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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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頭展開獎狀以後,那上面寫的字表明,蘇雲芝傳下的那本書,已經被捐贈給了博物館。

  靳木桐愣住:「捐贈了,你們怎麼會將它捐贈出去了呢?」

  老頭撫摸著這張獎狀,笑道:「這還是我母親捐出去的呢,我那時候很小,沒有多大印象了,只記得那是一本有些殘舊的古籍,但是聽母親說,我們家歷代都小心保管這本書,這是賀子哲給後人留下的兩件東西的其中一件,據說當年他的遺囑是不能講這書據為己有,要將它傳承下去。建國後,母親覺得這既然祖上的遺願,便將書捐給了博物館,這樣也能更好的保存。」

  靳木桐聽了以後感慨萬千,原來賀子哲也不算辜負了蘇雲芝,他將蘇記的小繡娘收為義女,傳授針法,又囑咐後人好好保管這本書,且不能據為己有,這也算是完成了蘇雲芝的心愿。

  聽完這些,靳木桐覺得當年的賀子哲一定也有自己的苦衷,或許娶高官的女兒也是身不由己的,也或許他心中懷著對蘇雲芝的愧疚,年老之時,回鄉彌補自己的遺憾。

  「這兩百多年以來,你的家族沒有從事刺繡方面的生意麼?」靳木桐好奇問道。

  老頭搖搖頭:「家中祖輩的確有出過幾名繡娘,但除了當初賀子哲收養義女,後來的均沒有太大的天賦,不過那義女一生也收了幾名徒弟,也都讓她們在蘇記繼續做下去,至於後來,蘇記一直經營到了清末才因為戰亂關張,之後還有沒有傳承的後人就不知道了。」

  靳木桐又問道:「老先生,你不是說賀子哲還給你們家留下一件東西麼?那是什麼?」

  老頭帶她走進了正堂客廳。

  在正堂的供桌上,靳木桐看見了一個玻璃罩,裡面靜靜的放著一個小巧的蘇繡屏風。

  走近了看,靳木桐才發覺面前的是個雙面繡屏風,兩面的圖案完全一致,屏風上戲貓圖,這屏風巧奪天工,讓人忍不住驚嘆。

  等等,這難道是蘇雲芝第一次帶著蘇記完成訂單時所繡的那個戲貓圖屏風麼?

  這個屏風怎麼會在賀子哲手上呢?

  靳木桐正在疑惑。

  老頭說道:「賀子哲當時被提拔為工部尚書,立下功勞,乾隆皇帝問他要什麼獎賞,沒想到他竟然想要這塊雙面繡屏風。不過也難怪,當初蘇繡便是被他帶進宮才風靡京城的。」

  「什麼……你說蘇繡被賀子哲帶進京城?」靳木桐訝異道。

  「可不,聽說那時候他隨身帶的一張蘇繡的《柳燕圖》被皇帝看見了,便要了去,孝敬給了太后,太后很喜歡。乾隆皇帝是出了名的孝順,便命江寧織造收集更多的優秀蘇繡,蘇記這才有機會將生意做到京城去的。」

  這話讓靳木桐十分感慨,原來是這樣,原來在蘇雲芝最困難的時候,那個讓她人生發生轉折點的人,竟然還是賀子哲。

  可這樣一說,賀子哲對蘇雲芝明明放不下,卻又為什麼不回鄉娶她,偏偏撿了高枝娶了什麼二品大員的女兒。

  她一邊想,一邊掏出手機拍了兩張照片。

  老頭看她的神情,笑著問道:「你是不是想問賀子哲和蘇雲芝的事情?」

  靳木桐點點頭。

  老頭說道:「其實我知道的一點,也是從傳下來的那本書上看到的,只是我那時候小,認字不全,如今也老了記不清了,不如你自己去蘇州博物館看看吧。那本書最後一頁上,有賀子哲寫的東西。」

  「那書叫什麼?」

  「書扉頁有四個字:《雪宦繡譜》。」

  「好,老先生,謝謝你,我會去博物館看看的。」

  靳木桐跟老頭告別,便離開了小鎮。

  坐在車上,她心頭思緒萬千,原來這故事的背後還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原來賀子哲真的極有可能有隱情。

  一想起書在博物館裡,肯定屬於重要文物,她便給師父打了個電話。

  「師父,我偶然得知在江南一代流傳下來一本關於蘇繡的估計,上面極有可能對雙面繡的技法有所記載,我找到了保存這本書的人,可是對方說這書已經捐給了蘇州博物館,你看能不能幫我聯繫一下,將這古籍借我看看?」

  紀松柏有些意外:「你之前說到蘇州有事情就是為了這個事嗎?」

  「是的。」

  「好的,這事不難,我這就打個電話。」紀松柏爽快答應。

  沒過多久,紀教授便回了電話。

  「蘇州博物館說,這本古籍因為是手抄本,又經過了兩百多年的歷史,有所損毀,雖然經過了修復,可是裡面的內容不齊全。你去了以後,可以直接去古文獻展廳拿身份證便可以調閱這本古籍。」

  「好的,謝謝師父。」

  「跟我還說什麼謝啊,你如果真的能找到雙面繡的繡法,也算是幫了我們修復組大忙了。」紀松柏對自己徒弟的熱心非常欣慰。

  靳木桐來到蘇州博物館,按照指引進入古文獻展廳,調閱了這本泛黃的《雪宦繡譜》。

  由於故宮博物院的紀教授親自打來電話,接待的工作人員也非常熱心,為靳木桐介紹道:「據考察,這本《雪宦繡譜》是我國最早的一部刺繡理論專著,是由清乾隆年間的蘇繡名匠蘇雲芝口述,由賀子哲整理而成的。這本手抄本應該是原始版本,不排除有別的手抄本流傳,不過目前我們還沒有看到。」

  靳木桐小心翼翼的翻開這本書,書里的字跡非常工整,看得出來是相當用心的,裡面的內容詳盡,只是的確有殘缺的地方,她想起老頭的話,翻到了最後一頁。

  「……六月初五,雲芝,你越來越瘦,咳嗽也越來越多,我遍尋名醫,得到的答覆都是無能為力。當初你救了我,我卻救不了你,我真沒用。

  七月初七,今天你第一次陷入昏迷,情急之下,我進入簾內,你說著胡話,一直在問你當初為什麼不回?這句話,我聽了心如刀絞,我知道你在問我,在昏迷中,你還想要問我這個問題,可是為什麼清醒的時候問不出口呢?我負了你一生,你卻連一句質問都沒有……當初,我不該拋下你先去京城趕考,也不該一舉拔得頭籌中了狀元,被那回京述職的封疆大吏看上當女婿。我想過抗爭,跟皇帝爭取,只可惜,換來的卻是你父親慘死,家產旁落的消息。我不敢再爭,只能接受命運的安排。雖說後來盡了綿薄之力助蘇記重新振作,卻讓你受盡苦楚。如今,我總算歸來,而你卻命不久矣……」

  靳木桐看到這裡,字跡有些模糊,似乎並不是年代久遠的緣故,而是這字在剛寫上去的時候便被淚水泡過。

  她接著往下看。

  「八月初一,你說想要喝粥,這些天來,這是你第一次有食慾,我便為你熬了青菜粥,那是當初我們初識之時,你為我熬的,我手藝不精,你見諒,如果能有機會,我願一生為你熬粥。

  八月十五,月圓人難圓,我終究還是失去你了……你最欣賞的那個孩子,我將收為義女,我會完成你的心愿,將這本《雪宦繡譜》傳承下去。雲芝,但願有來生……」

  靳木桐看完,心情非常複雜,她看向工作人員:「這最後一頁的內容,似乎紙質跟正文有些不同?」

  工作人員點點頭:「靳小姐,你不愧是從事書籍修復工作的,你看這裝訂痕跡,我們專家組鑑定過,最後一頁的日記字跡的確是屬於賀子哲的沒錯,只是他在初次裝訂的時候並沒有將這頁裝訂進去,這應該是他的後人在整理的時候,重新將這頁附上的。」

  靳木桐仔細查看以後,點點頭:「那就沒錯了。」

  工作人員也感慨:「這書內容詳盡,只可惜有缺憾,否則早就出版了。」

  從博物館出來,靳木桐再度跟紀教授打了個電話。

  「師父,書我已經看到了,我能不能請你再幫我個忙,能不能以你的名義將這本《雪宦繡譜》調到故宮?」

  紀松柏有些疑惑:「我也問過了,這書的內容有缺失,而且就算上面有雙面繡繡法的記載,讓蘇州博物館將這古籍掃描之後發過來就行了,何必將實物調過來?」

  靳木桐趕緊說道:「我知道有些強人所難了,可是,還是想爭取一下,這件事對我來說非常重要……」

  紀松柏想了想,靳木桐一向是個穩妥的孩子,她這麼說應該有她的理由,之所以沒告訴他,應該也是有苦衷。

  「故宮調取地方文物也是有章程的,也不能胡來……」

  靳木桐一聽這話,心底一涼,難道真的不能實現了麼?

  其實她也只是想要讓雲芝親眼看看《雪宦繡譜》的最後一頁,這書裝訂成冊以後,她應該連一眼都沒有見過。

  紀松柏又接著說道:「不過想要實現這件事沒有多難,最近一期的主題展覽本來跟木器組聯合展覽的,我可以提議織製品組來一個宮中蘇繡的聯合展覽,這樣就有理由跟蘇州合作,讓他們將一些珍品,連同《雪宦繡譜》一起運過來。到時候《雪宦繡譜》前期修復保養的工作就交給你了。」

  靳木桐聽了簡直喜出望外,師父對她可真是太寵了,這也行?

  「謝謝師父!」

  「下不為例啊。」

  「好的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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