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仲父老了,不中用了,該退休了!

  第160章 仲父老了,不中用了,該退休了!

  熊俠朗聲開口:「妖邪固然可怖,更可怖的卻是奸臣!」

  「嫪毐便是願為妖邪之倀,也無能成為南宮宦丞。」

  「是相邦一力舉薦方才能令嫪毐竊據高位!」

  「所為為何?」熊俠斷聲道:「掌控王太后!」

  「當是時,妖邪於甘泉殿內侵擾王太后,嫪毐、相邦二人於外掌控王太后。」

  「王太后所言所行怎還能隨心所欲?皆當視作妖邪作祟、奸臣左右!」

  「臣以為王太后並無失德之舉,請王上收回成令!」

  選在宴饗之際發難,楚系外戚難道只是為了剷除嫪毐一系嗎?

  不,那是他們已經通過戰爭註定拿到的利益,他們並不急於兌現。

  嫪毐及其麾下已經不足以被當成正餐來嚴陣以待,他們只是一個引子而已。

  趙姬同樣也只是一個引子。

  熊俠希望能以不囚禁趙姬為條件,讓趙姬願意為他們所用,劍指呂不韋!

  然而面對熊俠的謀算,趙姬卻只是無趣搖頭:「呵~僅此而已?」

  熊俠在為她爭取赦免,趙姬卻看都沒看熊俠一眼便繼續走向宮外。

  熊俠目露錯愕,當即道:「王太后何往?」

  「王太后難道不為自己解釋一番嗎?」

  「那些罪行皆非王太后所為,王太后又何必為了一些他人所做的罪名而被囚於萯陽宮?」

  嬴政也站起身來,沉聲發問:「母后可有要解釋的?」

  說話間,嬴政希望能看到趙姬順著熊俠給出的台階把罪責都推到嫪毐、呂不韋和妖邪身上。

  這並非是因為嬴政希望還趙姬以自由。

  而是曾經的嬴政被趙姬以權力掌控,不得不迫於趙姬手中的權利去做他根本不願做的事,傷害他深愛的人。

  可是今天,地位調轉了!

  嬴政想看到趙姬也像曾經的他一樣不得不為權力所迫,品嘗一番嬴政曾經的心情!

  在嬴政的注視中,趙姬停駐腳步,緩緩轉身。

  仰望著高台上那道最熟悉卻也最陌生的身影,趙姬屈身一禮,沉聲開口:

  「孤,認罪!」

  「孤自認失德,自當從速前往萯陽宮。」

  熊俠目露錯愕:「王太后,您!」

  趙姬做出了超出楚系外戚意料的決定。

  她竟然寧可自囚於萯陽宮也不願把罪名推到呂不韋身上?

  可根據內應傳回的奏報來看,趙姬早就已經對呂不韋沒有感情了啊!

  趙姬何必為呂不韋做到如此地步?

  趙姬嘴角掀起一抹嘲諷:「你們以為你們給予孤的便是孤想要的?」

  「孤想要的,你等誰都給不了!」

  自囚於萯陽宮對於其他人而言可能是一件非常重的懲罰。

  但對於趙姬而言,和精神與肉體的空虛比起來,自囚萯陽宮算個屁啊!

  伱等若是給孤送來一名如蟜兒那般俊朗英武又意氣風發的男兒,孤就是把呂不韋曾經那些破爛事都抖落出來又如何?

  可區區解除囚禁?

  算個屁!

  既如此,不如求個心中暢快!

  孤絕對不會在孤的孩子面前顯露出一絲敗者之態!

  你母親就算老了、失勢了,也永遠是你母親,怎能對兒子認輸?

  看著闊步而去的趙姬,嬴政攏在袖中的雙手攥緊成拳,怒聲喃喃:「母后,僅僅只是一個生母的身份,你便要壓寡人一輩子嗎!」

  「即便是你犯了如此大錯,甚至險些令寡人身死,你卻不願對寡人說一句抱歉?」

  趙姬在等待嬴政的道歉。

  嬴政更在等待趙姬的道歉!

  可雙方都不認為自己錯了,他們永遠都等不到對方的道歉。

  只能等來對方愈發剛硬的報復,讓矛盾愈發激烈!

  趙姬的離去讓蘄年宮陷入長達數十息的沉默。

  半晌過後,熊俠才調整好心態和思路,再度拱手:「臣再諫!」

  「相邦不韋乃是嫪毐舉主,嫪毐謀逆,相邦不韋當連坐之!」

  「且據臣調查,相邦不韋當權期間,廣受賄賂、多行違律之事。」

  「樁樁件件皆已列入冊中,正陳於宮外,等待王上傳召。」

  「臣請命,誅殺相邦不韋!」

  在趙姬不願提供幫助的情況下,熊俠只能擼起袖子親自上。

  可作為被熊俠諫言處死的當事人,呂不韋卻好像沒聽見熊俠的話一樣,依舊沉默的坐在案幾之後,一手持刀一手持竹簡,刻錄的動作比不遠處的史官還勤奮。

  這一套動作把熊俠又給整不會了。

  先是趙姬,再是呂不韋,怎的都不按套路出牌?

  這朝堂之上還有沒有正常人了啊!

  昌允見狀輕聲一嘆,出列呵斥:「荒謬!」

  「昔年鄭安平率兩萬兵馬叛逃趙國,相邦雎(范雎)亦未罪。」

  「呂相出任我大秦相邦十二載,助我大秦奪城七十餘座,增設了三川郡、太原郡、東郡三郡之地。」

  「昔年鄭安平率兩萬兵馬叛逃趙國,致使邯鄲之戰大敗,舉主相邦雎尚被赦免。」

  「呂相為我大秦立下赫赫功勞,功勞絕不下於相邦雎,為何要因嫪毐謀反之事便被連坐至死?」

  昌允面向嬴政拱手而呼:「臣請命,求王上赦免呂相的連坐之罪!」

  昌允身後,近三成官吏齊齊出列拱手:「臣附議!」

  熊啟大手一擺:「昌郎中所言頗有些偏頗。」

  「昔年鄭安平叛國投敵,相邦雎對此一無所知,故而被赦死罪。」

  「但對於嫪毐意欲作亂之事,呂相果真一無所知嗎?」

  熊啟起身拱手:「王上,臣以為,呂相身為相邦卻插手南宮事務,一力促成嫪毐擔任南宮宦丞之事本就是出於圖謀不軌!」

  「請王上嚴查之!」

  昌允高聲道:「呂相一心護持王上,怎會有心對王上不利?」

  「嫪毐作亂,呂相即刻召集門客家僕援助王上。」

  「呂相門客麾下三千,經此戰卻僅剩一千三百餘人,這難道還不足以證明呂相的忠誠嗎!」

  熊啟毫不客氣的說:「這恰恰證明了呂相的瀆職!」

  「若是呂相盡忠職守,又怎會出現蘄年宮的那場大戰!」

  當熊啟和昌允分別表明態度,就標誌著戰火再次升級。

  朝堂上近八成朝臣紛紛出列,各執一詞的吵嚷不休。

  但作為事件關鍵點之一的呂不韋卻依舊安靜的坐在案幾之後。

  嬴政沉聲發問:「仲父可有意欲辯駁之言?」

  呂不韋頭也不抬的回答:「再等等,再等等。」

  嬴政微微皺眉。

  等什麼?

  你還有什麼後手尚未激發!

  嬴政的聲音加重了幾分:「國之大事,等不得!」

  呂不韋加快筆速,草草寫完最後幾個字後吹掉了竹簡上的竹屑,有些小心翼翼的發問:「王上,臣贈與您的那份《呂氏春秋》您還留著呢嗎?」

  此刻的呂不韋沒了往昔那權臣的模樣。

  反倒像是一名七老八十沒有退休金也沒了工作能力還生了病的老父親,在小心翼翼的詢問兒子是否還保留著他曾送給兒子的練習冊。

  嬴政不明所以,卻還是點了點頭:「仍在御書房中。」

  呂不韋欣慰的笑了:「如此,臣便放心了!」

  「這是臣根據今日所想又增改的部分內容,請王上得閒了看看。」

  說話間,呂不韋雙手遞出了一份竹簡。

  嬴政接過竹簡,眉頭微皺:「仲父方才一直手持刀筆刻錄不休,是在增改《呂氏春秋》?」

  呂不韋輕輕點頭:「既有錯漏,自當從速增改之。」

  旋即呂不韋誠懇的看著嬴政:「日後定會有人攻訐《新區暫行律》。」

  「但他們說的再多,都敵不過事實!」

  「臣請王上親往潁川郡,看一看這條律法給黔首們生活帶去的變化。」

  嬴政眉頭皺的更深了:「仲父,此番討論之事並非《新區暫行律》。」

  「而是在討論仲父之罪!」

  「昌平君上奏仲父舉薦奸賊、瀆職、失察,仲父可認罪?」

  呂不韋輕輕頷首:「臣知道,臣知道。」

  輕吸一口氣,沉寂許久的呂不韋終於起身。

  瞬間,全場寂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呂不韋,等待著來自呂不韋的自辯。

  迎著一雙雙實現,呂不韋一步步走下階梯,最終於廣場站定。

  轉過身,呂不韋面向嬴政拱手一禮:「臣不韋,認罪!」

  俯視著呂不韋,嬴政心中升騰起一絲快意。

  曾經的嬴政需要仰著頭與呂不韋說話。

  而今,終於輪到呂不韋仰著頭與嬴政說話了!

  嬴政沉聲開口:「相邦不韋舉薦奸賊為南宮宦丞,臣失察、瀆職,當連坐!」

  「傳寡人令!」

  「罷相邦不韋文信侯之爵抵罪!」

  「黜呂不韋相邦之職,貶為庶民!」

  嬴政已親政,這座朝堂已不再需要呂不韋的輔佐!

  呂不韋深深躬身,拱手長揖:「唯!」

  話落,呂不韋那雙剛剛為嬴政加冠四次的手摘下了自己的侯爵板冠!

  全場譁然。

  「呂相,不可啊!」

  「便是擔下被嫪毐連坐之罪,以您這十餘年的功勞也絕不應承擔如此重懲!」

  「大王如此懲處呂相,就不怕寒了大秦人的心嗎!」

  楚系外戚齊齊高呼:「大王聖明!」

  昌允等呂不韋的臣屬群情激奮。

  他們根本無法理解呂不韋為何如此決絕的選擇辭職。

  只有呂不韋知道,這是他退出朝堂最好的機會。

  呂不韋和嬴政之間的矛盾早已鮮明,嬴政不願接受呂不韋操縱的意圖也非常明顯。

  若呂不韋繼續賴在相邦之位,他看似可以保住權力,但與嬴政之間的矛盾只會越來越深,每多在朝中停留一日,呂不韋都會距離他的政治主張更遠一分,甚至可能會引起嬴政的逆反心理。

  這對呂不韋的政治訴求有弊無利!

  且若是嬴政果真打定主意將呂不韋逐出朝堂,就憑呂不韋剩下的那些勢力,又能擋多久?

  既如此,不若最後落個體面的離場。

  最後看了一眼嬴政,呂不韋將侯爵板冠放在地上,拱手再禮:「唯願,大秦萬年!」

  一代名傳的千古權相,自行結束了他的政治生涯。

  昌允無法理解、不敢置信的看著呂不韋那蕭瑟的背影。

  但最終,昌允還是拱手而呼:「恭送呂相!」

  姜贊等二十餘名嫡系親信也齊齊拱手而呼:

  「恭送呂相!」

  然而高呼之人也僅僅只有這二十餘人,與方才數百人為呂不韋鳴不平的場面完全無法相提並論。

  人走茶涼,不外如是。

  被龜甲縛著的嫪毐失聲大笑:「呂不韋,你也有今天,你也有今天啊!」

  「本公昔日與你言說時是怎麼說的?」

  「助力本公是你唯一的機會,就以嬴政此子的器量,他不可能讓你善終!」

  「不可能!」

  「今日嬴政會罷免你的官職,日後嬴政必定會要了你的命!」

  看著呂不韋倒霉,嫪毐比自己被赦免了還要更高興。

  更扎心的是,嫪毐說的很可能會成真!

  昌允怒聲喝罵:「你個逆賊還敢放肆?」

  「若非是你謀反,相邦又何至於此!」

  姜贊攥住劍柄,死死的盯著嫪毐,恨聲喝罵:「彼其娘之!本官恨不能將他剁成肉糜!」

  然而這些話語對於嫪毐而言都毫無威脅。

  他都是個快死的人了,還有什麼可怕的?

  嫪毐笑的更開心了,甚至高興的在地上打滾,用腦門猛撞地面:「哈哈哈哈~」

  「你率軍救援蘄年宮時可曾想過你也會有今天?」

  「若你不多管閒事,任由本公率軍圍殺嬴政,你今日便是不能為右相,也可以繼續做左相。」

  「但再看看現在的你!好像一條狗啊!」

  嬴成蟜突然高聲開口:「太醫令何在?」

  夏無且趕忙出列:「臣在!」

  嬴成蟜肅聲吩咐:「去本君府上尋最好的藥材,本君府上若是沒有,本君就向王兄討要。」

  「務必配置出最佳的吊命良藥。」

  嬴成蟜露出一絲笑容:「本君很喜歡嫪毐現在活潑的樣子,本君希望行刑後的他還能一直如此活潑。」

  夏無且憋著笑,拱手高呼:「唯!」

  嫪毐以頭搶地的動作僵硬了,不敢置信的看向嬴成蟜。

  本公本以為你已經殘忍至極,本公的結局再壞也壞不到哪兒去。

  可你竟還能更加殘忍?

  你絕對不是人,你就是個惡鬼!

  笑容不會消失,只會從一個人的臉上轉移到另一個人的臉上。

  呂不韋笑著轉身面向嬴成蟜一禮:「多謝!」

  嬴成蟜拱手還禮,沉聲開口:「呂相,一路走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