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喚作賈老大的伏案之人，這才緩緩抬起頭來。

  和蘇葉想像中的粗獷不同。

  此人，臉上白白淨淨，全然看不出有半點「老大」的架勢。

  倒更像是……太監。

  「你是何人？」

  賈能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著蘇葉。

  蘇葉緩緩坐下：

  「我來收帳。」

  聽到這話，賈能頓時一怔。

  旋即，哈哈笑了起來：

  「在這儋州，只有我收別人帳的份兒。」

  「還是頭次聽，有人要來找我收帳。」

  蘇葉卻是淡淡開口道：

  「今日若不是我。」

  「你這手下，便沒命了。」

  「若想查大漠皇室，也該有些更充足的準備才是。」

  「如此貿然，真以為人家看不出來？」

  原本還滿臉笑容的賈能。

  聽到這話，臉色頓時變得陰沉了許多：

  「你是何人？！」

  他的眼神中，也驟然充斥著警惕。

  「大寧，錦衣衛。」

  蘇葉眯起雙眼，緩緩吐出五個字來。

  錦衣衛！

  這三個字，令賈能渾身一震！

  他冷冷看向蘇葉：

  「京都的錦衣衛，怎的來到儋州來了？」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趁我沒動怒，趁早滾蛋！」

  蘇葉冷笑一聲：

  「我知曉你不信我。」

  「帶我去見沈康。」

  「是真是假，自見分曉。」

  聽到這話，賈能臉色明顯一變。

  他著實沒想到，蘇葉居然直接在自己這說出沈康二字！

  「我會認識瀋州牧？」

  賈能的表情，逐漸變得陰狠了起來。

  手，也緩緩朝著身旁的佩刀摸索過去。

  「一群靠著放高利謀取暴利的豪強。」

  「卻在駐地之中放置如此多的兵刃。」

  「還專門有人擦拭。」

  「此外，我可沒見過，有這麼愛國的豪強。」

  「頭頂，還懸著大寧戰旗。」

  「你們這，未免也太明顯了一些。」

  蘇葉抬眼望向賈能的頭頂，淡淡開口道。

  如果先前只是懷疑。

  那現在，基本已經證實了。

  「你當真是錦衣衛？」

  賈能的臉色逐漸一緩。

  蘇葉卻並沒有回答，而是站起身來道：

  「追查李牧成，太過明顯。」

  「你當真以為，他是第一次來到此處？」

  「還是說，你絲毫沒有把這個皇室子弟放在眼裡？」

  「若這便是沈康給你下的命令的話。」

  「那未免有些太過可笑了。」

  「我倒是好奇，他是如何制衡儋州的？」

  聽到這話，賈能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

  臉上的陰鷙之色，也蕩然無存。

  他緩緩行禮道：

  「若要見州牧，且……在此處等至深夜。」

  「隨即，隨我來。」

  此時的他，額頭已冒出細汗。

  沉思片刻後，才繼續低聲開口道：

  「不知錦衣衛大人來此，所為何事？」

  蘇葉瞥眼看去，並未開口。

  賈能擦了擦汗道：

  「小的不該過問。」

  「還請大人在此處等候。」

  說罷，他大步走出帳外。

  甘不為見狀，也緊隨其後。

  賈能掃視眼前眾人，振臂呼喊道：

  「小的們，今兒老子有點不舒服。」

  「不見任何人！」

  「誰要找我，讓他候著！」

  「不服，打回去！」

  此時，屋內。

  慕容月深吸一口氣，看向蘇葉道：

  「你怎知，他就一定是沈康麾下？」

  「若不是，那我們豈不是白跑一趟？」

  「搞不好還深陷泥潭。」

  「而且……你這些巧舌如簧的本事……」

  蘇葉擺擺手道：

  「都是些謀生的手段罷了。」

  「在入宮之前，若不巧言令色一些。」

  「只怕死了都沒地方埋。」

  「這京都之外，可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

  雖然蘇葉穿越至此，便已然到了宮內。

  但在宮外的記憶，卻很是清楚。

  入宮之前，可沒少吃苦頭。

  這大寧，可謂是金玉在外，敗絮其中。

  「若真如長孫太后所言。」

  「你，當真是受苦了。」

  慕容月的神情，有些落寞。

  「所以，就更該整頓朝堂。」

  「若真有先皇親筆。」

  「那就早些帶回京都。」

  「不過……」

  說到這，蘇葉眼神一滯，無比認真地看嚮慕容月：

  「若將那信，帶回到京都。」

  「那你，便不再是慕容月。」

  「而是上官月。」

  「從威儀天下的女帝，變成一個喪族之人。」

  「你，當真願意？」

  慕容月聽到這話，居然意外地笑了一聲。

  旋即，她的臉色驟然變得凌厲起來：

  「自決定令你假冒天子之時。」

  「我便早已將此事拋之腦後。」

  「兒時，我聽過最多的一句話。」

  「也是我最希望的一句話。」

  「便是百姓愛戴，天下太平。」

  「憑我，做不到。」

  「若你真是皇子，才是大寧之福。」

  聽到這話，蘇葉卻是緩緩搖搖頭道：

  「那你為何，不為自己考慮？」

  這一句話，將慕容月問懵了：

  「什麼意思？」

  蘇葉轉頭看向清風。

  清風低聲道：

  「我去外面看著。」

  「甘統領一人，只怕看不過來。」

  說罷，她轉頭便離開。

  蘇葉這才低聲開口道：

  「你原本，應當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公主。」

  「卻在十年前，被迫替別人活著。」

  「去做皇子，為了天下而活。」

  「如今，你的身份卻又被質疑。」

  「甚至連皇室中人都不是。」

  「難道，你當著你沒有自己的想法？」

  看著眼前滿臉冰冷的慕容月。

  蘇葉的心裡，卻只是覺得心疼。

  慕容月卻是輕嘆一聲，看向蘇葉道：

  「為天地立心。」

  「為生民立命。」

  「這話，不是你說的嗎？」

  「只要大寧太平，我何惜此身？」

  聞言，蘇葉神情一滯。

  他緩緩站起身來：

  「天地生民之前，乃是自己。」

  「若不為自己著想，若不做自己。」

  「連自己都看不清。」

  「談何為天地立心？」

  「談何為他人立命？！」

  慕容月的神情，徹底凝固了。

  她始終沒想到，蘇葉居然會這麼說。

  想到這，她的嘴唇微動。

  卻說不出半個字來。

  「你，突然說這些作甚？」

  慕容月的神情，有些恍惚。

  蘇葉卻是直直看著慕容月，低聲道：

  「你可知，我此次來此尋得真相。」

  「是為了什麼？」

  「不為皇位。」

  「我本就不想做什麼皇上，做什么九五之尊。」

  「而是。」

  「要讓你在陰影之中，走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