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的龐夏,和他們說話的語氣,不是冷冰冰的。
他的臉色,也不是面無表情的。
他已經找回了那部分被刻意摒棄的記憶,情緒也終於回來了。
現在的龐夏,才是完整的龐夏,是他們完整的兒子。
但是執念消散,同時也意味著告別。
他在人間已經逗留了太久。
「對不起啊。」
龐夏伸出手去,似乎是想要幫母親擦掉眼淚,「讓你們擔心了這麼久……」
但是看到自己的手掌背後透出母親的臉,他才猛然意識到,他們已經不屬於同一個世界了。
他吸了吸鼻子,只用手掌虛虛地摸了摸媽媽的臉,「你們老了好多啊,都怪我,這些年,是我讓你們擔心了。」
他甚至,都沒有一次入過父母的夢。
因為那時候的他,已經沒有了七情六慾,自然也沒有了思念。
「沒有,沒有,怎麼可能呢……」
龐母渾身發抖,「是媽媽沒有保護好你,是媽媽沒有保護好你,都怪媽媽……」
她一直教育自己的女兒,出門在外,要保護要自己,愛美正常,但是也不要穿的太招搖,免得引來壞人的覬覦。
從來沒有和兒子說過。
甚至在龐夏還活著的時候,女兒因為晚上回家太晚的問題和她爭吵,問她問什麼不管哥哥。
她當時是怎麼說的呢?
「哥哥是男生,你是女生,不一樣的。」
但是直到今天她才明白,壞人犯罪,是因為他們本身就是人渣,是因為他們本身就品德敗壞!他們從骨子裡就是壞種!
他們挑選下手的目標,不會管你穿的是白T還是裙子,不會管你裹著棉襖還是穿著短褲,也不會管你的性別!
所有人都有可能成為受害者,不管是男生還是女生,都有可能成為他們的目標。
可是,她明白的太晚了。
盛新月使了個眼色,和謝必安同時走了出去,順手關上了門。
給龐夏和他的父母們留下了告別的空間。
走廊里,一實一虛兩道影子立著,只是旁人看不見謝必安就是了。
一個警員走過來,聽著調解室傳來的哭聲,眼中露出不忍:「盛小姐,龐夏的父母……知道了?」
盛新月無聲地點點頭。
警員也只能嘆了口氣,這樣的事情,他們也說不上什麼話,只能讓家屬自己冷靜了。
經過的時候,他還不由自主地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帶:「奇了怪了,今天的空調這麼冷的嗎?」
盛新月眼睜睜地看著他從謝必安身上穿了過去。
盛新月:「……」
你不冷,誰冷?
不知道過了多久,謝必安才輕輕皺了皺眉頭:「時間到了。」
說著,生怕盛新月再干涉一樣,直接穿牆而過,進入了調解室裡面。
盛新月也沒進去,就在門口靜靜地等著。
片刻後,門鎖被人從裡面擰開。
裡面走出來的,只有龐父和龐母。
龐母擦著紅腫的眼睛,卻是努力咧開一個笑來:「盛小姐,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就在剛剛,他們終於完全送走了自己的兒子。
雖是白髮人送黑髮人,但是他們好好地告別了。
已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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彌補了很多遺憾。
「不能哭,我不能哭……」
龐母又擦了擦眼睛,「夏夏說了,不想讓我在哭了,我答應了他的……」
他們都要,好好地活下去。
送走了龐母龐父,盛新月也打算離開,卻被陸豐年叫住:「盛小姐。」
「嗯?」
「你跟我來。」
問詢室里多了一個不認識的警察。
面對她眼底露出的探究,警察微微一笑:「盛小姐,周副隊長,應該已經跟您說了吧?」
周副隊長……周齊。
盛新月點頭:「說了。」
警察道:「您知道的話,那我也就不繞彎子了,那些虛頭巴腦的你我都清楚,總歸就是走一個流程,相信您也不需要我多費口舌,但是現在有一點。」
「市長先生,想見您一面。」
「……」
盛新月的眼睛緩緩眯起,「市長先生想見我,自然有千萬種辦法,但是就算是傳話,也不應該由您,一個警察,來傳達他的意思吧?」
「哈哈,盛小姐您實在是多想了。」
警察手裡的原子筆輕輕點在了桌面上,「是市長得知了您在警局,所以讓秘書來找您而已,我也只是傳達一下秘書的話。」
「那行啊。」
盛新月直接往椅子上一靠,「是他想要見我,那麻煩他來見我,而不是讓我去見他。」
警察皺起了眉。
盛新月:「或者我們可以私底下約個時間地點,他布置好,再請我過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他想見我,就讓秘書來傳話,然後我就巴巴地去了,沒這個道理。」
警察笑開:「盛小姐,您可真有意思……不過您說的也對,很有道理。」
他站起身,「這樣,我帶您去見市長先生的秘書吧,你們兩個對接,這樣總沒有問題了吧?」
盛新月坐在椅子上沒動:「所以關於我製造社會恐慌這件事的流程,是走完了對嗎?」
「當然。」
得了肯定的答覆,盛新月這才起身,走出了警察局。
警察局外面,果然停著一輛低調的車,但是車牌號卻是一點兒都不低調。
一個穿著職業套裝的女人站在車邊,她頭髮一絲不苟地梳著,踩著一雙低跟鞋,氣質沉穩,看上去格外幹練,應該就是那位警察口中市長先生的秘書了。
「盛小姐是嗎?」
秘書笑吟吟地說道,「你可以稱呼我沈秘書,您的訴求我剛剛已經轉告給了市長先生,市長先生現在訂好了地點,請問您現在有空嗎?」
目光落在她身邊的那輛車上,盛新月的眼中添了幾分深意:「行,那走吧。」
車子一路平穩地開了出去,一路上,盛新月全程沒說話,沈秘書也不是撩閒的人,車內維持著沉默,直到經過跨江大橋的時候,沈秘書聲音突然亂了幾分:「剎車失靈了!」
不僅如此,方向盤好像也出了問題,車頭竟然不受控制地一拐,朝著一邊的欄杆撞去!
這裡可是在跨江大橋上啊!
底下就是湍湍急流,車子一旦衝下去,他們生還的可能性,幾乎沒有!
沈秘書慌亂地打著方向盤,腳下也不停地踩著剎車,但是車子根本沒有一點兒要減速的趨勢,還是不受控制地向著一邊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