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對象錯誤的人生相談

  隅田公園旁邊的停車場裡，石原崇寬坐在車座上，看著手機里事務所發來的消息，皺起眉頭。

  內容倒也沒什麼出奇的，大致就是事務所近期效益不好，在工資報酬方面或許會有所削減，希望各位員工海涵。

  老實說，類似的內容對於石原崇寬來說，已經是出現不下四五次的老生常談，實在沒什麼可以憤慨的。

  最多不過是嘆口氣而已。

  畢竟，事務所是真的沒錢，他要麼接受現在這份微薄的工資，繼續嘗試著發掘好的聲優苗子，要麼乾脆辭職，自己另找飯吃。

  而泉悠月和清水千夏，可以說是石原崇寬最後的嘗試。

  但他絕對不想因為自己，而把少女們送進尷尬甚至痛苦的境地。

  泉悠月喜歡聲優這個行業，想要成為聲優，那他當然會和名冢彥一起幫助她，盡力讓她實現自己的夢想。

  而清水千夏……

  當他看出少女最開始對於聲優的興趣，只是來源於好奇心，以及想要跟隨名冢彥以外，他就決定，勸說她離開這條道路。

  倒在這條路上的普通人太多，不差清水千夏一個。

  哪怕回到北海道，和父母生活在一起，或許也比一個人在東京打拼要好。

  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拿起手機瞥了眼，看到來電人是名冢彥，石原崇寬迅速接起通話。

  「石原先生，你現在在哪兒？」

  「隅田公園旁邊有個停車場，我在那兒。」

  「我們現在過來找石原先生你？」

  「算了，我過去接你們，就在剛剛放你們下來的地方。」石原崇寬想了想，拒絕名冢彥的提議。

  頓了頓，趕在名冢彥掛斷電話前，聲優經紀人又補了一句，「名冢小哥，你和清水小姐商量好了？」

  名冢彥沉默的時間比他想像得長。

  「……等到車上再說吧。」

  「好。」石原崇寬沒再追問，果斷啟動汽車，開出停車場。

  不多時，來到剛才位置的他，看到名冢彥和清水千夏的身影。

  「兩位，要搭個便車嗎？」打開車窗，石原崇寬向兩人招了招手。

  「當然，只是不知道這車開往哪裡？」名冢彥當即笑著回答。

  「哦，開去聲優學校，兩位有什麼特殊說法嗎？」石原崇寬跟了個問題。

  「大概不太行吧？我們一個要去文京區的家裡，一個要去新宿區的宿舍，就不去聲優學校了。」名冢彥稍稍猶豫片刻，這才給出回答。

  石原崇寬點了點頭，看著名冢彥拉開車門，和清水千夏一前一後坐到汽車的后座上。

  車門關上，系上保險帶，看著兩人做好準備工作，石原崇寬才鬆開剎車，一腳油門。

  只是這一次，他的心情十分平靜。

  因為剛才和名冢彥的對話里，兩人已經大致完成了交流。

  開去聲優學校，意味著詢問清水千夏是否還要繼續在聲優學校的課業。

  而名冢彥回答「不太行」，則表明少女不在選擇繼續課業，放棄成為聲優。

  只是，雖然兩人的決定足夠果斷，但石原崇寬多少還是有些好奇。

  眼看前方車況和路況都相當不錯，他微抬視線，注視著後視鏡里的兩人，「所以，清水小姐，為什麼會這麼果斷地做出決定？」

  「石原先生，你不是應該只關心結果嗎？怎麼還關心起過程來了？」名冢彥貌似不滿，堵了他一句。

  「身為介紹清水小姐進入聲優學校的人，對於選擇離開的理由，我總是能簡單了解一下的吧？」石原崇寬表情笑呵呵的，不以名冢彥的堵嘴為意。

  他看得出來，名冢彥似乎在有意識地阻斷這個話題，但身為聲優經紀人，就算只是做個姿態，他也要大致了解其中的理由。

  這樣也好讓他給當初拜託的工作人員一個交代。

  「我……」

  名冢彥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在看了一眼清水千夏之後，頹然放棄。

  「石原先生，因為我想要的不是繼續呆在聲優行業，而是想跟在名冢君身後，看見更多有趣的風景。」清水千夏語氣平穩地給出了回答。

  比起先前她向名冢彥表達想法時，少女的情感，少女的語氣波動都變淡了許多，甚至有種在陳述客觀事實的感覺。

  但作為首次聽到這個答案的人，石原崇寬還是忍不住一滯，一腳踩下油門，差點讓看著窗外鬱悶的名冢彥頭撞座椅。

  「石原先生，你是覺得我攛掇了清水小姐什麼事情，所以存心想報復我嗎？」他半是玩笑，半是無奈地敲了敲座椅。

  「沒有，怎麼會。」石原崇寬深吸口氣，又長呼而出，「只是覺得，名冢小哥你接下來的生活……應該會沒那麼容易。」

  「這是什麼意思，石原先生？」話題轉移，清水千夏被吸引了注意力。

  「沒什麼，只是說我有疑似帶壞他人的嫌疑。」害怕石原崇寬再瞎說什麼，名冢彥只能主動接下問題。

  「石原先生，是這樣嗎？」清水千夏有些疑惑。

  「我……」石原崇寬下意識向後看了看。

  看到少女好奇的眸光，以及名冢彥帶些威脅意味的眼神。

  算了，我不說了。

  就算知道有位有身份的大小姐聲稱名冢彥是她的男朋友，雖然知曉名冢彥的青梅竹馬和他如今的關係並不一般，哪怕了解泉悠月在聲優學校的部分表現……

  石原崇寬也一句話都不會說。

  只會死死封住自己的嘴巴，當作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他只能稍顯僵硬地點頭答應，「是的，就是這樣。」

  女孩看了眼後視鏡里的石原崇寬，再轉頭打量了片刻名冢彥，並沒能找到什麼異常。

  汽車平穩地開著，直奔清水千夏和名冢彥的出發地。

  ……

  交流生宿舍。

  泉悠月正在自己二樓的房間裡，坐在桌前，看著面前的書本。

  少女穿著簡單的長袖與中褲，不長的黑髮在腦後紮成個小小的糰子，額前有幾縷散發垂落。

  要不是女孩視力一直很不錯，不需要戴黑框眼鏡，現在的她看起來只會是個活脫脫的宅女。

  且說，泉小姐和名冢彥，又或者冰室侑不同，並不是個學習上的天才。

  就算往好里算，少女的天賦，在私立理心裡也最多算得上是中上級別。

  如果是關東的居民，有這樣的天賦水準當然可以安心，畢竟關東的學校，對於關東的學生有很明顯的招生傾向。

  但泉小姐……就算是她已經有自己的合法身份證明，那她的身份證明上，也不會寫著她是關東地區的居民。

  畢竟她和身份和名冢彥掛鉤，真要是關東和關西的人是義兄妹，那實在是荒唐到不行的事情。

  反而關西和中部地區，在愛知縣的範圍內接觸不少，勉強算是可以接受的事情。

  所以，想要繼續在關東立足，繼續聲優的學業，繼而成為聲優，泉小姐就一定要拼盡全力——無論是在私立理心的學業，還是在聲優學校方面的練習。

  在本子上的數學題上寫下答案，少女實在忍不住自己的困意，抬頭打了個呵欠。

  可她並沒有停下來的打算。

  因為眼下是四月底，五月份的月測很快就到。

  作為明面上的競爭，私立理心和私立明武一直保持著統一出題，統一閱卷的傳統，而三年級的每一次月測，都會影響大學對於兩所學校的資源傾向。

  簡單打個比方來說，如果私立理心在三年級總計三次的大月測中全部勝過私立明武，那各所大學都會在新一屆中傾向招收私立理心的學生。

  其中名次較高的學生，更會被負責招生的老師們關注。

  如果女孩想在月測中有所進步，甚至嶄露頭角，那她就一點也不能鬆懈。

  「泉小姐。」門外響起敲門聲，以及名冢彥的聲音。

  「怎麼了？」泉悠月連視線都沒有轉動。

  「大事不妙。」名冢彥聽起來有些底氣不足，像是出去鍛鍊了十個小時，整個人已經沒有任何殘存的精力。

  本來心思還在題目上的少女，心神被悄悄吸引，悄然轉移。

  想了想，她還是有些不情願地站起身，走到門邊，打開大門。

  門外，名冢彥半點沒有她想像中形容枯槁的模樣，最多也就是眉宇間有些憂思。

  「名冢彥，你是不是在說大話？」女孩心中有些不開心。

  「沒有，確實大事不妙。」名冢彥唉聲嘆氣，「泉小姐現在很忙嗎？」

  泉悠月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眼桌上的課本與練習題，猶豫片刻，輕輕搖頭，「還……還可以吧，不算很忙。」

  只是話雖這麼說，但少女確實在說謊。

  聲優學校說是平常只需要周末上課，但周一到周五如果沒有練習，掌握學校老師里教授的技巧，基本上可以看作是痴人說夢。

  在保證足夠練習的情況下，女孩還要按照自己的計劃複習各門科目。

  說不算很忙……那就是在胡扯。

  「有時間談心？」名冢彥的雙眸像是亮了一下。

  「……大概吧。」儘管似乎這是兩人之間加深關係的機會，但泉悠月怎麼想，怎麼覺得彆扭。

  大約明白自己喜歡他是不久之前的事情，但這種類似「閨中密談」的場景是怎麼回事？

  不會往知心人，或者異性閨蜜的方向發展了吧？

  至於另一邊，名冢彥心中還被清水千夏先前的表態塞得過於滿當，實在無能顧及到泉小姐臉部表情的細微變化。

  「所以，是什麼事情？」眼看名冢彥似乎不準備主動開口，泉悠月努力調整表情，儘可能讓自己的語氣柔和了些。

  「我……」名冢彥還是一陣猶豫。

  說實話，他在關東，實在找不到什麼人可以討論這件事情。

  除去學校，他並不認識其他人。

  而學校里……渡邊晴代和西園寺雪繪首先排除。

  冰室侑也不可能。

  野島達也是個愛起鬨拱火的人，那位保健室的女醫師安元由佳也很喜歡湊這樣的熱鬧。

  所以拼拼湊湊，他最後能找到的，稍稍深聊一兩句的人，居然只有泉悠月。

  所以，儘管覺得自己說出這樣的話題可能會被打，名冢彥還是懷著稍有忐忑的心情走上了二樓。

  「等等，先問個問題。」想到這裡，名冢彥忽然意識到一件事，相當警覺地望了眼冰室侑的房間。

  泉悠月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輕易理解了他的意思，「冰室同學一個人出去了，現在不在家。」

  「一個人出去？」名冢彥有些疑惑。

  「名冢彥，如果你還想繼續進行你所謂的談心或者商談，就不要一直扯開話題，直接一點。」泉悠月磨了磨牙，語氣帶上些威脅的意味，「我站在這裡，可不是聽你把話題繞來繞去的！」

  「別別，我可就剩泉小姐你還能進行人生相談了！」名冢彥當即人數求饒。

  少女的雙眸微微眯了下，像是因為他的表現而忍不住笑意，但又很快恢復如常，「所以，到底有什麼事，快說！」

  名冢彥猶豫了下，「就在這裡說，待遇這麼差嗎？」

  「聽你說完之後，我還要複習。」泉小姐把硬梆梆的話語甩在名冢彥臉上。

  「怎麼這樣……」名冢彥哀嘆一聲，只能選擇開口，「今天是這樣的，石原先生邀請我和清水同學出去……」

  「你之前不是說，只是石原先生邀請你出去？」泉悠月用狐疑的眼光打量名冢彥，「隱瞞清水同學是什麼意思？」

  名冢彥噎了片刻，「沒什麼意思，只是覺得你和冰室同學會不開心。」

  「冰室同學會不開心我能理解，我有什麼不開心的，名冢彥？」少女的語氣忽然柔和起來，甚至有些諄諄善誘的味道。

  「呃……因為出去玩不帶你？」名冢彥仔細打量著女孩的神情，好久才給出答案。

  「在你眼裡，我就是因為不能出去玩會發脾氣的人？」泉小姐再次磨了磨牙，似乎想要狠狠給名冢彥臉上來一口，讓他破相。

  「沒有沒有，怎麼會。」名冢彥連連擺手，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

  說到底，這是個陷阱問題。

  比如剛才的回答，說泉小姐因為不帶她出去玩而生氣，那理所當然就會迎來「我會因為這種事情生氣」的質疑。

  可要是名冢彥換個角度，開玩笑說泉小姐是喜歡自己才會這樣……

  那其它事情先不說，泉小姐必定會直接把門板拍到他的臉上，然後回去複習。

  別忘了，現在是他有求於泉小姐，想和泉小姐進行人生相談！

  他進退兩難。

  「名冢彥，你再不說，我可就進房間了。」眼看名冢彥磨蹭忸怩的樣子，泉悠月心中升起幾分好笑，但嘴上卻半點沒有放過他的意思，仍舊在步步緊逼。

  「我說，我說，我說總行了吧。」名冢彥毫無辦法，只能在泉小姐面前認輸。

  看著他無奈的反應，泉小姐一時心中舒爽，連門都開得縫隙更大了些。

  「快說！」

  「簡單來說，就是清水同學她……」名冢彥說到一半，又停了下來。

  他不知道應該怎麼表述。

  清水千夏想要放棄成為聲優？

  可那根本不是重點。

  清水千夏想要跟隨在自己身後？

  說得莫名其妙，讓人無法理解。

  清水千夏表白了？

  名冢彥就算再厚臉皮，也不會這麼總結。

  想了半天，他決定用個比較大雜燴的，哪怕會造成誤會的說法，「是這樣的，清水同學她決定放棄成為聲優……原因是，她想要跟隨我看到更多的風景。」

  頓了下，他又補了句，「我個人覺得，有很大可能是表白。」

  面對名冢彥的講述，泉悠月一開始還有些好奇，但等話一出口，少女就一直沉默至尾。

  直到名冢彥終於說完，她又保持著姿勢，三秒沒有動彈——這讓名冢彥差點伸出手在她面前揮一揮，當作試探。

  再之後，少女果斷關上大門，轉身走回書桌。

  名冢彥站在大門前，有些傻眼，但卻說不上多驚訝。

  因為他剛剛已經預料到了。

  所以，為了找補，他當即拍了拍大門，解釋起來，「泉小姐，我真的沒有說謊，也沒有任何一絲刪減……這些話都是清水同學的原話！」

  「那和我有什麼關係？清水同學向你告白，名冢彥你自己選擇接受或者不接受不就行了？」少女語氣冷硬，毫不留情，「難道還要我幫你向西園寺雪繪報告這件事？「

  「別別，千萬別！」名冢彥用力拍打大門，「泉小姐，要不是信任你，我也不會選擇把這件事情告訴你啊？」

  房間裡一時安靜。

  名冢彥站在房門前，心中說不上忐忑，但也覺得有點不對勁。

  畢竟，從他的角度看來，泉悠月完全沒有必要因為這件事情生氣吧？

  他沒有在消遣泉小姐，而且是十分認真地想要商量這件事情……

  如果兩人這樣的關係都不能討論這件事，那還有什麼關係能討論？

  抑或是永遠不能討論？

  正當他胡思亂想的時候，房門「啪嗒」一聲打開。

  泉悠月探出頭，看著他，「進來。」

  「……啊？」

  「我說，進來。」泉小姐扔下他，「再不進來，過時不候！」

  名冢彥趕忙進門。

  然後看見少女解下發圈，放下黑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