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她們都有自己的想法
且說,當花瓶這件事,是需要一定技術含量的。
當先一點,就是要擁有出色的身體控制能力——畢竟嘛,別人要以你為對象進行素描,你在那裡每過一分鐘就動一次,那算怎麼回事?
其次,就是另外一個方面的能力。
氣氛調節能力。
打個比方,如果只有冰室侑自己一個人,那她是怎麼都不可能向名冢彥提出「當花瓶」這樣的請求的。
從關西來的巫女可不是這個性格。
但反過來,如果只有泉小姐一個人在場,那名冢彥也會十分乾脆地拒絕泉小姐。
當花瓶?我懷疑你就是想找個機會看我熱鬧,沒懷好心!
但當冰室侑確實被醫生提了這個建議,而泉小姐又拿下了這個正當的提議,反過來倒逼名冢彥時……
名冢彥也就只能乖乖就範。
甚至在一開始的時候,不懷好意的泉小姐似乎還想把名冢彥的上衣扒個乾淨,想讓冰室侑認真描繪名冢彥的身體紋路。
這種無理要求當然被名冢彥嚴辭拒絕。
不過嘛,名冢彥倒也理所當然地發現,攛掇名冢彥脫光上衣的時候,她自己的目光也有些躲躲閃閃,臉蛋也有若隱若現的紅霞浮現。
所以,名冢彥也能合理懷疑,泉小姐是個隱藏的女流氓。
當然,閒話少說,等到三人在這件事情上折騰到晚上六點半,名冢彥的肚子終於不堪定型姿勢的重負,向名冢彥自己,還有兩位少女發出嚴正抗議。
還沒等泉小姐勸服名冢彥,讓他再忍耐一會兒,冰室侑就主動結束了素描。
之後的事情倒是簡單了起來。
冰室侑在客廳里完善她的素描,泉悠月自告奮勇地跟進廚房,幫名冢彥一起準備晚飯。
縱使名冢彥百般嫌棄,泉小姐還是我行我素,黏在了名冢彥身邊,沒有離開。
「名冢彥。」在廚房裡忙活了一小陣,一直沒有出聲的泉小姐突然側身瞥了眼背對自己的名冢彥。
「怎麼了,泉小姐?」名冢彥倒也沒有真嫌棄泉悠月,語氣十分正常。
正常得幾乎聽不出上個月兩人間最後發生的那些事。
「我剛剛都那個樣子了……你沒有生氣?」泉悠月說話有些吞吞吐吐,半點看不出以前決心和名冢彥為難的樣子。
名冢彥一時好笑。
她停下手中的動作,回頭看了眼泉悠月。
注意到他的動作,泉小姐「唰」地一下轉回頭,專注看著自己眼前的食材。
動作甚至快于思緒。
「泉小姐,是這樣的。」名冢彥一本正經,「你還記得我們之前住在文京區的時候,你跑出來偷吃飯糰嗎?」
「記得,怎麼了?」懊悔於自己沒有和名冢彥對視的泉小姐下意識地應了句。
「如果那個時候,泉小姐沒想著怎麼為難我,那現在的我也沒什麼理由為難泉小姐。」名冢彥忽然笑了出來。
他回憶起那個時候被自己堵在桌台和冰箱縫隙間的泉悠月,那個雙腿發軟,看起來就要軟倒的泉悠月。
「你!」終於回過神來的泉小姐臉龐緋紅,似乎想要放下手中的事情,狠狠打兩下名冢彥。
但考慮到名冢彥手裡正拿著菜刀,打他兩下可能會造成某些嚴重後果,泉小姐還是壓抑住自己的欲望,一時羞憤地沒有說話。
廚房裡一時安靜,只剩下名冢彥用刀處理食材的聲音。
「對了,名冢彥。」大半分鐘過去,強迫自己忘記掉當時狼狽的模樣,泉小姐又提起另一件她關心的事,「今天西園寺雪繪叫你過去……是有什麼事情?」
名冢彥搖了搖頭,「今天倒不能算是西園寺雪繪叫我有事。」
「什麼意思?」少女有些疑惑。
「今天是她的父親找我。」名冢彥頓了頓,輕嘆口氣,「那位西園寺家家主,西園寺晃弘。」
「他找你……」泉悠月有了明顯的遲疑。
哪怕是病重的西園寺晃弘,與少女的地位差距也是天壤之別。
這樣的人,哪怕只是一句話,都有可能給她和名冢彥帶來巨大的影響。
察覺到女孩語氣的變化,名冢彥再次向後看了眼,注意到她眸中的擔憂。
「不用擔心,那位西園寺家主不是來向我問罪的。」搖了搖頭,名冢彥只是把話說到一半。
「那他為什麼要找你?」心中擔憂消去了些,但少女仍舊對西園寺晃弘的目的抱著極大的疑問。
「我……」名冢彥一時卡殼。
「是什麼不能說的事情嗎?」看到名冢彥的猶疑,泉悠月也有些相應的畏縮。
自己不是一直向來奉行凡所思皆可與人言,凡所為皆可與人見嗎?
怎麼連這麼件小事,都要左思右想需不需要隱瞞。
看著泉悠月有些糾結的模樣,名冢彥倒是忍不住自我批判了一番。
「沒有,可以說。」他嘆了口氣,「他說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恐怕時日無多……他也知道先前西園寺雪繪做過什麼,但無論如何,如果並不介意的話,還想要我多關心一下西園寺雪繪。」
「你答應了嗎?」泉小姐愈發緊張。
「泉小姐覺得我該答應嗎?」名冢彥問得很是漫不經心。
泉悠月心中一跳。
她悄悄打量著名冢彥的背影,希望從他的動作中找到些提醒。
哪怕只有一點。
可惜,名冢彥的動作依舊穩定,連切菜的手都像機器般,沒有多餘的動作。
「……我不知道。」想了許久的泉小姐,最後給出個「不知道」的答案。
聽到這個回答,名冢彥的動作明顯頓了頓。
這個問題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
如果泉悠月站在自己的立場上,那面對這樣的問題,自然會給出「不應該」的答案。
如果少女站在他的立場上,那面對這樣的問題,應該會更容易得出「應該答應」的答案。
可她的回答偏偏不是這兩者之一。
面對著名冢彥,她只是說自己不知道。
她也在糾結,她也想要名冢彥不答應,但她又不想要名冢彥為難。
泉小姐不是虛偽的少女,也向來不那麼擅長隱藏自己。
「我最後沒有給出明確的答覆。」名冢彥沒有讓少女再多費心思,「那位西園寺家主也沒有逼迫我做出選擇,只是讓我回去好好想想。」
泉小姐滿心以為名冢彥問出這樣問題只是為了考驗自己。
可她沒想到,名冢彥其實並不需要做出回答。
心情一起一落之下,心中明明有被名冢彥耍弄的羞怒感,但卻又因為不需要回答而有些小小的輕鬆。
切好菜的名冢彥沒有耽誤,立即將其中部分開始向平底鍋中轉移。
在鍋底滴了些許食用油,將食材放進鍋中,聽著它們在高溫下發出「滋滋」的聲音,名冢彥輕舒口氣。
「怎麼了?」泉小姐敏銳地注意到名冢彥的動作。
「泉小姐,你說西園寺雪繪……究竟是不是,純粹在和我進行利益交換?」名冢彥手中動作不停,嘴上問題也沒有停。
少女眨了眨眼睛。
「刨除我現在和西園寺雪繪的表面男女朋友這層關係,如果我和她之間,現在真的只有利益交換,那就算西園寺晃弘言語懇切地拜託我,那我也不會接受他的請託。」
名冢彥輕聲說著,語氣中也有些迷茫,「但泉小姐,你覺得,西園寺雪繪她……真的是純粹在和我進行利益交換嗎?」
女孩聽著他的問題,輕咬嘴唇,沒有說話。
四月底那一次突兀的表露想法之後,眼前這傢伙以一句「三年之內我肯定會跟在你身邊,三年之後的事情三年之後再說」搪塞過去之後,就再也沒有了半點下文。
甚至他對待自己的態度,和自己沒表露過想法之前一模一樣。
過去這一周多,自己總是會想攔住他,詢問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可是自己最終還是沒有那麼做。
他想要保持現在的關係,想要不被學習外的其它事情壓得喘不過氣……
那就隨他好了。
「泉小姐,泉小姐?」名冢彥看似漫不經心地叫了兩聲。
「啊,怎麼了?」
「我剛剛問的問題,泉小姐你怎麼想?」
看著他理所當然的樣子,泉悠月終於忍不住伸腿,輕輕踩了下他的右腳。
「嘶,痛。」名冢彥「慘叫」一聲,「泉小姐,你幹什麼?」
「名冢彥,你想要對之前的事情裝聾作啞,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我也不說什麼……但是你把和西園寺雪繪有關的事情告訴我,到底是在想什麼!」眼看他一副無辜的樣子,泉小姐不由加大腳上力度,再來了一下。
也虧得兩人都穿的是軟拖鞋,不是學校的制服皮鞋,否則名冢彥的右腳肯定得腫上兩天。
「泉小姐,這就是你不對了。」名冢彥這次倒沒慘叫,反而一本正經地糾正起泉悠月的錯誤。
「啊?」泉小姐小小地發愣了一下。
「你看,泉小姐,你我身為聲優和經紀人的關係,照理來說應該在這些問題上有更多的交流,以便以後的合作。」
名冢彥語速很快,滔滔不絕,「這樣的話,以後碰到什麼事情,要是我第一個想到的是可以找你商量,但卻找不到你,那會是什麼樣的場景呢?」
少女聽著他的話語,一時被噎得說不出話。
這話怎麼聽怎麼奇怪,乍一聽以為是名冢彥想讓自己成為他不可或缺的人……
可問題在於,哪裡有通過這種方式拉近兩人關係的!
自己表露過想法,為他著想,最後為什麼會得到這樣的回覆……
越想越氣的泉小姐「哼」了一聲,推門出了廚房,決定不再搭理名冢彥。
名冢彥站在原地,繼續擺弄著手裡的平底鍋和食材,許久才嘆了口氣。
對於泉悠月,他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才好。
所以剛剛的做法,多少有點故意為之,想要刻意打斷兩人間對話的意思。
只是……這樣或許能延長兩人間關係的保質時間,可看上去未免也太過分了些。
自己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人了?
他微微抬頭,閉眼譴責了自己一句,然後強迫自己忘掉這些事情。
「名冢彥!」泉小姐忽然在廚房門口探頭,差點嚇名冢彥一跳。
「怎麼,泉小姐還想繼續聊下去?」名冢彥回了一句。
「不是,我是想問,你之後準備告訴冰室同學這件事嗎?」
本已經做好準備再次搪塞的名冢彥,在聽到少女的問題之後卻沉默下來。
鍋里的食材繼續「滋滋」響著,已經漸漸熟成食物該有的模樣。
仿佛身處溫水中的他,不知什麼時候就會被忽然加溫的水煮透。
「不會。」不知過去多久,他回復道,「冰室同學現在的情況,不該在聽到讓人不舒服的消息了……」
「所以,我就適合聽到?」
「因為泉小姐你,是泉悠月。」名冢彥轉頭向廚房門口,輕笑著答道。
女孩心中一跳,趕忙縮回頭,沒了蹤影。
名冢彥轉回頭,還想再嘆口氣,卻發現食物似乎有了發焦的跡象。
他連忙一陣緊急處理,才沒讓今天的晚飯報銷。
……
周三的選修課過去,周四的社團活動隨即到來。
放學過後,三年A班的學生們各自離開,三三兩兩地前往各自的社團。
名冢彥照常整理著自己桌上的物品,等到弄好,大部分學生都已經離開。
「名冢君,該去部室了。」他聽到冰室侑的聲音在身邊響起。
微微抬頭,他看見少女走近自己,肩膀上背著已經整理好的書包。
「嗯。」名冢彥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一邊站起,一邊將最後一點東西塞進書包。
兩人平行著離開教室,走向活動室。
「西園寺理事長呢?今天怎麼沒有看到她?」快要到目的地時,名冢彥聽到少女的提問。
名冢彥心中一突,但面上還是風輕雲淡,「我不清楚。」
當然,這是實話。
上周包括這周,西園寺雪繪都是照常來學校上課的。
但這位西園寺大小姐,經常會有課上到一半,然後突然起身離開教室的舉動。
剛開始的時候,負責課程的教師還會有些驚疑,但很快,他們就對此表示了理解,並且做到了在西園寺雪繪起身離開的時候,當作什麼都看不到。
有那麼一瞬間,名冢彥曾經很羨慕西園寺雪繪的特權——畢竟能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算是不受束縛的頂級特權。
但昨天西園寺晃弘和他的談話,再加上先前就已經目睹到的那些事情,讓他愈發相信,西園寺家內部會發生些什麼。
與之相對應的,就是西園寺雪繪變得越來越忙,連「教導」他的時間都明顯變少了許多。
對此,名冢彥雖然很開心,但心中不免有些奇怪的,連自己都說不清的感覺。
「那昨天放學過後,她帶著名冢君離開,是為了什麼?」走到活動室前的少女拿出鑰匙打開大門,推開大門。
名冢彥站在門前,一時猶豫要不要走進去。
一旦走進去,他想要找個機會岔開話題,或者想要直接逃離,就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名冢君?」活動室里,冰室侑轉過身來,黑白分明的雙眸注視著他,聲音清冷,「不進來嗎?」
名冢彥嘆了口氣,點頭邁步。
怎麼可能不進去呢?
踏進活動室,隨意從書架上拿下本書,順便拿出平時記錄講課想法的本子,名冢彥在桌前坐下。
少女沒有坐下,而是緩步徘徊於活動室里的書架前。
她望著眼前的書籍,目光像是凝集於書籍的名稱上,又像是沒有注視任何東西的虛無。
「冰室同學。」名冢彥實在忍不住,出言打斷女孩的動作。
「嗯?名冢君想說什麼?」冰室侑轉頭看向他,聲音依舊沒有多少起伏。
「冰室同學自己也應該知道,一直這樣注視著各種色彩,也會對你的眼睛有刺激……」名冢彥深吸口氣,「明明冰室同學先前已經有過頭暈的情況了,為什麼還要這麼做?」
聽著名冢彥的提醒,或者說更像是質問的話語,少女居然輕笑起來,「名冢君覺得呢?」
「我不知道。」名冢彥注視女孩許久,扔出個硬梆梆的,甚至有些氣憤的回答。
他答應要保護冰室侑,讓她免受因為視覺障礙而帶來的痛苦,卻無能控制她的每一個舉動。
雖說剛來到關東,在書店裡時,少女曾因此暈倒過……
但那是特殊情況。
陌生的人群,各異的色彩,都會給她的視力帶來極大的刺激感。
可是上一次,在操場上的時候,明明學生們都分散在其它的特定場地上,並沒有在少女面前活動,但她偏偏就因此而有了頭疼。
名冢彥為此自責,但卻毫無辦法。
「名冢君。」對著名冢彥氣惱的神情,冰室侑清冷的臉龐上揚起一抹淡淡的笑容,「雖然不想這麼說……可過去的名冢君,確實能夠讓我做些什麼。」
名冢彥一時黯然。
那是指六年前,離開少女前的他。
「可現在,名冢君真的,還想讓我做些什麼嗎?」少女望著,一字一頓,「我不希望,名冢君因為愧疚而做出彌補我的舉動。
「那沒有必要,我也並不需要。」
晚了點,抱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