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玄鳥迷夢

  夢境,滴水可聞的夢境。

  林淮猛然睜開眼睛,他茫然地看著黑漆漆的周邊環境,空氣中的血腥味道讓他下意識抽了抽鼻子。

  頭很痛,就像被什麼撕裂。

  我是……帝辛?!

  記憶如若涌動的潮汐,之前的夢境又回到身體中。

  他拿起宵練寶劍,看了一眼不遠處如臨大敵的拓拔。

  明明大腦中的記憶提醒他,帝辛不會隕落在這個異族手中。但是身體依然繃緊,每一絲肌肉都在凝聚著反擊的力量。

  月光寧靜了整個戰場,林淮……或者說帝辛,與拓拔遙遙對峙,他們的身體上都沾染了血液,腳下遍布著屍體。

  一陣突如其來的輕笑聲響起,那女子恍若在不遠處觀戰。

  拓拔緊握巨劍,嘶吼道:「誰?!出來!」

  他感覺自己的心在滴血,狩獵只差最後一步,卻被未知的人打擾。他無比厭惡這種感覺,這種被人玩弄的感覺。

  林淮心裡鬆了口氣,雖然這只是夢境,他也只是寄宿在這具身體中的提線木偶,但是帝辛的所有感覺都會傳導到他的意識中,喜怒哀樂全部感同身受。

  「異族,離開。」一個臉上佩戴狐狸面具的女子,出現在兩人面前。

  她那誘人的身子掩映在白色長袍中,手握一串晶瑩剔透的珠子。

  拓拔拔出巨劍,黑色的幽光在黑夜中閃動。他上前一步,說:「異族?你不也是異族嗎?千年前的契約難道已經被人遺忘?妖族不能干涉人類!」

  魅惑的淺笑聲傳來,林淮感覺自己的意識在晃動,有種沉迷於那種聲音的欲望。他使勁咬了下自己的舌尖,痛覺刺激著大腦,讓意識恢復清醒。

  「兩位,妾身只是路過這裡。」女子白髮如雪,冷月若顏。林淮所見過的宋薔、宋薇、李清兒和羽宮神熾都是一等一的美人,但與這位女子相比,尚有一定差距。

  他向著女子行了一禮,說:「多謝姑娘相救。」

  拓拔掄動巨劍向著林淮的方向衝來,他開始後悔和林淮廢話過多,直接將其斬殺也許不會再生波折。

  林淮自然不願引頸就戮,宵練迸發出微弱的雷光。

  女子輕輕搖了搖頭,彈動青蔥的手指,手中的桌子發出銀白色的光芒,那光芒不斷蔓延在拓拔與林淮面前,形成一個屏障。

  拓拔突然笑了,「這就是你的力量嗎?!我還有士兵,能將你們淹沒在人海。」

  女子做了個悉聽尊便的手勢,邁著碎步走到林淮面前。

  拓拔捏起脖子裡掛著的哨子,用力吹響,卻無人應和。過了一會兒有個黑色甲士跌跌撞撞地走到拓拔身前,被他扶住。

  「兄弟們都突然沉沉欲睡,昏了過去……」

  拓拔把甲士推開,怒髮衝冠,朝著女子說道:「閣下這麼做,是欺我的劍不斬女人?」

  女子很自然地拿起林淮手中的宵練,說:「所以我給你一個機會,打敗我,就能殺了他。若你敗了,帶著你的族人,回到你的家鄉,再也不要踏足中原。」

  拓拔把劍扛在肩上,沉聲說:「不夠。」

  女子手中的珠子不斷晃動,「加上我的命。」

  林淮來不及阻止這兩人,他現在的身體無比疲倦,若是單對拓拔,定能不敗於他,但是被人海戰術侵襲後,體力與精神力都有所不支。

  女子白狐面具的額頭處閃動光芒,附著在宵練上。

  拓拔如臨大敵,「塗山家的人,你一定要與我不死不休嗎?」

  「你自可退去。」

  宵練在女子手裡似乎更加強大,劍身附著的銀白色光芒,讓拓拔退避三舍。

  但是拓拔仍然緊緊握著巨劍,說:「既然來了,但求一劍。」

  女子的聲音變得如月光清冷,「善。」

  「姑爺,姑爺?」

  林淮慢慢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枕在宋薔的腿上。車已經停止,似乎宋薔抱著自己來到后座。

  他艱難地吸了口氣,說:「我沒事。」

  宋薔的聲音帶著一絲哭腔,「怎麼可能沒事,剛才你突然昏了過去,一開始我以為你只是睡著了,但你的呼吸十分微弱。如果你再不想來,就要帶你去醫院了。」

  林淮皺著眉頭,說:「我剛才似乎夢到了什麼……頭好痛啊……」

  「狐狸!對是狐狸!為什麼我不記得那些東西!」

  宋薔輕輕撫摸著林淮的臉龐,說:「姑爺,大概你的交感效應還沒有完全褪去……那是祖先的記憶,對身體壓力無比龐大。但請不必擔心,小姐曾經給你的那個東西,足夠抑制血脈,讓你免受痛苦。」

  林淮緩緩直起身子,看到宋薔腿上留下的紅色壓痕,說:「抱歉,讓你擔心了。」

  宋薔不動神色地下車,重新回到駕駛位上,說:「最近你已經夠累了,現在想去哪裡,好好放鬆一下吧。」

  林淮摁著太陽穴,說:「我現在很想去訓練場,漓川市里有這樣的場館嗎?」

  宋薔思索了一下,按動車載導航,說:「有的,而且很大。」

  車內的空調溫度較低,但林淮的身上卻幾乎濕透,他感覺自己的內心似乎有什麼在咆哮,在怒號,在嘶吼著,不讓那種東西發泄出來,那麼胸膛都會被脹破。

  宋薔似乎感覺到林淮的異樣,將車速控制在一個稍快的區間內,既不會讓其他車輛反感,又能快速行駛。

  林淮打開車窗,大口喘著粗氣。

  他感覺自己手心發燙,身子中的元力不受控制運轉,而靈力則不斷凝聚在體外,持續而不消散。

  「宋薔,請快一些,儘量找室外的場地。」

  林淮下車後感覺體內燥熱無比,他明白宋薇曾經讓他吞下的東西,應該是燭龍鯉家很重要的一個信物,否則當時宋姓的長老們不會輕易支持他。

  能夠抑制那種交感效應,讓自己不會陷入發狂的狀態。

  但是目前看到,這種抑制也是有一定界限存在的。他感覺自己的心裡像是有一團火焰在燃燒,那不是微風中掙扎的渺小火苗,而是焚遍山林的荒火。

  劍與刃交響的聲音似乎在耳畔鳴叫。

  他輕輕推開了宋薔攙扶的手,向著門口走去。

  平梁道館。

  這是覺醒者互相切磋,或獨自修煉的場所。館前豪車如雲,形形色色的人出入其中。不少有錢人在此聘用覺醒者作為保鏢,幸運兒在道館中可以拜得名師,隨之修煉。

  但是對林淮來說,他現在最渴望的是酣暢淋漓的戰鬥,只有戰鬥,能讓燃燒的血液漸漸熄滅。

  宋薔把一張卡片遞給門童,他大驚失色地用對講機聯繫經理。

  不一會兒有便有人過來,向宋薔躬身,說:「薔大人,我馬上會將對戰室清空,請您稍等片刻。」

  林淮與宋薔坐在休息間中,女侍者連忙捧上茶水與果脯,有些侷促地看著坦坐在沙發上的林淮。

  宋薔捏住他的手腕,說:「姑爺,你的手好燙,到底怎麼了?」

  林淮艱難地克制著自己內心的殺意,說:「我沒事,心裡好像堵著什麼東西,如果能發泄出來,也許就能緩解。」

  他攥緊拳頭,砸在牆上,留下一個凹進去的痕跡。

  宋薔把茶盞遞在他嘴邊,喃喃自語說:「稍微忍耐一會兒。姑爺你的血脈難道不止玄鳥嗎?但是一般的覺醒者只能繼承一個血脈,如果單純是玄鳥的話,那現在不應該會有這種反應。」

  別著「經理」胸牌的男人,滿頭大汗地小跑到休息室,說:「兩個供給高階覺醒者戰鬥的房間中,一個房間目前因為設施檢修而關閉,但另一個……」

  宋薔皺起眉毛,她扶著林淮站起身子,「騰霧山很少會提出請求,你有什麼難處還請直說。」

  經理接過侍女遞過來的紙巾,擦了擦臉上的汗水,說:「是崑崙與胤山元家。」

  宋薔推開經理,說:「我會處理,不讓你為難。」

  宋薔邊走邊向林淮解釋道:「這裡的覺醒者對戰室內,擁有可以緩衝靈力的材料與結界,覺醒者可以盡情釋放能力,不必害怕設施損毀或者人員傷亡。」

  「騰霧山上也有兩間,但回去的時間不夠。」

  林淮輕聲說:「宋薔,我是怪物嗎?」

  「姑爺你不是怪物,你是個善良而溫柔的人,即便繼承的是暴戾的血,但成為誰決定於自己的心。姑爺就算擁有再強大的力量,在我心裡依然是溫柔的人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