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霜，劉霜，留不住。
所以劉霜，便成了流霜，一如潺潺流水，只希望能永遠清澈透亮。
「其實你不知道，老姐姐第一次來的時候沒有帶你，她那時候剛跟我認識，我們除了聊琴就是聊你。」老闆聲音哽咽卻帶著笑。
「說你今天在學校做了什麼，又跟我說你挑食。」老闆搖頭笑了笑，「我到現在都還記得，她分明稀罕的不得了，那是在跟我炫耀呢！」
桑然頂著透紅的雙眼抬頭看向老闆。
她喃喃道：「可是雨好大。」
「逝去的人藏在雲里，雨落時來人間看你，隨它下吧。」
桑然吸了吸鼻子，點點頭：「給您添麻煩了。」
說完她站起身。
老闆終究還是沒忍住紅了眼眶：「老姐姐給你留了什麼遺物沒有？」
「我就是她留下的遺物。」
她說完吐出一口氣：「我先走了，下次再來。」
「...哎，帶把傘吧？」
「不用了。」
雨越下越大，一顆顆掉在地上噼啪作響，路上行人匆匆，朝著家的方向跑。
桑然混跡其中，格格不入，與這個世界背道而馳。
她仿佛沒有知覺，垂著頭，任雨水拍打。
......
「她沒帶手機，外面的雨又這麼大，能去哪裡啊？」姚婭焦急的在大廳里踱步。
桑檸眼眶發紅：「姨姨，媽媽昨晚就出去了，怎麼還沒回來啊？」
「檸檸乖......」姚婭剛要安撫桑檸，聲音被開門聲打斷。
裴璟平收起雨傘，腳步略微急促的走了進來：「桑然呢？」
「爸爸！」桑檸看到許久沒見的人，眼淚直接洶湧而出。
姚婭擰著眉：「不知道啊，昨天明明沒什麼事，今天早上我一醒來看到桑檸已經被接回來了，奶奶的......」
她指了指桑老太的骨灰盒：「她肯定已經知道了，我早上跟桑檸出去找過了，沒找到。」
「我有點擔心......"姚婭輕聲道。
身後的傭人幫著把行李拿了進來。
裴璟平看了一眼屋內的兩人：「雨太大了，你們就在家裡。」
他順勢對旁邊的傭人道：「叫上家裡所有人，一起出去找，任何地方都不要放過！」
」好的。「
裴璟平說完率先轉身出去。
他沒有開車，害怕雨天視線不佳萬一漏掉哪裡，只能徒步，雨水濺到褲腿上也渾然不覺。
天上烏雲滾滾，暴雨像河堤缺了口似的鋪天蓋地而來，好像要把整個京都淹沒。
街道上已然沒有什麼行人了，男人腳步匆匆，不時回神四處張望。
傭人跟他分散開來，朝著不同的方向尋找。
「桑然！」
他穿梭在街巷，即使有微涼的冷風依舊浸出一身冷汗，四周一片嘈雜風聲混著雨聲，讓原本急切的心情更添了許多擔憂。
「桑然！」呼叫的聲音被掩蓋了大半。
一行人又找了兩個小時，還是沒有看到桑然的身影。
裴璟平腳步頓住，突然想到了什麼，再也不是毫無目的轉悠，他鎖定一個方向，朝著那裡狂奔。
......
桑然一個人坐在屋檐下，雙手環抱著自己，像是一個流浪的野貓，沒有辦法抵擋屬於她的這一場天災。
她手上拿著一串糖葫蘆，沒有吃。
在雨勢剛剛變大時她就跑到了這條街，索幸趕上了老奶奶收攤。
天上的雨水越來越大，像是一下子將滿腔的不滿全部倒出，伴隨著斜風。
她坐不坐這屋檐下也都一樣，身上早就已經濕透了。
雨水順著她的髮絲滑落，將她有些微卷的頭髮都打直了。雨滴落在額頭一路下滑，被睫毛阻擋，又跟著淚滴一起混合著，在順著臉頰一路滑到下巴。
裴璟平放慢了腳步，他呼吸劇烈起伏著，毫無規律。
慢慢靠近。
桑然只覺得原本就黑沉的世界又布上一片陰影，下意識抬頭看去，卻被滑進眼睛的雨水阻隔了視線。
她隱隱約約看見男人一身黑色風衣，看不見他的神情，只是能感覺到他一直在注視著自己。
裴璟平慢慢蹲下身，手輕輕搭在她的臉上，為她擦去了眼中的液體。
眼前的視線逐漸清晰，男人硬朗的線條因為消瘦的原因看起來更加鋒利。
他薄唇微抿眼尾嫣紅，眸中摻雜著各色異樣的情緒，有思念，有心疼，還有波濤的愛意。
裴璟平單手撐著傘，另一隻手將身上的大衣脫下，笨拙的披在桑然身上。
身體感受到一陣來自他衣服的餘溫。
桑然終於沒忍住，伸手攬住男人的脖頸，埋在他的肩膀處低聲抽噎起來。
裴璟平僵硬的撐著地面，手輕輕拍著她的後背，調整呼吸忍下鼻尖的酸楚。
「對不起，我回來晚了。」
懷裡的女人身子顫抖，本來就瘦削的小人兒此時顯得更加弱小憔悴。
她的嗚咽聲悶在他的肩窩裡，鼻音改變了原本的聲音：「裴璟平......雨好大啊，好大，我害怕......」
桑然說話的聲音斷斷續續，裴璟平別過臉重重的吐著氣，昂起頭，儘量咽下心口的揪痛。
他快要心疼死了。
「奶奶不在了......她不願意見我，她不願意告訴我，我為什麼沒有早點發現......為什麼沒有......」
懷中女人顫動的幅度越來越大，裴璟平胳膊收緊了力道，儘量將她抱緊，給她安全感。
「我還在，沒事的。」
「可是雨真的好大。」
桑然不斷的重複著「雨好大」，他知道，她說的不是雨。
男人嗓音嘶啞，儘量溫柔的詢問：「我給你撐傘，好不好？」
「傘太小了......」
裴璟平默了一瞬，手上的力道一松，手上握著的黑色雨傘順勢跌落在水泥地面上。
他寬大的手掌輕輕撫摸著桑然的頭，下巴貼上她頭頂：
「那就陪你一起淋。」
......
裴家別墅。
裴璟平剛剛給裴老太打完電話通知了這件事，他看向從電梯裡出來的姚婭：「睡著了？」
「嗯，本來就生著病，又一晚上沒睡還淋雨，估計很難受。」
裴璟平擰著眉，點點頭：「把這幾天你所有知道的事情全部跟我說一遍。」
「包括那個人的所有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