心生驚懼,瑟縮間沉默不敢言。
熊啟看向嬴成蟜的目光也頗為複雜。
說嬴成蟜殘暴吧?
嬴成蟜作戰的手段很奇詭甚至很噁心。
但嬴成蟜出征多次卻從未滋擾黔首,對封地內的黔首也多有照拂,且格外看重對各地黔首的保護,並提出新區暫行律去安撫當地黔首,避免新附之地的黔首因為不知不覺就犯了法而被懲處。
其行舉的仁善程度甚至可以說是與旁人格格不入。
說嬴成蟜仁善吧?
嬴成蟜竟然有意放縱地方出現動亂,然後趁此機會蕩平動亂之賊!
『蕩平』只是兩個字,一筆一划間卻是多少座屍山血海!
再想想嬴成蟜活剮了嫪毐的過往,熊啟看嬴成蟜的目光愈發沉凝。
此子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十餘息後,騰夫見久久無人說話,只能出列拱手,溫聲勸說:「長安君息怒!不至於,真的不至於!」
嬴成蟜收斂殺意,語氣中也多了些隨意:「沒什麼至不至於的。」
「時至今日,本君背負的亡魂已有二十餘萬。」
「便是再多幾萬幾十萬,於本君而言也無足痛癢!」
騰夫的心都在打顫。
還要殺幾萬幾十萬?
若是真的在新附之地屠殺幾萬幾十萬人,那新附之地的青壯都得被殺空了!
熊啟、隗狀等人不在意,但那可是本官的老家啊!
一想到嬴成蟜率軍再去故韓地殺一圈,騰夫的心都在打顫,勸諫的聲音也愈發的誠懇堅決:「於長安君而言確實只是隨手之舉。」
「然長安君出征已久,還是當多加休息。」
「若是新附之地果真生出動亂,擇一裨將軍掛帥便可盡數鎮壓!」
隗狀等群臣也連聲勸說:「不錯,平亂這等小事無須長安君費心。」
「諸位將軍們可都等著賺軍功呢,長安君可不能獨得之啊!」
「是極是極!」
他們只是動亂而已。
又不是犯了天條!
何至於讓連滅兩國,與三國大軍接連鏖戰的大將掛帥出征!
嬴成蟜看向群臣:「諸位同僚以為,地方動亂可以輕易平定?」
群臣拱手:「然也!」
嬴成蟜略略頷首:「若能不殺人,本君也實不願殺人。」
「既然諸位同僚都如此言說,那本君也就放心了。」
「熊相可放心乎?」
以騰夫等韓、魏外客為首,群臣的眼睛齊齊盯向熊啟,但凡熊啟敢說個不字,這群外客現在就能上去跟熊啟大戰三百個回合!
見嬴成蟜已成勢,熊啟拱手一禮:「我大秦將士敢戰,本相亦無憂。」
嬴成蟜再問:「除地方動亂之憂外,熊相可還有其他心憂之處?」
熊啟無奈的說:「本相無憂矣。」
熊啟準備了很多用以進攻的點。
但熊啟不敢再嘗試了。
打不統一的點,嬴成蟜直接掀桌子提出大一統,且還獲得了隗狀的支持,由此,局勢已經超出了熊啟的預料範圍。
再打地方動亂的點,嬴成蟜直接要掛帥出征,蕩平動亂。
這還怎麼打?
再說下去,熊啟真怕嬴成蟜說出什麼驚世駭俗之言。
嬴成蟜心滿意足,略顯驕矜的頷首:「甚好。」
「本君絕非因新區暫行律乃是本君所諫,便不講道理的為此律辯護。」
「理越辯越明,道越論越清。」
「諸位同僚若仍有心存疑慮之處,皆可與本君暢聊之!」
嬴成蟜心裡那叫一個開心。
魯迅誠不欺我,既然大家不允許我開窗戶,那我乾脆就主張拆掉屋頂,如此,他們就會來調和,願意開窗了!
唯一讓嬴成蟜意外的是,竟然還真有人支持他拆掉屋頂!
想到這兒,嬴成蟜對著隗狀露出燦爛的笑容。
高台之上,嬴政的嘴角掛著一絲笑意。
但當嬴政看到嬴成蟜那驕傲的笑容時,當即沉聲厲喝:「長安君,安敢放肆!」
嬴成蟜:(︵`)
嬴成蟜錯愕的看向嬴政,完全沒想到嬴政會在這一刻訓斥自己。
嬴政長身而起,沉聲開口:「大一統?」
「此乃千餘載未竟之功,我大秦何以竟此大功!」
「行新區暫行律,只是為令新附之地的黔首懂我大秦律法,為我大秦培養人才。」
「而絕非是為行大一統做籌備!」
「至於蕩平新附之地此等話更是休要再言。」
嬴政手指嬴成蟜,怒聲呵斥:「寡人看你是久征沙場,殺心太重!」
「新附之地亦是秦地,新附之民亦是秦民!」
「你身為我大秦長安君,理當保境安民,護一方長治久安,豈能生出如此暴虐之心!」
嬴成蟜懵懵的看著嬴政,不知道嬴政怎麼就生了那麼大的氣,都開始口呼自己的封號了。
但嬴成蟜知道,嬴政不會害自己,至少現在不會害自己。
收斂所有殺意和傲氣,嬴成蟜試探著發問:「臣錯了?」
嬴政怒聲道:「大錯特錯!」
嬴成蟜毫不猶豫的拱手:「臣知錯矣!」
雖然嬴成蟜完全不知道自己錯哪兒了,但認錯的速度那叫一個飛快!
嬴政厲聲喝問:「寡人不願再聽聞大一統之言,可能做到否?」
嬴成蟜這才明白嬴政生氣的點竟然是因為自己提出了大一統理論?
但更大的疑惑卻隨之而來。
在原本的歷史上,大秦不止推行了大一統,而且還是華夏大地上第一個真正完成大一統的朝代。
如此艱巨的任務如果沒有嬴政的支持怎麼可能完成?
見嬴成蟜懵懵不答,嬴政的呵斥之音更重了幾分:「長安君,可應令否!」
隗狀、王綰等群臣都不由得看向嬴成蟜,心中頗為緊張。
以王翦為首,楊端和、桓齮、蒙武等一群從朝議開始就在小憩的將領全數睜開雙眼,目光慎重的看著嬴成蟜。
在眾人注視之下,嬴成蟜拱手一禮:「臣,應令!」
嬴政這才滿意頷首,目光看向群臣:「長安君年歲尚小卻久征沙場,難免心性不穩,過於狂悖。」
「此戰過後,不再加長安君將軍之職,允長安君無令不登朝堂,責其修養心性,好生反省!」
嬴成蟜反倒是眼睛一亮。
可以釣魚去嘍!
嬴成蟜歡快的一拱手:「唯!」
嬴政差點被嬴成蟜這歡快的聲音給整破防了,沒好氣的瞪了嬴成蟜一眼:「滾回去坐著!」
嬴成蟜屁顛屁顛的回歸原位,嬴政繼續開口:「新區暫行律,寡人以為甚善,當繼續執行,不必再議。」
「而今之議,在於舉薦治地之才!」
包括熊啟在內,群臣齊齊拱手:「唯!」
熊啟給了羋粒一個眼色,羋粒當即出列:「臣以為,太后將行羋華可為修魚縣縣令。」
嬴政面露笑意:「可是陽泉君之侄?」
羋粒拱手再禮:「正是!」
嬴政略略頷首:「將行華隨太后多年,嫪毐作亂之際,將行華為護太后安危,戰至重傷垂死!」
「其行其舉寡人皆看在眼中,此等忠勇之士自當擢之。」
「准!」
羋粒心中一喜,再度拱手:「臣再諫,楚地名士熊犀多有賢名,可為安陵縣令。」
李斯笑而出列:「熊犀之名,臣亦有所聽聞。」
「然安陵縣地接秦楚,實乃要害之所,豈能交由無功之人任之?」
「臣舉薦咸陽獄曹典生為安陵縣令。」
王翦等將領再一次閉上了眼睛。
但對於各方勢力而言,現在,才是真正的戰爭!
整片魏國疆域和楚國潁水以北的疆域,這是多少座城池?
即便行新區暫行律,大幅削減了新附之地所需的基層官吏數量,卻也能貢獻出千餘個官職!
那都是等著他們吞吃的盛宴!
見群臣吃的滿嘴流油,韓倉在笨拙的爭取,騰夫等人可憐巴巴的坐在一邊,嬴成蟜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他好像也是一方勢力的領袖誒!
頓時,嬴成蟜就坐不住了,坐立不安眼巴巴的看著嬴政。
大兄,我想說話!
我能不能說話啊!
餘光捕捉到嬴成蟜這幅模樣,嬴政沉聲發問:「長安君可有人才舉薦?」
嬴成蟜當即起身拱手:「臣弟舉薦內史騰為碭(dàng)郡郡守!」
碭郡的行政區劃與原本歷史的發展一般無二,依舊坐擁外黃縣、陳留縣、雍丘縣、芒縣等故魏膏腴之地。
只是因嬴成蟜的干預,大梁城未被淹沒,導致碭郡郡治定為大梁城。
所以聽見嬴成蟜這話,羋粒、李斯等各方人馬都齊齊目露錯愕。
我們還只是在搶縣令,還沒到搶郡守那個程度呢!
結果你這是不出手則已,一出手直接奔著最肥的那塊肉就去了啊!
嬴政面露笑意:「楚攻新鄭,全賴內史騰臂助方才護得新鄭不失。」
「內史騰有護駕之功,寡人卻還仍未封賞。」
騰夫趕忙起身拱手:「不敢當王上此言。」
「臣只是為當為之事而已!」
嬴政朗聲而笑:「好一個為當為之事!」
「那寡人自該賞當賞之賞。」
「傳寡人令,罷上卿騰內史之位,擢上卿騰為碭郡郡守!」
對於騰夫而言,這絕對是厚賞。
別看內史位比九卿、是一郡主官,聽起來好像和碭郡郡守是同一級別。
但因咸陽城坐落於內史郡,就註定了內史郡守必定難當。
內史郡守的實權低到什麼程度?
蒙恬遠征匈奴時,身上還掛著內史的官位呢!
除非是出現雍城之戰、咸陽城之戰等極特殊的內部動亂外,內史郡有郡守和沒郡守沒有任何區別。
反觀碭郡郡守,那才是真正手握一郡大權的郡守!
騰夫激動的轟然拱手:「拜謝大王!」
嬴成蟜再次拱手:「臣還有所諫。」
嬴政淡聲開口:「既無所薦,便回去坐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