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刺破魔種的傷口,不像之前那樣以肉眼可見速度癒合。這種力量對魔種具有極強的克製作用,並直接作用於體質。
兩個魔種不像之前那樣囂張,但林淮卻越來越急。
因為自己的情況已經暴露,如果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處理掉這兩個魔種,那他們回過神來糟糕的絕對是自己。
他可沒忘記頭頂上的渡鴉,收割生命的死亡使者們在夜空中嚎叫。
若放在以前遇到這種情況絕對會馬上開溜,但這一年來的訓練讓他對自己的實力多了些自信。
但他卻忘了此時滿山遍野都是魔種,又怎能獨善其身。即便殺了那兩個魔種,所有人都會看到那焚燒一切的雷霆。
兩個魔種對視一眼,幾乎以捨身之勢沖向林淮。
黑色的霧氣在魔種身旁炸裂,林淮熟悉這種味道,腐爛到極致的惡臭衝擊著他的五臟六腑。
林淮的瞳孔躍動著攝人心魄的電光,他的眸子裡似乎有正在隕落的電閃雷鳴!
「拋棄了尊嚴與信念,轉化成怪物……呵,真是可悲吶。吾將予以爾等解脫,神的判罰,將成為爾等靈魂的枷鎖。」
他高高舉起右手劍指,指向天空。
時間慢放,霎那間銀色的電光搖曳著長長的尾巴,火焰伴隨其刺破黑暗的天幕。
神袛已經有多少輪迴,不在這方土地之上表示憤怒。
閃電直接將兩個魔種焚燒成灰燼,消散於山野間的風。
但這遠不是結束!
渡鴉的哀鳴聲於四野炸響,魔種們收到了信號,不死不休的信號。
林淮突然坐在地上,看了身邊的嬌一眼,「快走吧,收斂殘餘的族人,拿好重要的傳承,暫且離開這裡。」
嬌倔強地看著林淮。
林淮沒好氣地說:「傻女人,你在想什麼?」
嬌輕聲說:「只不過是死而已。」
林淮搖了搖頭,「我沒有親人,但你不是,雨被我打昏後放在安全的地方,就是我們之前採藥時乘涼的樹洞裡。告訴你個秘密,我並沒有失憶,從某種程度上說,我和這伙魔種是一類人啊。」
嬌依舊看著林淮,在林淮眼裡,她與李清兒的身影不錯交錯,最後匯聚成一個人。
「禹,無論如何,你現在拯救了很多人……我會陪你死在一起,報答恩情。」
林淮仿佛又看了當初李清兒初次登門的場景,固執地要報答自己爺爺的恩情,李清兒就是這樣的人,蘇妲己也是,眼前的嬌也是。
他咳出一口血,現在已經分不清這裡到底是現實還是足夠真實的幻境。經脈劇烈的疼痛在提醒他,剩餘的實力勉強困獸猶鬥,連魚死網破都不可能。
剛才那種情況要怎麼選擇呢?這樣把魔種引來,大概出乎意料,卻又是個極好的結果吧。
天空中的暗雲涌動,塗山範圍內的全部渡鴉聚集在寒譚上方的高空。
絕望的情緒泛起,根據之前與雨的交流,有蘇氏族擅長於火,所以此次大部分魔種都有備而來,選擇針對塗山氏族的體術戰士,並且對於火焰有著極好的抗性。自己的玄鳥之焰作用有限,但雷霆卻消耗極大。
「扶我站起來……」
嬌努力把林淮扶了起來。
他抬頭看著天空中盤旋的暗影們,說:「這麼大的陣仗……真是太有趣了。你現在走的話,還有機會。」
嬌看著林淮的眼睛,說:「不走。」
林淮慘笑了一下,「那好啊,我帶你殺人。」
嬌的目光頓時軟化下來,猶如驟然崩裂融化的千年冰川。
林淮小心翼翼地說:「但是,你得在我身後。」
嬌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林淮的決定。
黑影們從天空中降臨,他們狂怒嘶吼,他們遮天蔽月。
林淮的右手再次握成劍指,緊緊護住嬌。
兵冢,秘地。
鯉沙正處於暴怒狀態,而她對面的老者則嘆口氣不說話。
「我已經通知張家了,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她潔白的脖頸上顯現出鱗片的痕跡,那是龍族的逆鱗,在龍族暴怒時逆鱗則會隨之而顯現。
但鯉沙在克制。
老者從輪椅上站了起來,緩步走到石棺之前。
石棺中的林淮依舊如常,但他手中的劍卻展現出一股「黑色」的力量,那種力量陰暗、晦澀,明明像是在光的夾縫中生存的陰影,卻展現銳不可當的氣勢。
而林淮就被這股能量包裹著,他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鯉沙的骨節發出響聲,「月光?月光的力量絕非如此,它既不聖潔,亦無光明,但卻偏偏有與月光相同的性質,這簡直是……簡直是……」
老人咳嗽了一聲,然後對鯉沙說:「簡直是,月影暗面,對嗎?」
鯉沙深深地看了一眼老人,「趁事態能控制之前,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我。他對張家的小瘋子有多麼重要,你絕對不想知道。」
老人輕聲笑了一下,「張家自古流淌著瘋狂的血液,你真以為這世界上有天命這種東西嗎?」
鯉沙眯著眼睛,「哦?」
老人摸著石棺,說:「這柄劍,本就不是人族的東西啊。妖君之劍,自然屬於荒古的妖族,那時的力量,哪有光明與黑暗這種粗劣的區分呢?」
鯉沙突然一拳砸向石棺,但石棺只是泛起一層細微的空間波紋。
「這種力量,根本不適合存在於此世!」
老人搖了搖頭,「我這畢生心愿,就是給沉睡在這裡的劍刃,找到歸宿。知道此事的只有你,遠在天邊可能知道什麼的小瘋子,已經我這個快要死去的老頭罷了。」
鯉沙扶著石棺,「但這種力量,是凡人能夠承受的東西嗎?」
老人蹣跚著步伐,重新坐回舒適的輪椅上,「承受不了,便只能死亡。這是真正的命運,暗中牽連,卻無可抵抗,即便龍族都不能例外。」
鯉沙看著林淮有些扭曲的臉龐,說:「但那樣太殘酷了。」
老人微微閉上眼睛,發出一聲嘆息,「誰說不是呢?但是殘酷的,不是這個世界本身嗎?」
巨大的能量波動蔓延整個兵冢,天懸城附近接連引發雪崩,大量覺醒者被迫撤離此地,面對自然的偉力,覺醒者的力量依然顯得渺小。
有些別有用心的投機者遲遲不肯離去,卻被兵冢的守護者們無情驅逐。
這是大部分人日常溫軟生活的一天,但對於極少數人而言,經過這一天後,人生便會跨過天塹般的溝壑。
林淮無力地垂著胳膊,今晚上根本沒有月光,或者說魔種早已不懷好意地聯合齒那個叛徒,設立大型結界,屏蔽掉塗山上空的明月。
自己無法激發玄狐血脈,雖說血脈帶來的體質依然存在,卻無濟於事。
他第一次以指為劍戰鬥這麼長時間,這是對身體與精神極其嚴重的負擔。黑影們倒下了一圈,又會再來一圈,仿佛無窮無盡。
林淮第一次經歷如此絕望的戰鬥,對手強大卻不冒失,驕傲卻不輕敵。
即便有那柄劍,大概也沒辦法挽救局面吧。
嬌的身體已經滿是血跡,有林淮的,也有敵人的。
林淮至少踐行了自己的諾言,死死保護好嬌,沒有讓她受到嚴重的傷害。
魔種們似乎怕林淮搞出什麼同歸於盡的事情,不斷以小顧人馬消耗著林淮,讓他疲於奔命,卻不困獸猶鬥。
林淮知道這個計策,但心裡也生出一絲希望。若是厘得知消息後,應該會來救援吧?可是已經過去了這麼久,救援到底在哪裡。
現在潮水般的敵人退去,給予一絲喘息的時間,但絕望的情緒充斥兩人內心。
林淮躺在地上,望著完全黑暗下來的天空。
他的身體如同被血洗過,但嬌卻沒有一絲嫌棄的意思。
「抱歉,父親可能把我們當做了誘餌吧。他從來都是個理智到極點的人,哪怕當初為了雨而犧牲了母親。唯獨那位族叔,能讓他的心變軟一些。」
林淮想要搖頭,卻拉扯到傷口,發出一聲悶哼。
疼痛與疲乏撕扯著他的身體與精神,睏倦如同波瀾與潮水。
他輕聲說:「第一次經歷這樣酣暢淋漓的戰鬥,夠本了。只是臨死前不能握著絕世之劍,些許遺憾。」
嬌的臉頰貼近林淮的胸膛。
「那柄劍就在寒譚之中,但是即便有它也沒有用,因為它被封印了真正的力量,而我們塗山氏族的使用就是保持那封印不被破壞。」
林淮很灑脫地說:「那就讓它在水裡沉睡吧,至於以後的事情,也輪不到我們來操心。」
嬌哼唱著晦澀而古樸的歌謠,那音調讓林淮阻塞的玄狐血脈流動。他感覺自己身體霎時進入恢復期中,舒服的感覺讓他無法動彈。
破空聲傳來,劍穩穩落在嬌的手上,她用劍支撐身體站了起來。
黑影們又壓了上來,不計其數,最終的總攻即將降臨。
林淮想要站起身,卻發現自己使不上力氣,他的身體在劇烈恢復,但像有什麼枷鎖般,無法動彈。嬌的歌聲有問題,但察覺時已經晚了。
嬌的眼睛裡流露出一絲決然,她看了林淮一眼,像是永訣。
然後她閉上了眼睛,劍刃指向自己的腹部。
解除劍刃詛咒的方法很簡單,只要用玄狐最純淨的血脈洗刷劍刃,便可呈現它真正的力量。
它叫『承影』。
月光永遠皎潔,照亮黑夜,但它的影子潛藏在這柄劍中。
林淮大聲喊,「不……不要!」
此時一個小小的聲音突然出現,擋在那柄劍前,但嬌已經用力刺向自己胸膛。
林淮的眼睛裡流出淚水,「雨……你為什麼……為什麼要回來!」
嬌鬆開劍柄,狀若瘋癲,她把雨放在地上,捂住雨的傷口,但劍卻貪婪地吸收著純淨的玄狐之血。
林淮掙扎著爬到雨的身邊,說:「堅持住!一定要堅持住啊……」
雨的聲音氣若遊絲,「禹……我早就醒了,我在一旁看著你們浴血奮戰,卻幫不上忙……是不是很懦弱啊。」
林淮握緊雨的手,「不,你是最堅強的戰士。」
雨露出個恬靜的笑容,「那我姐姐,拜託給你了,請照顧好她。還有,請不要怪罪父親……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想認識更多像你一樣善良的人,我還想……」
笑容永遠地凝固在他的臉上。
「啊……啊啊啊啊!殺了你們!我要殺了你們!」
林淮像野獸一般咆哮,他拿起嬌手中的劍,凌厲的氣勢突然從劍刃中爆發,黑色的劍氣涌動著,攪碎來犯的敵人們。魔種們碰到那種月光,便會被絞成兩截,他們恐懼了,他們畏懼了,他們開始瘋狂逃竄。
甚至在逃跑時還在想著,那個將死的獵物,怎能爆發出如此力量,這唯獨屬於神的至偉之力。
月影暗面,君臨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