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或許算逞強,或許不算

  第53章 或許算逞強,或許不算

  福田晉一再次一刀砍來時,名冢彥實際上已經相當乏力。

  左腕受傷,還有整夜都在對付黑道這兩件事,都讓他的精力迅速流失,越來越難以支撐住自己。

  但他還能舉起右臂,略微偏開身體,從側面砍向福田晉一, 遲滯對方的攻勢。

  「小子,你不會以為這樣就能攔住我了吧?我可不是安平茂那個蠢貨,會在對付你的時候分心!」福田晉一獰笑一聲,左手的短武士刀在間不容緩的時刻並不是劈出,而是直奔名冢彥的胸膛。

  說到底,他福田晉一又不是武士, 也不是什麼需要遵守劍道規矩的人, 哪裡是弱點,哪裡砍上去會流血,那他當然會往弱點招呼。

  眼看對方招式兇狠,名冢彥沒有再試圖進攻,只是向側邊翻滾。

  險中又險地躲過了福田晉一的致命一擊,名冢彥再次勉強起身時,只感覺天翻地覆。

  他終究是個普通人,不是體力無上限的超人。

  「小子,你現在疲乏成這個樣子,心裡後悔嗎?」福田晉一看著名冢彥明顯出現搖晃的動作,臉上神情更加兇狠,「要是你剛剛讓我從這裡走出去,你不僅能拿到那四百萬円,還能保下一條命來……」

  「所以, 福田首領是想問, 我現在姓名危在旦夕,而剛到手的四百萬円也即將不保, 後悔嗎?」情形如此, 名冢彥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福田晉一看著他那幅神情淡定,偏偏又強撐著的樣子,心中火氣又一次上涌,「到這個地步,還想著嘴上說漂亮話?先擔心自己能不能活下來吧!」

  話音未落,福田晉一就看到四捆百萬円的福澤諭吉飛了過來。

  名冢彥在翻身之後,還是勉力拾起了掉在地上的錢,用在眼下扔了過去。

  而本該勢如瘋虎的福田晉一,看到這一幕,居然猶豫了一下。

  至於為什麼……

  在他眼中,名冢彥已經是個死人,不用再費多大力氣就能輕鬆收拾掉。可他扔過來的四百萬,如果自己一刀劈下去,雖然是能更快結果這小子,可那就意味著自己逃走的時候,真真切切只會有一百萬円能用!

  福田晉一可不想因為那半分鐘、一分鐘的時間,砍壞自己本該有的四百萬円。

  但也就是猶豫了那麼片刻,福田晉一的臉上重新浮現出殘忍之色。

  四百萬円就四百萬円,他福田晉一實在沒錢,不會去搶嗎?

  難道還要踏踏實實幹活, 老老實實拿錢?

  當黑道是為生活, 可生活過不去, 那就要拿起刀子,干黑道的老本行!

  刀光鋒利,划過名冢彥扔來的福澤諭吉,讓這些鈔票還原成它們本該有的樣子——也就是紙張。

  不管空中到處都是的紙屑,福澤晉一再次前踏一步,就要再劈一刀。

  又是兩道破空之聲。

  兩隻手電筒飛過來時,看起來勢大力沉,散發出一種「只要被砸到頭臉,那一定會有片刻失措」的信息。

  手電筒上還亮著明晃晃的燈光,不停旋轉著,晃得福田晉一幾乎想要放棄左手的短刀,用手稍微遮擋一下光線。

  不過他當然知道眼下棄刀是多愚蠢的行為,只能盡力眯起眼睛,避開手電筒的飛行軌跡。

  但也就是手電筒飛來過後,福田晉一眯起的雙眼裡訝異的神情根本壓制不住。

  因為眼前這個小子根本沒打算借著這個機會逃出房間,而是主動前踏兩步,主動朝自己劈過來。

  找死嗎?

  不過也好,他想送死,那正好省得自己多費功夫。

  等這裡事情結束,就趕緊往北面的葛氏區去,那裡屬於主民派和制統派都不太會著力去管的地方,正好自己落腳!

  福田晉一想著,甚至還有閒暇穩了穩動作,讓自己站穩腳跟,再次一刀劈出。

  情況也正如福田晉一所料想的那樣,他手中的武士刀輕而易舉地將名冢彥手中的木劍砍成兩段,眼看著就要將名冢彥整個人從中間一分為二。

  視線中的少年突然再次踏前一步。

  招式已經用老的下劈,與手上半截的木劍,都被他眸中熾熱的光亮所掩蓋。

  福田晉一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看見名冢彥變了個動作,旋身將左臂讓給他的武士刀,而右手中的木劍則奮勇向前,以戳而非砍的姿勢直朝自己而來。

  是啊,自己都差點忘掉了,眼前的少年左手有貓膩,硬擋了安平茂的一記短刀硬插,還沒有受傷。

  但別把安平茂那種看似瘋癲,實際上只能靠一把槍橫行霸道的傢伙,看成是我這種只靠武士刀過活的人!

  福田晉一心裡吶喊,用盡最大的力氣,誓要劈斷名冢彥的左腕,再將他一分為二。

  面對眼前的敵人,名冢彥只是笑了笑。

  兩人寸寸接近,只是眨眼之間,就能分出勝負,抑或是生死。

  ……

  渡邊晴代趕到地址上的小樓時,孓然一身。

  名冢彥出發不久後,她左思右想,覺得還是放心不下那個孤身一人離開的少年,於是向自家小姐請示過後,再向名冢彥家調派了些人手。

  而她則帶著兩名下屬,直奔黑道老巢。

  小樓里黑漆漆的,很安靜,像是不能見底的深淵,隨時能吞噬進入其中的人。

  但渡邊晴代沒有猶豫。

  她出生之後,受到的教育就是為了克服這些恐懼,有哪裡會在這個時候向後退?

  「注意側方和後方,我在前面。」簡單吩咐一句,她抽出手槍,小心翼翼地向前進發——作為西園寺雪繪的親近下屬,她平時行動配備手槍再正常不過。

  一樓依舊寂靜,除去渡邊晴代和屬下的腳步聲,一直到她靠近樓梯時,都沒有任何動靜。

  「名冢彥還沒有來?還是黑道已經做好準備,要埋伏我?」看著眼前的樓梯,渡邊晴代皺了皺眉頭。

  可些微的猶豫沒能阻擋住她,年輕的女教師只是讓其中一名下屬留在一樓,注意一樓出現的任何動靜,就和剩下一人登上二樓。

  只是踏上樓梯,她就觸動了樓梯上發聲的機關。

  渡邊晴代和下屬同時俯下身體,卻許久沒有等到任何回應。

  「還是沒有人?這裡都已經設置過機關,還沒有反應……難道是已經被解決了?」渡邊晴代快步上樓,不再顧及腳底下踩出的聲音,「你留在二樓,注意二樓的任何動靜,我獨自上樓。」

  「可您……」

  「不要廢話。」渡邊晴代扔下一句話,不顧屬下的反應,小步跑向通向三層的樓梯。

  屬下站在原地,看了眼自家首領略顯急切的腳步,只是微微嘆了口氣,就立刻嚴肅起來,將注意力投射到四面八方。

  他能看出自家女上司似乎有些急切,也能覺察到她似乎對那個少年的態度有些奇怪。

  但那又如何呢?

  他只是個聽命於渡邊晴代的普通人而已,怎麼會去置喙這些事情?

  ……

  渡邊晴代登上三樓,首先注意到的就是最前方的辦公室。

  裡面燈火通明,偏偏又有人聲傳出,還有人影晃動。

  女教師眉頭緊皺,快速輕步靠近辦公室的方向。

  臨到近前,她還踢到了地上的什麼東西,觸感稍顯柔軟,但又死沉死沉的。

  向下打量一眼,渡邊晴代才注意到躺在地上,身體肌肉發達的黑幫小弟。

  這也是名冢彥一個人解決的?那辦公室里的人影晃動,難道就是名冢彥和黑幫首領在打鬥?

  女教師心中焦急與疑惑交雜,不再多想,直奔門前。

  「讓開,交易已經達成……現在,讓開!」她聽到黑幫首領惡狠狠的聲音。

  「哈哈,福田首領,你說我們達成了協議……我想請問一句,我們什麼時候達成了協議呢?」接著,就是少年清越的聲音。

  「你!」伴隨著怒氣勃發的聲音,長刀出鞘的聲響同樣傳來,「讓開,否則我就要砍過來了!」

  辦公室里陷入短暫的寂靜。

  「說話!到底讓不讓開!」有腳步聲響起。

  「不讓。」少年的聲音中帶著些笑意。

  然後,渡邊晴代聽到黑幫首領說名冢彥選擇了錯誤的道路,做了個愚蠢的決定,然後詢問名冢彥,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心不平。」少年的聲音平淡傳來,輕飄飄的,印在渡邊晴代的心中。

  正因為渡邊晴代與名冢彥接觸得不少,所以她一直認為,名冢彥就算不放過福田晉一,也是因為某些其它的現實理由。

  而現在……

  少年只給出了一個無論如何都不像他會說的答案。

  心不平。

  來不及多想,渡邊晴代就看到福田晉一向名冢彥發出攻擊。

  而名冢彥搖搖欲墜,一個翻滾閃開。

  渡邊晴代不再猶豫,舉起手槍,對準福田晉一——如果名冢彥陷入真正的危險,她會毫不猶豫地開槍擊斃福田晉一。

  可眼前的少年說過,他想在小姐面前站直身體。

  渡邊晴代不想在最後一絲可能之前,破壞他的願望。

  福田晉一又是一步進逼,而名冢彥看起來搖搖欲墜。

  渡邊晴代的手指已經暗暗用力,隨時準備扣下扳機。

  也就在這事,本該無力的少年突然前突一步,用近乎自殺的方式砍向福田晉一。

  可因為這個動作,兩人短暫糾纏在一起,渡邊晴代難以確認自己開出這一槍,會不會誤傷到名冢彥。

  她看著名冢彥的木劍被砍斷,而他則臨陣機變,用左手擋刀,右手上戳。

  「噗。」

  短暫的槍聲響起,渡邊晴代射出的子彈穿透了福田晉一的右手,而少年也因此避開被重傷的命運,用半截木劍戳中福田晉一,讓這位窮凶極惡的黑道首領暈了過去。

  名冢彥手裡的木劍掉在地上。

  他一屁股坐下,靠著身後的沙發背,大口喘氣。

  「渡邊老師,既然已經來了,就不用再躲著了吧?」他勉強帶著絲微笑,看著渡邊晴代的方向。

  「是因為槍聲嗎?」渡邊晴代走進辦公室,看著少年。

  他的額頭被劃破,血跡順著鼻樑緩緩淌下。

  他的左手無力垂在身邊,躺在地上,有點點血紅在衣物上緩緩綻開。

  「是槍聲,但我沒想到渡邊老師真的會來。」名冢彥繼續勉力保持著微笑,「本來我還在想著,福田晉一這一刀劈下來,怕是左手腕至少會骨折。」

  「那名冢同學行動前,阻攔福田晉一之前,就不會思考一下後果嗎?」渡邊晴代忽然有些莫名的憤怒,「就這樣說一句心不平,就這樣站在他的面前,憑一把木劍,就敢去擋他?」

  名冢彥想要辯解,想要解釋自己的木劍是特殊的,護手也很難被砍穿。

  可張嘴到一半,他乾脆輕輕搖頭,放棄了這個念頭。

  就算他有這兩樣其它人不了解的裝備,那攔住福田晉一的行為難道不冒險嗎?

  怎麼都說不上安全吧?

  所以,他只是繼續笑了笑,「是啊,沒有思考後果,就是因為心不平而已。」

  「那要是我沒有來呢?名冢同學會不會就此斷臂?」渡邊晴代的語氣已經接近質問,幾乎帶上了她自己也察覺不到的憤怒。

  面對小姐時那麼冷靜,那麼會找時機,那麼會借力……

  面對自己的時候那麼喜歡說怪話,裝得那麼從容不迫,看起來處理得輕輕鬆鬆……

  為什麼到這種關鍵的地方,就喜歡不管不顧地往前一步?

  這是因為關西人重義輕生?

  渡邊晴代可不相信!

  女教師只是死死盯著名冢彥,想要他給出一個解答。

  「我不知道……」名冢彥的回答有些疲勞,「但這裡的人,渡邊老師記得叫人來處理一下。」

  「除了福田晉一,還有誰?」渡邊晴代走到名冢彥身邊蹲下,略有些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說到正事,就算她心裡還有怒氣,那也會先強行壓下。

  「安平茂,中部地區來的人。」名冢彥指了指一旁躺著的年輕男子,「泉小姐的事情,應該算是……算是告一段落了。」

  他喘了口氣,有些氣息不足的樣子。

  「我知道了。」渡邊晴代壓住內心的情緒,「名冢同學呢,現在要去哪裡?」

  不知不覺間,她放棄了直接做決定,只是詢問起名冢彥,「該去醫院檢查吧?」

  「不用,渡邊老師把我送回家裡就行了。」名冢彥閉上眼睛,「我現在只想洗個澡,好好睡一覺……我有點困。」

  渡邊晴代看著少年,一時無言。

  這麼多事情結束之後,他想的居然只是回家睡一覺嗎?

  女教師站在原地,許久不動,直到少年傳出均勻的呼吸聲。

  他睡著了……

  渡邊晴代看著他,咬了咬牙,蹲下身,將少年拉上自己的後背。

  她要把名冢彥背下樓。

  ……

  走出辦公室,渡邊晴代背著名冢彥,一步步走下三樓,盡力注意著不讓自己產生過大的晃動。

  而看見她的下屬不及問什麼,目光就已經投射到趴在她背上的名冢彥。

  沒辦法,女教師的動作相當奇怪,身後趴著的人也很顯眼。

  「上去看好地上的那些人,等著後續來人把他們帶走。」渡邊晴代扔下一句話,動作起伏輕微地路過下屬。

  下屬一時呆在原地。

  「您……那您身後這個少年?」

  渡邊晴代沒有理他,只是徑直走向通往一樓的樓梯。

  走下二樓,看見還駐守在一樓的下屬。

  下屬同樣注意到她,同樣注意到她背後的名冢彥。

  而這一次,渡邊晴代的話語更短。

  「上去找他。」她目不斜視地向前方走去,甚至都沒有多解釋一句的欲望。

  「……是。」看著不知道應該怎麼形容的女上司,下屬十分機靈地沒有多問,只是用「是」回應。

  越過這位下屬,渡邊晴代徑直而出,走向停在小樓門口的汽車。

  「渡邊老師……我這是在哪兒?「或許是因為下樓梯時的顛簸大了些,名冢彥再次睜開眼睛,稍顯迷糊地問了句。

  「在樓梯上,我準備把你送回去。」

  「這樣?那太好了……只是渡邊老師,我怎麼在你背上?」名冢彥似乎清醒了些。

  「你還能走得動?我不背著你,還能怎麼辦?」渡邊晴代有心想要翻個白眼,但想到身後的少年看不到,乾脆停下了動作。

  「那渡邊老師,現在背我,等到家門口的時候,讓我自己進去,可以吧?」或許是因為剛睡醒,名冢彥的語氣都柔和了不少。

  「你自己走得動就走!從這裡走回去都行!」女教師沒好氣地回道。

  「從這裡走回去還是算了吧……又累,又會被清水小姐看到那麼狼狽的樣子。」名冢彥笑了起來,「我還是個要面子的人。」

  「面子,面子,你現在這個樣子,在我面前還有面子可言嗎?」走到車前的渡邊晴代將少年扔進車內,關上車門。

  繞到另一邊,她重新打開車門,坐上駕駛座。

  「所以,就拜託渡邊老師幫我保密。」少年望著她,眸中沒有懇求,只是平淡。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笑容同樣平淡。

  似乎是在說一件不起眼的事情。

  「哼,再說吧!」渡邊晴代抑制住胸中悸動,啟動汽車,不再理會名冢彥。

  名冢彥輕笑出聲,閉上眼睛。

  汽車平穩地行駛在暗夜中的道路上,而名冢彥再次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行駛的汽車就像搖籃,對睏倦的人來說,有不可避免的吸引力。

  他又睡著了。

  感謝筱筱有四隻貓打賞的5000點幣(筱哥!);感謝書信寄長安打賞的500點幣;感謝北方的化身打賞的10000點幣(我的上任運營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