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康的話，令劉玄機心中一震！
朝堂之上，已經沒有任何一個官員能左右天子的想法。
也正是因此，他才覺得，只要天子一天在，整個天下便已經沒救了。
這，便是他一直以來的誤區！
朝堂之外，還有百姓！
天子新策，導致利益被影響的人不計其數！
只要抓住這一點，那縱使蘇葉是天子，也毫無辦法！
他總不可能將天下人屠盡！
「楚王想法著實可行。」
「但具體該當如何？」
要讓劉玄機來定國策，或是帶兵打仗出謀劃策，他在行。
但在煽動民心這一塊，他根本就是一概不知。
「基本不需要怎麼做。」
「天子毫無徵兆突然下令，告知天下讀書人科舉要考算術，還要將這旁門左道之法與文學列在同處。」
「天下讀書人，定然對此怨氣衝天。」
「我等只需稍微發力，找尋一些對此已然不滿的士子，來到京都痛斥便可。」
陳康臉色驟然變得陰鷙，嗤笑一聲道：「天子近日要整改大學閣，重視這次春闈。」
「那他就勢必要帶領一批人，重整大學閣。」
「找到這一日，帶人去鬧！」
劉玄機眉頭緊鎖，搖頭道：「此事只怕不妥。」
「你又不是不知當今天子殺伐果斷。」
「除了宗親氏族皇親國戚不好殺之外，其他人那可是一言不合直接斬首！」
「倘若到了那日，天子惱怒，將眾人斬之該當如何？」
陳康冷冷一笑：「若他當真敢如此做。」
「那便是徹底惹了眾怒！」
「天下士子，乃是朝堂根基，立國之根本。」
「若是敢屠戮士子，都不用煽動，他也會民意盡失！」
「到時候楚王便可重振旗鼓，從江東楚地，一路殺來京師，絕不會有人阻攔！」
劉玄機神情一冷：「那這不還是謀反？」
陳康大手一揮：「絕非謀反。」
「這是為天下人討個公道！」
「天子雖是天子，但若不盡帝王之事，行暴虐之舉，那便是人人得而誅之的暴君！」
「到了那時，天下民心所向，何來謀反一說？」
劉玄機的神情，變得越發凝重。
在他看來，陳康的確說的一切都對，沒有半點摻假。
若真到了那個時候，天子為暴君，天下勢必會有有志之士揭竿而起。
但劉玄機不是傻子。
入朝為官這麼多年，立於太師之位，他又怎麼可能看不出來楚王的狼子野心？
說到底，這就是在利用人心，行謀逆之舉！
只不過，要更加隱晦一些！
然而，這真的重要嗎？
要是放在二十年前，三十年前的劉玄機，定然會對此痛斥。
但現在的劉玄機，想法已然截然不同。
天子無道，失去的是江山社稷！
但若換了天子，天下仍舊是慕容家的，大寧仍舊是大寧，百姓仍舊是百姓。
失了民意，神仙難救！
看著劉玄機沉默如此之久，陳康眯起雙眼問道：「劉太師，不會猶豫了吧？」
「你乃三朝老臣，為大寧兢兢業業一輩子，卻得天子如此對待。」
「就算退一萬步講，你不在乎自己，那在乎不在乎天下人？」
「這新策一出，日後還會有別的新策，不顧百姓死活，只為彰顯他一人！」
「在他眼裡，他是罪在當代，功在千秋。」
「但這，無疑就是將大寧天下，大寧幾百年國祚江山社稷推向懸崖！」
沈康字字珠璣，刺激著劉玄機的內心。
他攥緊拳頭，眉頭緊鎖看向沈康道：「所言不虛！」
「天子無道，人人得而誅之！」
「但……若要我幫，也可以。」
「轉告楚王，我只有一個要求。」
陳康達到了目的，淡然一笑：「還請劉太師直言。」
劉玄機深吸一口氣，凝重道：「若楚王登基大寶，還望善待百姓。」
「莫要行魚肉百姓之舉。」
「天子雖無道，但有些東西，例如土豆都是惠民之策。」
「這些東西，斷然不可斷了，這是斷了民生！」
陳康呵呵一笑，滿口答應了下來：「這一點無需劉太師多言。」
「劉太師心繫天下百姓，當之無愧是大寧第一忠臣！」
劉玄機卻是冷笑一聲，搖搖頭道：「縱使天子再如何。」
「選擇推翻天子這條路，老夫便早已不再是什麼忠臣。」
「甚至，可能會遺臭萬年。」
「但縱使如此，為了天下，為了大寧。」
「你我，皆無退路！」
說罷，他輕輕搖頭，緩緩閉上了雙眼。
年近古稀的他，臉上盡顯無奈與決絕。
「此言，我會原封不動告知楚王。」
「那下官，便先告辭了。」
陳康見狀，緩緩行禮，大步離去。
劉玄機緩緩站起身來，看向天空。
此時已近黃昏，殘陽如血。
已近昏暗的日光，灑在大地之上，他的臉已然被染的血紅。
「若是楚王事成。」
「天下，該如何評判天子，又該如何評判老夫？」
他看著殘陽，苦笑一聲，喃喃自語。
……
當日，深夜。
御書房內。
蘇葉捧著一本奏摺，看了幾眼後直接丟在一旁。
在他身旁，郭青海、郭子安、丁海雲、聶儒風四人位列左右。
「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
「這些事，地方官員竟一個個都裝死麼？」
蘇葉再次看了幾個奏摺後，紛紛丟擲在一旁，臉上盡顯怒火。
「他們或許是寧願不做，也不願犯錯。」
郭子安緩緩開口應道：「畢竟陛下即位至今雷厲風行，貪官污吏已經殺了不少。」
「他們已經嚇破膽了。」
蘇葉聞言，卻是抬眼看向郭子安，冷笑一聲道：「寧願不做，也不能犯錯？」
「可笑！」
「在朕看來，或許有人如此，但更多的，是怕做了錯事，會掩蓋不住以前更大的滔天大錯！」
「朽木為官，當真是朽木為官！」
蘇葉沒想到，自己已經如此勤政了，卻還是改變的微乎其微。
朝堂的龍頭算是有所改變。
但地方官員，著實是更為讓人頭疼的問題！
現在他也算是明白了，大明末期時，崇禎昔日的困擾。
只是，比起崇禎帝，大寧還沒爛到那個地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