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花落隨她,只管守護花開

  眼見桑老太要發飆,桑然伸手拉住她。

  桑懷民也開口怒斥桑母:「別跟媽頂嘴。」

  桑然看著傭人端著一盤盤菜往桌上送,有些反胃。

  暗暗拍了兩下胸口,終歸還是沒將難過與委屈咽下去。

  桑老太的話她聽進去了。

  沒什麼欠不欠的,她活著,總要以自己為先不是?

  只是,如果真的和桑家決裂,以後見桑老太就沒那麼容易了。

  她開口,聲音聽不出情緒,只是在場的人都感受到其中的力量:

  「如果覺得我是外人,還叫我回來參加什麼家宴?」

  感受著桑老太支持的目光,桑然下定決心:

  「實在不想見我,那就斷絕關係,一了百了,你們補償你們虧欠的親情,一直招惹我做什麼?說的好像你們從前對我有多好似的。」

  桑然今天因為喝下那杯果汁身體不適,心情煩悶,現在又看著王媽端著一紮橙汁路過。

  她冷笑。

  上次奶奶生日宴,也是橙汁,她沒說,也懶得計較。

  這次又是。

  她攔住王媽,拿走她手上的橙汁。

  「你們到底有多愛我,我不知道,但是我橙子過敏,你們知道嗎?」

  沒人說話,愣愣看著她的動作。

  桑父桑母的面色有些複雜,似乎摻雜些許愧疚。

  桑懷民:「你怎麼不早說,我給你準備別的就是了。」

  桑然下唇咬的泛白,不知是不是身體不適,只覺得鼻尖泛酸。

  他還是不懂她的意思,又或者故意裝傻,不想懂。

  她趕緊低頭垂眸,藏好情緒。

  一向高傲的白天鵝悄悄舔舐身上的泥濘,整理羽毛。

  再抬頭,還是光鮮亮麗。

  她目光落在李楚楚的身上:

  「別來煩我,否則,我會讓你一無所有。」

  這是最後警告。

  李楚楚守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她願意與她井水不犯河水。

  否則,她不會再縱容。

  說完,容器脫手,橙汁湧出,噴落在地面,一片狼藉。

  她轉身離開,留一句:「我會找律師擬好協議,如果不簽,我有的是辦法搞垮你們桑氏集團。」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敵在明她在暗。

  更何況她接手桑氏那兩年,什麼企業機密是她不知道的。

  從前只是她掛念著那僅存的一點情分。

  如今看來,哪還有半分。

  走出桑家別墅,還是沒忍住扶著路邊的樹吐了起來。

  吐了好一會,聽到身後有聲音,她又站直身子裝作無事,想等人離開。

  這次過敏的症狀比以往更嚴重,太陽穴隱隱作痛,眼前景象也開始旋轉。

  天旋地轉之中,眼前隱約見得一片模糊白色,仔細分辨,好像是張紙巾。

  她伸手接下,儘量讓自己看不出異樣:「謝謝。」

  扭頭想看是誰,卻覺得雙腿發軟,支撐不住身子的重量,踉蹌後退。

  「小心。」

  男人眼疾手快扶住她的胳膊。

  桑然被他拽進懷中,聞著他身上淡淡的薄荷清香,那股不適稍稍有所緩解。

  她腦子已經不轉彎了,感受到什麼就出於身體本能去做。

  環住男人硬朗的腰肢,她傻笑:

  「你好香啊。」

  又仰頭,墊腳,夠到男人脖頸處,猛嗅幾口:

  「這裡也好香啊,嘿嘿。」

  「嘔。」

  又吐了,吐完徹底昏倒。

  裴璟平:「......」

  他低頭看去,桑然的臉呈現不自然的紅暈。

  探手摸上她的額頭,沒有發燒的跡象。

  他將軟塌塌的人打橫抱起,塞進車后座,隨手將身上被吐髒的灰色棉服脫下來扔到後備箱裡。

  裴璟平打開副駕駛的門,從扶手箱裡拿出氯雷他定。

  桑然過敏最嚴重的一次是在高中,那時候班上有幾個不懂事的小姑娘聽說她過敏的事情,紛紛表示不相信。

  於是偷偷拿了一個橙汁含量90%的飲料,騙她說是百香果汁。

  那時體育課剛結束,天氣炎熱,桑然口渴的緊沒多想,猛灌幾口。

  如同豬八戒吃人參果,她直到最後一口才嘗出味。

  只可惜為時已晚,當場暈倒。

  從那之後,裴璟平特意去了解過橙子的過敏症狀,所以現在才能一眼分辨桑然的病因。

  也是從那天開始,他身上就一直備著過敏藥。

  久而久之,倒變成習慣,就連現在他家裡車裡都常備著。

  拿出礦泉水給她餵了進去,才又將人放平。

  他站在外面,撥通姚婭的電話:

  「桑然過敏了,你什麼時候回來,車裡她睡著不舒服。」

  姚婭那邊很吵,依稀還能聽見小攤販叫賣聲。

  她驚呼:「什麼?」

  「我馬上回來!」電話掛斷之際又聽見她小聲嘟囔,「昨天也沒說車裡睡著不舒服。」

  裴璟平無奈嘆氣。

  他哪裡有選擇權,昨天如果不是在車裡,桑然估計寧願凍死都不願意跟他單獨待在一間房裡。

  突然有些自我懷疑,他的人品在她印象里那麼差嗎?

  裴璟平想看看桑然身上的紅疹有沒有褪下去些,可惜座位幾乎被桑然整個霸占。

  他只好用膝蓋頂開她的腿,勉強挪出一小塊空間,趴著撐過去。

  臉上的紅已經退了不少,脖子上還有一些,粉底根本蓋不住。

  他又拿起她的手,上面的紅疹也沒有完全消散。目光重新落到她的臉上,看了一會,手指輕輕撥弄她的髮絲,輕輕撫平她皺起的眉。

  他怕吵醒她,眼神恍閃幾下,深吸口氣,往後挪出去。

  就在即將退出去之時,手腕被猛的抓住。

  裴璟平抬頭,桑然沒有醒。

  只是她嘴巴輕微張開,似乎在說什麼。

  裴璟平:「桑然?還是不舒服嗎?」

  靜謐的車廂有輕微嗚咽聲,一道晶瑩的淚珠從桑然眼角順著臉頰滑落。

  裴璟平注意到,心跟著猛的揪痛。

  桑然眼淚流出去後就已經清醒了。

  但她沒有睜開眼睛,放任壓抑的情緒翻湧。

  她沒有家了......沒有爸爸媽媽了。

  她要強,一直不肯承認。

  父母忙,她說自己可以,不讓他們擔心。

  李楚楚回來,她說沒關係,以後多了一個妹妹。

  後來父母偏心,她說沒關係,妹妹在外面受了很多苦。

  再後來,父母越來越討厭她,她說沒關係,她已經長大了,可以一個人生活。

  其實,有關係。

  她等不到他們的愛,也等不到他們的補償了。

  這場身份錯亂的遊戲,終究是為他們的失職找了個名正言順的理由,而她,再無身份索取。

  裴璟平手任由她抓著,即使撐得有些酸他也沒動。

  他低下頭,不去聽也不去看。

  他的安慰不如讓她直接發泄來的痛快。

  桑然是生長在峭壁的花,獨樹一幟,美艷奪目。

  很少有人在雨天見過她。

  可如果被人看到她在雨中掙扎,那她再盛開,便不會那麼輕鬆了。

  此時,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好她高傲的自尊,任孤花短暫被雨水沖刷。

  而她,可以隨時在他面前重新挺直孤傲的花枝。

  不必難堪,他從沒見過她的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