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文件里的貓膩
對於渡邊晴代來說,她很難概括今天自己的見聞。
名冢彥和清水千夏之間的相處她見識過了……兩人之間略顯奇怪的距離感和相處方式,她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好。
反正對於自家小姐應該不算太好的事情,需要如實報告。
而冰室侑的變化,那就更在她預料之外。
如果說先前接到冰室侑的時候,少女還只是稍有鼓起餘勇的意味,那等到她再次出現在女教師面前時,先前因為自家小姐一番話而造成的影響就幾乎已經消失無蹤。
沒錯,消失無蹤。
先前的猶豫,進退失據,甚至還有自卑這些或微小,或膨大的情緒,在少女和清水千夏的短暫會面之後,就那樣神奇地消失無蹤。
這樣的變化,讓女教師在先前再次看到冰室侑時,都忍不住開口詢問她,剛剛是不是和和清水千夏碰過面?
畢竟才在十幾分鐘前,冰室侑看到清水千夏和名冢彥間的相處時,情緒還有些黯然,內中少不了失落。
但眼下看來,不像是她和清水千夏見了面,反而像是名冢彥跟她說了什麼加油鼓勁的話……
但那怎麼可能?
眼前少女來到這裡時,第一件需要注意的事情,就是避開名冢彥。
不過,儘管渡邊晴代的好奇心高漲,甚至還開口詢問了下後續,但冰室侑並沒有回答。
女孩只是感謝了一遍渡邊晴代的耐心,還有她攜帶自己在宿舍和商場往來的做法,然後對先前發生的事情隻字不提。
對於這種行為,女教師也一點辦法都沒有。
自家小姐也只能用言語打擊對方,她的口舌沒有小姐厲害,難道還能上手威脅嗎?
所以,直到將冰室侑送回宿舍前,渡邊晴代都沒有再開口詢問。
她知道,自己不會得到答案。
等到目送冰室侑走入那棟宿舍小樓,女教師才再次啟動汽車,向西園寺家的方向開去——西園寺雪繪今天沒有到校辦公,而是在家休息。
所以渡邊晴代回歸的方向,自然是西園寺家。
……
就像私立理心學園植根於新宿區一樣,西園寺家的宅院同樣位於新宿區,只不過位置靠近曾經的御苑,算是片相當幽靜的區域。
西園寺家世代顯赫,早在西園寺雪繪的曾祖父,也就是西園寺望公在世時,就已經主導了彼時的議會。
只不過後來西園寺家因為不符上意,雖然沒有被直接掀翻,但也算是被扔到角落,再也沒有人問津。
一直到西園寺望公的兒子,也就是少女的祖父西園寺公一到了不惑之年,西園寺家才重新得到站起來的機會——戰後,西國亟需在日本扶植勢力,但又需要有所制衡,所以才會以那樣的方式,讓東日本的人們建立起天照府。
本應該早就消亡的幕府派,在有意無意之下去往了北海道。
戰敗之後本該論罪的制統派,和原先就被壓制到極點的主民派,被一同扶起,與幕府派共同組成了天照府。
最開始時,西國還顧忌些聲明,想要讓主民派占些優勢。
只不過後來和東國有些小摩擦之後,就放棄了這個想法,轉而開始扶植制統派。
等到今天,主民派的力量已經明顯落後於制統派。
但還沒有完全衰敗——能在曾經的御苑旁擁有宅邸,就是西園寺家尚能站穩的象徵。
當然,那是西園寺晃弘還能主持事務的時候。
女孩的父親病倒之後,就漸漸開始有了些不太妙的徵兆。
在守衛的默然不語中快速前進,渡邊晴代走進宅邸,毫無停留地走向自家小姐房間的方向。
到達目的地,停下腳步,抬手,輕叩門扉。
「小姐,我回來了。」女教師聲音恭敬,等待自家小姐的回覆。
不過,令女教師沒有想到的是,等待不過片刻的時間,眼前的大門就突然打開。
西園寺雪繪站在門後,銀白色長髮沒有約束地披散在身後,盡情綻放著自己的光亮。
「辛苦了,晴代,快進來吧。」少女的聲音柔和,完全不像是命令下屬該有的樣子。
「是,小姐。」渡邊晴代稍有愣神,但很快反應過來,踏進門內。
她下意識想要返身關門,卻被女孩抬手輕輕壓住。
西園寺雪繪主動關上門,微微抬頭,看向身材高挑的女教師,「說說吧,晴代,今天你對於名冢彥的拍攝……有什麼想法?」
「說不上想法,小姐。」渡邊晴代稍稍沉默,但很快就給出回答,「但從我的角度來看,我看見的兩件事情,或許對小姐來說都算不上好消息。」
「哦?只是拍個短片,就能遇見兩條壞消息?」西園寺雪繪走到書桌後,卻沒有坐下,像是在猶豫著什麼。
「是的,小姐……首先是清水千夏這個女生。」
「嗯,先前聽晴代你提到過……不是說,她只是名冢彥偶然認識的便利店員嗎?」少女的表情略顯驚訝。
她提起椅子,將椅子拉到了桌子前方,本不該放置椅子的地方。
然後,少女彎下腰,輕輕拍了拍椅墊,「晴代,坐過來。」
女教師剛想繼續說下去,看到自家小姐的表現,只是連連搖頭,「這不合適,小姐……怎麼能讓我坐著,而讓您站著?」
「誰說我要站著了?」西園寺雪繪看著渡邊晴代,笑意盈盈,「我是想說,晴代你坐到椅子上,我坐在你腿上。」
「……小姐?」女教師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你沒有聽錯,晴代,就像以前一樣。」少女輕輕頷首,像是在回應渡邊晴代的期待一般。
「是。」女教師的呼吸急促片刻,隨即恢復如常。
她在高興,因為自家小姐終究開始恢復曾經的模樣,不再將戴著假髮的自己,和那個真正的自己混淆。
渡邊晴代走到椅邊,輕輕坐下,望著自家小姐。
西園寺雪繪輕笑一聲,不客氣地坐在了自家下屬的腿上。
「怎麼樣,晴代,我最近是更重了,還是更輕了?」少女側著身子,伸出手玩弄渡邊晴代紮起來的利落馬尾。
「小姐,您輕了。」女教師實話實說。
「嗯,那你應該更輕鬆才對,為什麼要苦著臉呢?」女孩用額頭碰了碰渡邊晴代的額頭。
「我只希望小姐,您能夠保持身體健康,不要再像曾經那樣……」
「不會的,怎麼會呢?」西園寺雪繪輕笑搖頭,「我現在的生活條件這麼好,還有晴代你陪在我身邊……如果我哪天不吃東西,或者操勞過度,晴代你都是會阻止我的吧?」
渡邊晴代望著自家小姐的雙眸,一度想要搖頭。
但最後,她還是只吐出了短短的一句回答。
「是。」
「嗯,那就好。」像是得到了什麼珍貴的寶物一般,西園寺雪繪握住女教師的手,「但是,剛剛的事情還沒有說完。」
「是,小姐。」渡邊晴代努力讓自己表現如常,「清水千夏她,和名冢彥相處的時候,關係似乎過於貼近。不像是剛剛認識的人,甚至已經超出了朋友的範疇。」
「所以,晴代你的意思是……清水千夏,她也對名冢彥有想法?就像冰室侑一樣?」少女的聲音稍稍冷了下來,開始像那個冷血無情的西園寺理事長靠近。
「或許不是,至少和冰室侑的想法不同。」出乎女孩意料的,女教師搖了搖頭,「從我個人的角度來看,那位清水千夏,更像是想和名冢彥保持……友誼?」
「保持友誼?」西園寺雪繪有些不可思議,連握著渡邊晴代的手都用力了些,「北海道來的學生,要找一個關西人保持友誼?」
「雖然我也覺得無法理解……但確實是這樣的,小姐。」女教師頓了頓,用力點頭。
「好吧……雖然確實妨礙我占有名冢彥,但不算是太大的事情。」西園寺雪繪嘆了口氣,語調變得稍顯慵懶,「那麼,第二條壞消息,到底是什麼呢,晴代?」
「小姐,您說……占有名冢彥?」渡邊晴代沒有接話,反而小心翼翼地確認了一句。
「是啊,之前不是已經和晴代你說過了嗎?」少女嗔怪了一句。
「小姐,您之前的表述不是這樣。」女教師沉默片刻,只是搖頭。
「那就糾正過來,我就要占有他。」女孩不在意地揮了揮手,「接著說,下一條壞消息。」
「是……第二件事和冰室侑有關。」
「哦,和我們的冰室巫女有關……」西園寺雪繪可以拉長了聲音,「她不是應該在房間裡哭泣著,後悔自己對名冢彥的所作所為嗎?」
「小姐……」女教師明顯沉默下來。
「怎麼了,晴代?」
「您以前不會有這樣的情緒。」渡邊晴代看著西園寺雪繪,語氣堅定。
「不會嗎?」西園寺雪繪像是在問女教師,又像是在反問自己,「或許吧……但那已經不可避免了,不是嗎?畢竟我已經是理事長,有些改變,從來都是不可逆的,晴代。」
「繼續說吧,不要管這些。」
「……是。」女教師感到握著自己的手緊了下,隨即又恢復如常,「冰室侑她,似乎已經大致恢復到以前的狀態了。」
「恢復到以前的狀態?」這次輪到西園寺雪繪掩飾不住的驚訝,「她又開始像那樣對待名冢彥了?真不怕被討厭?」
「不,小姐,我是說她對於名冢彥的靠近想法,完全恢復了。但是她對待名冢彥的態度,似乎不像以前那樣,好像什麼東西都在她的掌控中那樣。」
渡邊晴代仔細選擇了敘述,等待著自家小姐的回應。
但不知道為何,她始終沒有聽到西園寺雪繪的再次開口。
「小姐?」她望著似乎有些出神的少女。
「……沒什麼。」女孩回過神來,「這不是問題……我已經準備好了。」
她的話語焉不詳,但渡邊晴代卻總覺得有些不對。
什麼叫已經準備好了?
準備好應對冰室侑的方法了?
還是準備好占有名冢彥的方法了?
無論哪種,似乎都說不上好事。
「好了,晴代,不許瞎想。」
女教師臉頰一疼。
她看見自家小姐伸出手,捏了捏自己的臉頰。
「小姐?」
「這件事情先放在一邊。」西園寺雪繪突然跳下渡邊晴代的大腿,來到桌前,拿起一份文件,「另外還有一件事情,要晴代你去完成。」
「是。」女教師沒有問任務是什麼,只是起身,躬身,示意自己完全聽令。
「不用這麼嚴肅,是件好玩的事情。」少女用文件輕拍渡邊晴代的肩膀,「你看一看這份東西,晴代。」
女教師抬起頭來,有些疑惑。
「看一看。」女孩眼中笑意盈然。
甚至有些幸災樂禍的意味。
帶著好奇的心情,女教師翻看文件,看到裡面的內容。
「小姐,這……」渡邊晴代看著裡面的身份證明文件,一時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好。
這裡面不是別的,就是泉悠月需要的身份證明文件。
但問題在於,這份身份證明文件上,填的姓名可不是泉悠月。
而是名冢悠月!
名冢彥的名冢!
「好了,晴代,不逗你了。」西園寺雪繪看著屬下略微發呆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來,「不是因為入籍改姓……你也看到了,這份文件上面說明,泉悠月是名冢彥的親生妹妹對吧?」
「是,但這……」渡邊晴代只覺得自己的語言系統似乎出了有了些問題。
偽造出這種東西有什麼用處嗎?
知道泉悠月來歷的人,都知道她是中部地區出身,和名冢彥毫無關係。
雖說一個漂亮一個帥氣,但眼下就算是套上了名冢這個姓……可她長得和名冢彥長得也不像啊?
自家小姐到底在想些什麼?
「晴代,先說認真的部分。」西園寺雪繪倒是沒有賣關子,指著文件解釋起來,「名冢彥在這件事情後,已經安全了不少,所以讓泉悠月和他這個沒有歷史的關西人掛鉤,會是個比較好的辦法。」
「是。」女教師下意識點頭。
這話是這麼說沒錯,畢竟如果沒有親緣關係,有沒有什麼其它的來往關係,那名冢彥為什麼要為泉悠月得罪黑道?
黑道被端掉這件事,普通人雖然知道得不多,但放在上面的人眼裡,還是不太容易瞞得住的。
如果那天要有人追究起泉悠月的身份,這份文件就能為名冢彥的動機提供一個合理的解釋。
我熱血上頭,為了救我妹妹去黑道老巢,把人全乾翻了,有什麼問題?
但渡邊晴代總覺得,自家小姐這麼做的原因里,隱藏泉悠月的身份只是附帶,並不是主因。
「還有個原因,就是泉悠月如果想要留在關東,那就沒有辦法和名冢彥再進一步。」望著渡邊晴代若有所思的目光,西園寺雪繪笑吟吟地補了一句,「關東的法律里,可沒有近親結婚的說法。」
女教師一時沉默。
雖然過去她確實聽說過某些奇怪的動漫或者小說,但那也只是作家們的幻想,放到現實里並不可行。
泉悠月如果要在關東落腳,接受了這份身份證明,那她和名冢彥之間的關係,在關東這個地方,也就到兄妹為止。
更近一步,那是痴心妄想。
只是……自家小姐有必要做到這個程度嗎?
為了一個東部前來的,一心想要成為聲優的女孩,居然就這麼扔出了一份精心準備的身份文件,斬斷了她和名冢彥進一步的可能?
其它事情先不說,如果泉悠月以這份身份文件入學,就算她說自己姓泉,大家也用這個形式稱呼她……
一旦她和名冢彥走得太近,學校里會發生什麼,渡邊晴代實在是不敢想。
除去到時候有可能會出現的風言風語之外,負責學校紀律的風紀委員們,甚至還有負責糾察紀律的教師們,都可能會注意到這件事情。
如果到時候以違反校規之名扣個帽子上去,泉悠月吃什麼掛落都是有可能的事情。
可大可小,完全可控。
渡邊晴代終於長嘆口氣,「小姐,為了名冢彥……真的有必要嗎?」
一開始,是她告訴自家小姐,名冢彥或許很重要。
但到了現在,反而是她在懷疑名冢彥是否值得少女這麼做。
「或許有必要,或許沒必要,但既然已經做了,也不能反悔,不是嗎?」西園寺雪繪將文件遞到渡邊晴代眼前,「好了,晴代,記得下午抽個時間,把這份文件交給泉悠月。」
渡邊晴代眼神複雜,只是點頭,「是。」
「其它應該沒什麼事情了,晴代你去忙自己的事情吧,我還有點事情要做。」少女將椅子拉回桌後,動作優雅地坐下,開始伏案處理文件。
「是,小姐。」渡邊晴代不再開口,點頭離開。
等到女教師的身影消失片刻,西園寺雪繪才抬起頭來,望著大門的方向,目光有些出神。
離她準備的計劃實施已經沒有幾天了……
為了占有名冢彥,她要做一件膽大包天的事情。
一件會在私立理心的開學典禮上發生,會讓所有人都會震驚的事情。
一件不能讓任何人事先知曉的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