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答覆不明確,她卻明白
對於名冢彥來說,和清水千夏相處的三個小時並不算漫長。
聊天,閒逛,稍稍買些小吃零食,也就這麼過去了。
少女甚至都沒有讓他一起吃午飯,讓他為難的意思。
只是臨走之前,倒也免不了詢問一兩個小問題。
「名冢君, 之前我一直有個小問題想問,但一直在不知道該不該問……」臨分別時,清水千夏看上去有些猶豫。
「什麼問題?」看著女孩稍顯糾結的模樣,名冢彥輕笑起來。
「嗯……也是關於人際關係的。「女孩微微低頭,似乎有些羞赧。
「雖然我不是人際關係方面的專家,但清水同學如果想問,當然沒有問題。」面對這種問題, 名冢彥自然不會退縮。
「嗯……那我就大膽問了。」清水千夏抬頭,做出悄悄打量他的樣子。
少女容貌嬌俏,偏偏行為又有些她特有的憨直,看得名冢彥幾乎要笑出聲來。
不過下一秒,他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清水千夏的問題,毫無疑問和他有關。
「名冢君,你來到關東以後,我看到的,關係親近的朋友……好像就只有兩個人。」清水千夏努力組織語言,「一個是泉小姐,還有一個就是冰室同學……」
少女有些好奇,「所以名冢君,是覺得自己不需要交朋友,不需要讓朋友更多嗎?」
畢竟在女孩看來,以名冢彥的情況, 是絕對不會缺少朋友的。
容貌帥氣,性格又隨和幽默,成績還好, 哪怕是交流生,在私立理心也肯定會被學生們圍著。
而作為被詢問的對象, 名冢彥只覺得嘴裡發苦。
自己已經同意了清水千夏的詢問,總不能直接隨便說兩句來搪塞她吧?
那只會引起她的好奇心和不滿而已。
所以,在認真深呼吸數次之後,名冢彥努力理清了自己的思緒,「是這樣的,清水同學……冰室同學本就是我的青梅竹馬,所以不能歸於朋友這個範疇。」
他頓了頓,「至於泉小姐的話,我和她簽了一紙秘密合約,所以我們之間的關係,也不能算是朋友。」
「所以名冢君沒有朋友?」清水千夏的雙眸望著他,在陽光下忽閃忽閃,似乎在期待著什麼。
「嗯,在學校里有個自來熟的同學,叫野島達也的,我也不能確定算不算朋友。」名冢彥一臉苦惱的神情,「除此之外, 我還真想不出來。」
他時不時用手抓下頭髮,看起來怎麼都想不出答案。
「我……」少女又是期待,又是有些失望,一時不知道應該怎麼開口。
「哦,我看出來了,清水同學很失望,對不對?」名冢彥早就將少女的表現看在眼裡,輕笑道。
「我有什麼好失望的,不過是不能從名冢君那裡學習交朋友的經驗而已。」少女微微低頭,讓名冢彥看不清表情。
「我覺得似乎不是……清水同學的失望,是因為我沒提及你這個朋友吧?」名冢彥話語中帶著笑意。
女孩豁然抬頭,剛好對上名冢彥的壞笑。
她這才明白,名冢彥剛剛就是在逗弄自己。
「名冢君!」清水千夏跺了跺腳。
「開個玩笑,清水同學是我的朋友,泉小姐和冰室同學和我的關係更特殊些,算不上朋友。」名冢彥擺了擺手,神色正經起來。
少女剛想再說什麼,就聽見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女孩對名冢彥露出歉意,接著才接起電話。
「爸爸?為什麼這個時候突然想到打電話給我?」她的聲音里有些驚訝。
聽到這裡,名冢彥想了想,用口型做出「我先走了,清水同學下次再見」的口型,果斷離開。
既然是牽涉少女家中事情的電話,他還是留些隱私給她比較好。
名冢彥離開,但清水千夏的通話仍舊在繼續。
「千夏,最近感覺怎麼樣?」對面傳來的聲音相當粗獷,只要聽到,腦海中就能浮現出中年大叔的樣子。
不過想想也是,幕府派開發北海道時,著重於人口和農業這兩個基礎方面。
所以老一代的北海道人,務農為生的絕對不少。
而清水千夏家的父母,正是農民。
「爸爸,上次不是已經說過,交到一個新朋友了嗎?」
「哎,我不是說這個。」清水岩剛聲音粗粗地小了兩聲,「上次你媽媽和你說的事情,考慮過了嗎?」
聽見這句話,少女的神色肉眼可見地低落了幾分,「沒有。」
「那怎麼行呢?」清水岩剛的聲音里有了些責備,「你也不是小女孩了,應該開始考慮婚嫁的事情了,不是嗎?」
「為什麼……難道爸爸,你對我考上大學就那麼沒有信心嗎?」清水千夏的聲音越來越小。
「如果能考上,當然好。」清水岩剛嘆了口氣,「可千夏,你也不能一門心思地認為自己一定能考上,總要想想沒成功應該怎麼辦吧?」
中年人的話語裡帶著父親粗糲的關愛,只是沒那麼容易讓人接受。
「我知道了,爸爸。」清水千夏的聲音有幾分悶悶不樂,「我之後會……會思考這件事情的。」
「哦,還有件事情,千夏。」
「什麼,爸爸?」少女勉強打起精神。
「你之前不是說過,想去參加一下那所什麼,叫私立理心的學園祭嗎?」
「是的,叫理心祭。」清水千夏糾正了一句。
「哎,你看爸爸這記性。」中年人有些不好意思,「我和你媽媽商量著,那幾天正好來東京看一看你,順便也想滿足一下她的好奇心。」
「好奇心?」
「是啊,你媽媽還在北海道的時候,可沒有經歷過學園祭這種事情。」中年人絮絮叨叨,「她一直想來看看,但又怕離開家裡不好辦,所以一直沒有開口……」
「我明白了,爸爸。」清水千夏點頭答應,「你們六月過來就好。」
「這樣嗎?」清水岩剛的聲音里有了高興的情緒,「那太好了……到時候,還能和你討論一下結婚的事情。」
「爸爸!」少女的聲音里有些羞怒。
「知道了知道了,爸爸不說了。」中年人趕緊打住,「記得好好照顧自己啊,千夏。」
話音落下,電話里很快也傳來忙音。
少女握著手機,許久沒有動彈。
好長一段時間後,才放下手機,輕輕嘆了口氣。
……
中午的時候,名冢彥順便帶了點吃的回宿舍,和兩位女孩一起解決了午飯。
午飯之後,又坦然告訴冰室侑,自己要送泉悠月去聲優學校。
或許是因為這事兒確實還算正當,又或許是因為這件事實際上不會多費時間,又或許是因為他坦坦蕩蕩的態度,在聽見名冢彥的話語後,冰室侑只是輕輕點頭,「嗯」了一聲,就起身去清洗碗筷了。
弄得名冢彥反而有點不好意思,像是自己做了什麼錯事一樣。
等到泉悠月和冰室侑一起處理完餐具,離開廚房,她們一個徑直回房看書,一個則走到名冢彥身邊,看著他隨手踹好手機,準備出門。
中午十二點五十四分,名冢彥終於將泉小姐送到聲優學校門口。
只是這一次,他沒有選擇走進聲優學校。
且不說他現在以什麼身份進去,就說他假如再次碰到清水千夏,也難免尷尬。
所以,不如早點離開,等晚點再回來。
想著自己出去瞎轉一圈似乎也沒什麼做的,名冢彥思考片刻之後,還是坐上電車,回了宿舍里。
不過,大概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回到宿舍的理由,更多還是因為冰室侑。
下午一點半,因為路上小事情稍微晚了些的名冢彥回到宿舍。
推開大門,他就看見冰室侑正站在客廳里,捧著本書,正在緩緩踱步。
大門推開的瞬間,光影變化,少女很自然地注意到走進門的名冢彥。
女孩下意識地將書本合上了些。
也讓名冢彥看清了,她手上捧的是另一本和三國有些干係的書籍。
《後漢書》。
「名冢君,下周的選修課……你準備怎麼向大家講課?」少女的語氣隨意而平常,似乎半點都不急著聽到名冢彥說出真相。
「從下節課開始,就會從頭開始了。」名冢彥笑了笑,「畢竟周三的那一節課,就相當於把三國中十分精彩的片段截出來,提前講給大家聽,然後讓他們猜測另一個未來。」
「名冢君以前想像過這些……另一個未來?」少女本想將目光重新投回書上,但聽到名冢彥的話語,還是忍不住看向他。
應該說,大部分人都會有幻想,男生們有類似的幻想也很正常。
講個十分鐘,講個二十分鐘,甚至想得多的,能講上一個小時都行。
可名冢彥並不只是講一個小時,他需要將這些「另一個未來」一一捋出脈絡,然後再插入到原本發生的歷史中,提升學生們的興趣。
這可比單純了解歷史,然後照本宣科要難上太多了。
名冢彥既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只是笑了笑,「算是吧。」
他當然沒有經歷過,但他曾經了解過。
在前世的時候。
冰室侑地望著他,同樣沒有說話。
客廳內的氣氛緩慢而堅定地發生著轉變。
具體的轉變方向是什麼,名冢彥並不清楚,但他明白一件事情,就是這樣持續下去,他會無法抬腿離開,也更難維持一句話都不說的狀態。
他看著少女的雙眸,似乎從中看出了一絲期望。
他忽然明白過來。
女孩並不是不對他的經歷,以及西園寺雪繪對他做的事情不著急。
而是她願意等待,願意為名冢彥而做出時間上的讓步。
為什麼他會有想一直將時間拖延下去的想法呢?
這本不應該出現。
站在原地,名冢彥沉默許久,終於改變了自己原定的前進方向。
他本來的前進方向,應該是回到一樓自己的房間裡,習慣性地逃避。
直到避無可避。
而現在,他選擇走到客廳的沙發上,一屁股坐下。
聲音稍顯沉重,引得本已收斂目光的冰室侑再一次看向他。
氣氛略微有些沉重起來。
「冰室同學。」又是不知道多久,等到客廳內的光影似乎都有了不小的變化,名冢彥才再次開口。
「嗯,我在聽著。」冰室侑走到他的側邊,同樣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關於之前西園寺雪繪的事情……」他深吸口氣,似乎是在下定巨大的決心。
少女沒有動彈,只有黑白分明的雙眸,望著他,一瞬不瞬。
「周六的時候,清早渡邊老師把我帶走,其實是西園寺雪繪的命令。」名冢彥說著說著,忍不住苦笑了一聲,「目的地是她獨屬的休息空間……有花園,有博物館,還有電影院,算是個綜合體。」
「嗯。」少女輕輕應了一聲。
「那天我被帶出門的時候,還沒來得及換掉睡衣,整個人都有些亂糟糟的。」名冢彥繼續說著,「直到我被帶到西園寺雪繪面前。」
「她……她強吻了我。」名冢彥停頓良久,終於沒有選擇再加入任何的中間細節,而選擇直接合盤托出。
他忍不住去看冰室侑,想要得知少女的反應。
可惜,他看到的,只是女孩神色清冷,似乎就算得知這條消息之後,也沒有任何變化。
「名冢君……對這件事情,是什麼想法?」
似乎隔了一個世紀一般,名冢彥終於聽見冰室侑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名冢彥張口欲言,卻怎麼也說不出話來。
說實話,直到現在,他的想法仍舊亂成一團。
或許在面對西園寺雪繪的時候,名冢彥就算違約,就算賴帳,西園寺雪繪都不會做出出格過分的事情。
但他不是個不守諾的人,所以在面對西園寺雪繪的要求時,甚至有時還是過於主動的突襲時,他無法做出什麼反應。
而如果問他,自己今後應該怎麼對待西園寺雪繪……
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敬而遠之,就像個木頭一樣一次又一次被西園寺雪繪拉到一邊私密的地方,做些自己不願意的事情?
沒錯,他可以在情緒上表示厭惡。
可他的身體不會說謊。
他究竟是個年輕人,有著旺盛的荷爾蒙,旺盛的欲望。
偏偏西園寺雪繪擁有的不僅是出色的容貌,還有完美的身材,沁人的香味。
無論哪一樣,都可以讓正常人直接沉淪,直接拜倒在她的裙下。
而名冢彥直到現在的座位,已經是能夠做出的最大抵抗——信不信,如果西園寺雪繪強吻他的時候他推開女孩,渡邊晴代會直接逼著他做這件事情?
可別忘記,女教師的第一職責是保護自家小姐,而不是按照自己的行為準則行事!
再加上他欠下的承諾。
在這半推半就之下,連名冢彥都有些迷糊起來。
但是在另一邊,他又清楚記得自己對冰室侑的承諾。
他承諾過她,這一次不會離開,這一次會好好保護著她,不再讓她有暈倒的那種情況出現。
如果他現在繼續保持著和西園寺雪繪之間的距離,那只會越陷越深,而離這個承諾越來越遠。
名冢彥最後沒有給出答案。
他只是一直沉默,沉默到客廳里的氣氛幾乎要凝結起來。
「名冢君,我想問這樣一個問題。」或許是因為室內氣氛過於冰凝,冰室侑忽然開口。
「什麼?」名冢彥條件反射般看向冰室侑。
「如果之後西園寺雪繪再一次強吻你……你會怎麼選擇?」少女語氣認真。
「我會拒絕。」名冢彥倒是沒有猶豫地給出答案。
「那如果西園寺雪繪仍舊使用強制手段呢?」
這一次,名冢彥沉默不語。
他找不出辦法。
具體事件的威逼利誘可以你來我往,可在西園寺雪繪會使用手段的事情上,偏偏他做不到。
「我想……我明白了。」沒有聽到名冢彥的回答,冰室侑倏然起身,「現在詢問名冢君這件事情,只是在為難名冢君而已。」
「我……」名冢彥低下頭,心中揪緊。
這一刻,連他都覺得自己假惺惺。
說什麼要守住對冰室侑的諾言,可卻連拒絕西園寺雪繪都做不到。
這算什麼信守諾言?
「我明白了,名冢君,這件事情到此為止吧。」少女起身,聲音里居然有些輕鬆。
「冰室同學?」名冢彥望著冰室侑的身影,幾度想要叫住她,卻沒能成功。
現在的他,還沒有資格去做這樣的事情。
冰室侑的步伐並不慢,她稍顯快速地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大門。
來到書桌邊,她想要坐下,卻忽然額頭一疼,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倒向了床的方向。
她望著視野中有些變形的頂燈與天花板,忽然有些艱難地笑了出來。
或許是因為最近沒有表露的緣故,她本該嚴重的視覺問題,就仿佛這幾天不再存在。
只是當名冢彥沒有在她問出第二個問題時回答,當名冢彥面對她的回話,卻只是為難低頭時,女孩本該已經壓抑下去的頭疼卻忽然湧上。
那跟名冢彥相處時本應該出現的安心和舒適感,似乎短暫削弱了不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