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若能與王弟死在一處,未嘗不是一件

  第140章 若能與王弟死在一處,未嘗不是一件幸事

  以秦腔吼出的『風』字帶有濃重的後鼻音。

  三萬餘雍人戰意昂然的怒吼迴蕩於整片戰場。

  嫪毐不敢置信的回頭後望,失聲喝問:「這是誰的部下!」

  「為何會有三萬重兵!」

  「又為何會悄無聲息的抵近我軍之後?!」

  「是誰背叛了本公!」

  嫪毐自問已經深度掌控了雍城。

  開戰之前,嫪毐更是派出斥候探查了雍城周邊五十里,對附近各城的兵力狀況了如指掌。

  而今卻突然冒出來了三萬兵馬,嫪毐怎麼可能不驚愕?

  這可是三萬兵馬!

  足以徹底改變戰局的兵力!

  遙望正衝鋒而來的兵丁,嫪鎏有些猶疑的開口:「觀之不像正軍。」

  「莫不是長安君的門客?」

  衝來的兵丁裝備太雜了。

  甚至還有穿著石甲的兵丁!

  那至少也得是三百年前的老古董了吧!

  嫪毐尋思一陣後搖了搖頭:「便是本公也僅能調遣一萬五千兵馬。」

  「長安君何以調來三萬兵馬?」

  仔細觀察著來軍陣型,嫪鎏的聲音多了幾分確定:「或是雍城黔首!」

  嫪毐斷聲否認:「怎麼可能!」

  「黔首怎麼可能匯聚出軍陣?」

  「黔首又怎麼可能組織起來與我等為敵?」

  一群普普通通的黔首在無貴人領導的情況下,憑什麼能有膽子與本官為敵?

  嫪鎏若有所指的開口:「太尉,十年前的您也是黔首。」

  「而十年後的今天,您卻已是大秦太尉。」

  「請莫要低估黔首之能啊!」

  嫪毐啞然。

  誠如嫪鎏所言,十年前的嫪毐也不過是黔首中的一員而已,嫪毐的身份甚至比很多黔首更低,他只是身無爵位的庶民而已。

  過往的身份讓嫪毐無法否認黔首之中也能出英雄。

  嫪鎏聲音越發篤定:「也唯有此軍是由黔首構成,才能解釋他們為何會突然出現。」

  「若他們果真是黔首,那他們就不是悄無聲息的抵近了我軍後方。」

  「而是我軍始終處於這支大軍的包圍之中卻毫無所覺!」

  「太尉,我等一直都忽視了這支力量!」

  說話間,嫪鎏有些惋惜。

  嫪毐沉聲道:「黔首不過愚昧之輩而已。」

  「他們根本無法觀事之全貌,旁人說什麼他們便只能信什麼。」

  「王太后與太祝皆為我等所用,何必懼之!」

  「嫪早,王太后可至?」

  家兵百將嫪早無奈搖頭:「王太后尚未入軍,便是太祝也尚未回歸。」

  嫪毐眉頭皺起:「請王太后前來有那般艱難嗎?」

  「嫪早,你率五十名家兵回返械陽宮請王太后入軍。」

  「若王太后依舊不願動身,綁也要將王太后綁過來!」

  嫪早當即拱手:「唯!」

  嫪毐沉聲道:「只要太祝擎與王太后齊至,這些黔首便將為本公所用!」

  「而在這之前,衛尉鎏,率你本部兵馬衝擊黔首軍陣!」

  「既無賞罰也無督軍,黔首之軍何以承受折損?」

  「只要你部以雷霆之勢沖陣,此軍必破!」

  嫪鎏對嫪毐的話有些猶疑。

  但軍令已下,嫪鎏便不能推拒,沉聲應諾:「尊令!」

  一勒韁繩,嫪鎏朗聲喝令:「衛尉所部,結陣!」

  ……

  兩刻鐘前。

  應門已經變成了一座絞肉機,絞殺著一切靠近的兵丁。

  屍體層層迭迭的堆積著,就連應門那原本要抬高腿才能邁過的門檻都被屍堆徹底掩蓋。

  但戰爭,還在繼續!

  渾身浴血的唐奕沖在最前方,大口喘著粗氣,怒聲嘶吼:「敢退者死!」

  「若破此門,皆賞金十兩!」

  「隨本將衝殺!」

  為了彌補防線失守的罪責,唐奕親自率軍前沖。

  就在唐奕將戰線前推了二十丈後,一道蒼老的身影出現在他眼前。

  「呂不韋!」看到這道身影,唐奕恨的咬牙切齒。

  若非呂不韋的門客太過能戰,唐奕所部又怎會被派來承擔最危險的前鋒工作?

  咬緊牙關,唐奕率家兵一聲不吭的前沖。

  很快,護衛在呂不韋身邊的兵丁被殺穿,唐奕一劍向著呂不韋突刺而出。

  連日的鏖戰和戰前準備早已掏幹了呂不韋的精力。

  直至劍尖距離自己僅剩數尺,呂不韋才慌忙避讓,但卻依舊被長劍洞穿了右胸!

  附近兵丁驚慌大喊:「呂相!」

  「呂相已死!」

  「保護呂相!」

  唐奕左手抓住呂不韋的肩膀,口中怒吼:「相邦呂不韋已死,全軍衝殺!」

  趁著軍心混亂,唐奕所部迅速前推,而唐奕則是拔出了刺入呂不韋右胸的劍,嗤嘲的俯視著呂不韋:「呂相,僅僅只是伱麾下的門客便險些令我這小人物被太尉當場處死。」

  「但即便你是相邦,依舊要死在我這個小小佐戈的手上!」

  長劍揚起!

  卻最終跌落地面。

  只因一根箭矢穩穩紮在唐奕的腦門中間!

  呂不韋回頭看,便見嬴成蟜手中還握著硬弓,正怒聲厲喝:「速帶呂相去後方治療。」

  「諸郎官宦官,隨本君支援袍澤!」

  呼喝間,嬴成蟜已經快步向戰線趕來。

  擦肩而過時,嬴成蟜淡聲開口:「呂相便是死也不能死在前線,莫要影響軍心。」

  呂不韋虛弱的笑了笑:「多謝長安君的救命之恩!」

  在熊氏族人的幫助下,呂不韋被迅速抬回寢殿。

  「仲父!」嬴政快步跑到呂不韋身邊,雙手捂住了呂不韋那正向外不斷涌血的傷口:「可無礙?」

  說話間,韓柔已經快步跑來,毫無尊敬可言的一把推開嬴政,然後以精緻的小刀劃開了呂不韋的外衣,開始進行切割、清洗與縫合。

  呂不韋搖了搖頭:「暫時還死不了。」

  看著因突然輪換陣型而防禦不利、不得不退守路門的嬴成蟜所部,呂不韋笑而發問:「王上,這次可後悔了?」

  嬴政默然。

  現在的危局可以說是他一手造成的。

  若呂不韋、熊啟麾下兵力與嬴政麾下的郎官、宦官部隊在一開始就完成整編,再藉助蘄年宮的宮牆防禦體系戎守,又佐以嬴成蟜的地道進行外部滋擾。

  不說反攻嫪毐所部,至少可以堅持五日以上,等待援軍抵達。

  但現在,最後一道防線已經搖搖欲墜,嬴政所部已經顯露出明顯的頹勢,敗局近在眼前!

  可如此危局本不就是嬴政想要看到的嗎?

  嬴政削弱呂不韋與華陽太后勢力的目的已經基本達成!

  誠然,現在的戰局很危險。

  可若不如此行險,嬴政又如何能在加冠之後掌控大秦朝政?!

  唯一讓嬴政心憂的,唯有嬴成蟜。

  站起身,嬴政看著剛休息了沒半個時辰就不得不再次投身戰場的嬴成蟜,沉聲開口:「為寡人著甲!」

  趙高愕然:「王上?」

  嬴政肅聲而喝:「為寡人著甲,寡人身為秦王,便是死,也當死在前進的路上!」

  戰局已不利如斯,防線隨時都有可能完全告破,只能由嬴成蟜率部叢苦苦支撐。

  嬴政決定親身參戰,以激勵大軍的敢戰之心。

  若死於亂軍之中……

  那寡人寧願與王弟死在一處!

  趙高肅然拱手:「唯!」

  然而話音剛落,三萬餘黔首的呼聲便傳入蘄年宮。

  「風!」

  「風!」

  「大風!」

  「勤王護駕!」

  嬴政錯愕抬頭:「這是……」

  這呼聲明顯是從遠處傳來的,且人數定然不少,其聲源甚至已經將蘄年宮團團包圍。

  再聽這號子,很顯然這支兵馬是為救援嬴政而來。

  可寡人調動的兵馬皆在此地!

  遠處那些兵馬又是從何而來?

  嬴成蟜用力抹了一把臉,將臉上厚厚的血水掛下一大部分,露出燦爛的笑容:「看來蘇不更他們成功了。」

  八夫咧嘴一笑:「他們來的夠及時。」

  「此戰結束,卑下定要邀蘇不更等人痛飲一頓!」

  卦夫認同點頭:「俺們一人請他們一頓!」

  嬴成蟜朗聲而笑:「善,他們值得!」

  「傳令郎官緊隨我部發起反攻,傳令昌平君所部及宦官戎衛陣線。」

  「傳令家兵,上馬!」

  八十餘名殘存的家兵齊齊上馬,默契的形成了以嬴成蟜為箭頭的鋒矢陣。

  嬴成蟜振奮大喝:「將士們,援軍已至,此刻不戰,更待何時?」

  一眾將士對視一眼,這才敢確認遠處的喊聲確實來源於己方援軍。

  頓時,蒙恬等兵丁驚喜高呼:「死戰!死戰!」

  嬴成蟜暢快大笑:「那便追隨本將,死戰!」

  呼喝間,嬴成蟜藉助寢院空間幫助戰馬加速,然後縱馬踏向敵軍。

  「殺!」

  一戟洞穿一名敵軍長矛手的腦門,胯下戰馬順勢尥蹶子踹翻了一名刀盾手。

  嬴成蟜趕忙再夾馬腹,縱馬前沖,口中喝令:「不要停,繼續沖!」

  八夫、卦夫持盾護在嬴成蟜兩側為他擋住遠處射來的箭矢,憨夫、悍夫等家兵人手一桿長槍,迅速擴大著嬴成蟜打出的戰果。

  昌允斷喝:「郎中令所部聽令!」

  「附於長安君所部之後,步戰衝殺!」

  話音未落,昌允便順著嬴成蟜所部打出的空擋殺入敵軍,毫不戀戰的順著戰陣缺口不斷前沖。

  一旦嬴成蟜所部遇阻,昌允所部便發揮步卒的優勢迅速向周邊衝殺,為嬴成蟜爭取出積蓄馬力的空間。

  在千餘人不吝折損的衝鋒之下,終於,嬴成蟜策馬躍出蘄年宮宮門!

  眼前的敵軍驟然減少,嬴成蟜狠狠吸了一口相對新鮮的空氣。

  遙望不遠處那瞠目結舌的嫪毐,嬴成蟜咧嘴露出笑容,以最大的聲音昂然高呼:

  「傳王令!」

  「殺嫪毐者,拜爵三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