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你不是真正的快樂
徐小清躺在床上,躺在乾枯柔軟的稻草堆里,身邊是閉著眼休息的母親,她沒跟母親說話,所以不知道母親是不是已經睡著,反正她睡不著,她正瞪著那雙漂亮的大眼盯著窗戶發呆。
李哥哥一早買來吃的,又餵她和母親吃了藥便出去了,說是中午就回來,可現在原本明快的窗戶正一點點變暗,李哥哥還沒回來。
徐小清今年七歲,艱難的生存環境讓她比同齡孩子早熟,然而畢竟只有七歲,還不懂什麼是命運,自然也就沒有命運不公之類的憤恨難平。
她覺得自己運氣一向不錯,每天上街乞討都不會空手而歸,昨日運氣差些得罪了貴人,被打到不能動彈,卻又碰上好心腸的李哥哥,給自己治傷給母親看病都不要錢,還自掏腰包給她們買吃的,她覺得這就是世上頂好的人了。
這樣的好人是不會騙人的,中午沒能回來一定是遇到了什麼事,就算晚上也不回來,早晚會回來的。
所以窗戶就算變得再暗,她一點也不慌。
這是短暫接觸後對李青石產生的信任,更主要卻是她的樂觀心性,只是這種樂觀,不知是與生俱來,還是孩子給自己穿上的保護色。
枯槁如鬼的女人呼吸輕緩,其實也沒睡著,昨日那個相貌出眾的年輕人闖入她們母女這個隱秘棲身地,她就一直保有戒心。
她覺得她們的命不可能有這麼好,她不是女兒那種不懂世事的小丫頭,家裡尚未發生變故前就已經知道人情冷暖,變故之後更明白人心叵測,如這種菩薩心腸的人可遇不可求,怎麼就會落在她們母女頭上?
她早就已經打定主意,自始至終都是一副任人擺布模樣,要看病就讓你看,餵藥就張嘴吃,既然已經找上門來,莫說她重病將死,即便行動自如也無濟於事。
只是想從她嘴裡問出什麼,絕無可能,她雖昏睡多於清醒,心裡卻也明白,若死咬不說,她與女兒或許尚能活命,若說了,必死無疑。
女人心裡也有些奇怪,那漂亮年輕人若真如她所想是沖她心中秘密而來,不可能就這麼一去不復返,若當真不辭而別,想必就是自己錯怪了好人。
若包藏禍心,必會回來,若真是難得一遇的好人,只有不再回來她才敢信。
所以女人心裡有些亂,不知到底該盼這來歷不明的年輕人回還是不回。
門突然被人推開,女人睜眼看去,他回來了。
緊接著她又閉上雙眼,不管他究竟是不是有所圖謀,什麼都不說便是了。
徐小清一雙大眼驀的神采奕奕,髒兮小臉笑靨如花。
李青石看了看徐小清傷勢,又看了看女人病情,都有所好轉,拿過所買吃食分與母女二人。
女人冷淡神情他並未放在心上,看似小心謹慎警惕心十足,其實半點城府都沒有,只要不是傻子,誰都能看出她身上藏著秘密。
李青石無意探究,他自己的事都一團亂麻,哪有心思去管別人?
之所以救這對母女,是因為想到自己身世,實在不忍袖手旁觀。
記得那年母親也是這般病得起不了身,他去鄉親們家裡借錢,可白頭村家家戶戶一貧如洗,哪有錢借給這對明顯還不上的母子?
討來討去只討到三十來個銅板,又去隔壁村赤腳郎中家裡請人出診,早已忘記磕了多少頭,只記得額頭生疼,血流了滿臉,赤腳郎中才收了銅錢隨他去看病。
到家時,母親雙眼緊閉,怎麼喊都喊不醒,他心裡油然而生一種巨大恐懼,那種恐懼這輩子都忘不了。
那時不到五歲的他,突然就明白了一件事,要是哪天母親死了,家也就沒了。
現在想來,與眼前這個枯槁女人不同的是,母親當初強烈的求生意志,除了放不下還是孩子的他,再就是不甘心沒等到那個男人回來。
李青石在稻草堆成的地鋪上躺下,忽然說道:「你得努力一直活下去,小清不能沒有娘,小時候不能,長大了也不能。」
他早就看出女人眼裡沒了生氣,若不是掛念這個尚且年幼的女兒,恐怕早已閉眼。
徐小清毫無徵兆哇的哭起來,看出來她想忍,卻怎麼都忍不住。
本來無動於衷的女人,看著嚎啕大哭的女兒,一下子紅了眼。
在她眼裡,孩子總是無憂無慮,即便每天要出去討飯,也都蹦蹦跳跳開開心心,每天回來都會嘰嘰喳喳向她說起又看見什麼有趣的事,絲毫沒覺得照顧她這個臥床不起的母親有多苦,也從來不擔心有天她死了丟下她自己該怎麼辦。
有時女人想,這孩子一天到晚沒心沒肺,以後剩下她一個人該怎麼辦?有時又想,沒心沒肺挺好,至少每天都能快快樂樂的。
現在看著鼻涕眼淚流了滿臉的女兒,女人忽然驚覺,她以前的那些快樂是真的麼?還是為了不讓她這個母親擔心,裝出來的?
徐小清很快止住哭聲,還沒擦去臉上淚水便又露出一個燦爛笑臉,幫女人抹去眼淚道:「娘你別哭,我沒事,剛才吃東西不小心咬到了舌頭,以為把舌頭咬掉吞下去了,嚇死我了,這會發現舌頭原來還在。」
女人撇過頭去,眼淚流的更加洶湧。
李青石道:「再休息一晚,明天伱們應該就能勉強起身,我有事要辦,可能兩三日都不會再來,這些吃食給你們留下,你們就在這裡養病養傷,不要再出去了,我再留些銀子,要是我這邊耽擱了回不來,等東西吃完你們也好出去再買。」
女人看向李青石的目光閃爍,終於還是一言未發。
徐小清道:「李哥哥,我們不要你的錢,我有錢,攢了好多呢。」
李青石沖她咧嘴一笑。
徐小清道:「李哥哥是碰上什麼難事了麼,等我養好傷一定會幫你的。」
李青石笑道:「那可就說好了,你若不幫,那就是忘恩負義。」
夜漸深,房間裡安靜下來,徐小清偷偷睜眼,轉頭看向李青石。
自從昨日遇到李哥哥,已經哭了兩次了,以後可不能再哭了。
公主府,李泓在書房中給一本《聖人語錄》作注,突然問道:「怎麼樣?」
黑暗角落裡有人說道:「人還活著。」
李泓下筆不停:「很好,就讓他在牢里待著吧,這種小事,那馮家子過兩天就會拋到腦後,他拋到腦後,張高山卻不敢私自放人,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正是誰都不敢得罪的時候,這麼看,可能就在牢里一直關下去了,如此正合我意,以後若有需要,再把人提出來便是。」
暗處黑衣人猶豫了一下,說道:「人也不在牢里,已經……已經放了。」
李泓動作停住,轉頭皺眉道:「放了?怎麼回事?」
「屬下一直在西城府衙監視,人本來已經關進大牢,馮家公子也動了殺心,不知怎麼進了趟牢房反而被對方捏在手上,若非屬下出手,那老君山小師祖就逃了,後來馮家公子去治傷,張高山去牢房待了一陣,牢房狹小,屬下怕暴露形跡沒敢跟進去,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後來就直接把人放了,馮家公子也沒再攔。」
李泓聲音輕淡道:「沒了?」
黑衣人趕緊道:「後來屬下又去馮家公子那邊查探,原來這位老君山小師祖跟周宗儒是朋友。」
李泓挑眉道:「他與周宗儒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黑衣人戰戰兢兢道:「屬下不知。」
李泓朝那邊看了一眼,凝神想了一陣,突然說道:「不會是在春神城裡認識的吧?」
黑衣人愣了愣:「不可能吧?那老君山小師祖不過才鴻蒙境,怎麼可能是向珏對手?」
李泓問道:「鎮武司那邊還沒打探出消息麼?」
黑衣人囁嚅道:「不知道什麼原因,鎮武司里很少有人談論春神城的事,所以咱們安插的人手也沒探聽到更多消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