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風吹過,讓林淮打了個哆嗦。他現在穿著的是布衣,背包中準備了一個復古風格的袍子,在此正好派上用場。
宗祠前的空地上燈火縈繞,看著塗山氏族的大架勢,林淮心裡也有點忐忑。萬一要是不成功的話……自己沒準會被祭天吧。
天空中的烏雲遮擋住月亮。
嬌有些憂心地看著站在高台上的父親,按照古人古妖的邏輯,在如此重大場合時天公不作美,那便是失敗的前兆。
倒是厘強行打起精神,大馬金刀地坐在高台上,望著台下的族人們。
林淮忽然發現有人撞了自己一下,發現是嬌的叔父,厘的弟弟,名為「齒」的塗山族人。不得不吐槽遠古時期的姓名都很簡單粗暴,讓林淮有些不習慣。
齒皺著眉頭看著林淮說:「你叫禹?希望你能夠治好我哥哥。」
林淮沒有說話,因為事實終究勝於無意義的辯論,他能感覺出齒和厘之間沒有八點檔的狗血劇情,不存在兄弟間的衝突。
此時雨也嚴肅地站在林淮身後,小聲說:「禹,你可千萬別死了。」
林淮額頭上冒出黑線,算了算了,童言無忌。
然而雨還在小聲補刀,「你要是死了,我要吃燒雞可怎麼辦?」
林淮氣不打一處來,「就惦記著你的燒雞,能不能念著我點好啊小屁孩。」
雨委屈地說:「可我並不小啊。」
嬌等了一眼兩個活寶,都什麼時候了,還這樣沒個正行。
草木搭建的高台之上,厘扶著一根獸骨,他倒是非常淡定,絲毫沒有緊張感。塗山氏族的護衛們緊緊把廣場保衛住,他們手中持著火把,警惕地注視著局面。
妖族的數量真的捉襟見肘,他們擁有強大的生命力,卻沒有被賦予強大的生育能力。加上所有的護衛,塗山氏族也不過區區百人而已。在歷史記載中,塗山氏族屬於極其繁華的氏族,可見妖族的數目並不太多。
厘咳嗽了一聲,然後似有鼓聲響起。
塗山氏族的族人們開始進行怪異的舞蹈,林淮不想被他們孤立,便也跟著做了起來。但令他沮喪的是,自己的身體柔韌度並不太好,他看到雨在一旁偷偷笑了起來,要不是這種正式莊重的場合,雨大概會笑得前仰後合。
鼓聲漸漸落下,火光縈繞在每個族人的臉上。
林淮有種感慨,穿越數千年時光,見證了古老的塗山氏族。歷史上的大禹能成為「帝」,塗山氏族的幫助不可缺少。甚至一紙塗山之盟,將整個中原人族完成一定程度上的一統。
大家變得安靜,等待厘的講話。
厘有些虛弱地說:「已經很久沒有如此快樂過,自從我受傷後,已經無法承擔王的重任。」
很多人皆盡悽然之色,大家都知道厘受傷的事實。
厘繼續說:「外敵環顧,魔種窺測,吾族占據一方福地,便要承受惡狼侵擾。這些天我一直在想,若我們這輩人故去,子孫們該如何自處。現在人族中興,我們也許是時候改變以往的固執了。」
齒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林淮,讓他有些發毛。
雖然塗山氏族屬於比較溫和的妖族,但他們對人族的態度依舊不容樂觀,雖然不會直接排斥人族,卻不會信任。
厘看著下方的景象,暗自搖頭。
人族的優勢已經逐漸顯露,過於的年代裡,妖族憑藉強大的體魄,橫掃一切,占據著最好的土地,甚至肆虐人族的部落。
但現在人族用智慧製造出工具,製造出藥物,創建文明的法則,遲早會抵達妖族難以企及的高度。這個世界並不是強大的力量就能決定生存,但很多族人依然想不明白這個道理。
厘向著嬌招了招手,嬌向前把手中的藥劑遞給自己的父親。
「人族優秀的年輕人,禹,尋覓靈草,研製藥物,不辭辛勞親自向我塗山氏族送藥,途中遭遇魔種襲擊,萬幸的是被嬌和雨發現。」
林淮看著厘,暗罵一聲老狐狸。
厘從背後抽出一柄劍,給予了嬌,林淮的眼睛有些發直,因為這柄劍正是當日雨在月光下揮舞的寶劍。
林淮仔細看著這柄劍,卻發現自己瞳孔的焦點無法聚集在劍刃之上,自己看不清楚劍刃的形狀,以及劍的細節。
古妖中不缺乏煉器大師,妖族傳承了眾多神賜予的武器,但他們卻不會創新,甚至對於很多事情墨守成規。
嬌把劍捧在手中,半跪在地上。
厘一口飲盡藥物,他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下方譁然,不少塗山族人面對林淮,凶相畢露。
林淮鎮定自若,他自知若此時亂了陣腳,那最好的結果就是暴屍荒野。
妖們緊緊注視著厘的情況,只見他逐漸倒下,陷入昏迷。他慢慢幻化成本體,一隻龐大的白狐。
林淮暗罵自己忘了這藥中有鎮定的成分,彌補精神與神魂是一件極其痛苦的事情,正常人無法忍受那種痛苦。
現在自己可特喵的是百口莫辯了。
齒轉過身面對林淮,露出殺氣,「你配製的藥有問題,用你的命,償還我兄弟的命。」
他的拳頭直撲林淮面門,林淮情急之下只能閃躲。
場面一度混亂。
嬌顧不上其他,和雨一起快速跑到厘的身邊,心急如焚地看著他。
林淮不敢有一絲鬆懈,此時自己若是喪命的話,小命可能會永遠留在這裡了。他眼角餘光瞥見嬌留在地上的劍刃,閃身錯過齒的攻擊,抄起那柄劍。
無論在什麼地方,即便時空扭轉,實力都是最有力的證明。
月光附著在林淮的手腕上,漸漸上劍刃蔓延。
林淮有種力量充盈的錯覺,他深知這不是自己的力量,而是劍的力量,這柄劍在認同他的血脈,在歡呼,在雀躍。
他想到了一個可能,自己手中的這柄劍,便是被稱為『商天子三劍』中的一劍,也是無形之劍『承影』。
《列子·湯問》之中,孔周曰:「吾有三劍,唯子所擇,皆不能殺人,且先言其狀。一曰含光……二曰承影……三曰宵練……」
含光的碎片似乎在後世被崑崙取得,經過重新鑄造後修復其神,卻不得修其形,最終在自己的師母羽宮神熾手中。
至於宵練,似乎隨著殷商王朝的消亡,而無影無蹤。林淮在幻境與虛擬戰場中數次使用宵練,這柄劍至陽至剛,似乎從雷與火中誕生,是最適合玄鳥血脈使用的名劍。
而承影,則是最神秘的劍,歷史中關於這柄劍的記載太少。仿佛它只是殷商王朝興盛時期的一個符號,或者野史與話本中杜撰出的神兵。
林淮的心臟劇烈跳動,這柄劍極有可能就是承影,在殷商末期,塗山最後的族人遵循盟誓,找到帝辛,也許他們達成了某種共識,承影被帝辛所獲。其後承影經歷了無數歲月,終究沉睡於這兵冢中,直到遇見自己。
嬌和雨看到林淮觸碰這柄劍時,如同見了鬼一般。
雨情急地對嬌說:「他不是我們的族人,沒有我們的血脈,這柄劍即便其他族人觸碰,都會幾息之內被月火焚燒而亡,更何況是禹。姐姐,你要救救他啊。」
嬌閉上眼睛,不是她不想救林淮,而是一切都太晚。
齒停下攻勢,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在他眼裡,林淮已經是個死人了。
林淮的瞳孔中綻放銀色的光芒,他感覺月光在洗刷著他的骨與血,每一塊骨頭都被破壞後重鑄,他似乎已不再是純粹的人類。
力量。
月光賜予的力量!
林淮發出怒吼,纏繞在身上的月光逐漸潰散。承影在興奮地顫抖,似乎在慶祝著某種新生。
厘不知何時睜開眼睛,他看著眼前的一幕,對身邊的嬌說:「他……怎會擁有我們的血脈。」
嬌一時說不出話,喃喃地說:「不,他可能要勝過我們的血脈。但是,人族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啊!」
齒面對林淮只有幾步,他感受到的威勢最為強烈。在他的記憶中,即便是哥哥拿著這柄祖傳之劍時,也不能帶來如此磅礴的壓力,仿佛他面對的不是人,而是司掌皓月的神。
林淮面前邁出一步,所有塗山族人半跪在地上。
他們也許不相信林淮身為人族的身份,但血脈永遠都不會出錯。
厘慢慢站了起來,吟唱著晦澀的歌謠,承影上的月光不斷消褪,漸漸幻化為普通的劍。而林淮把劍捧在手中,眼睛直視著厘。
承影自動回到了厘的手中,綻放出的光芒與剛才在林淮手中時的光芒絲毫不差。
下方的族人紛紛露出喜色,這標誌著厘的傷勢有了逆轉。
「禹,我不深究你的血脈。但我宣誓,塗山氏族永遠與汝結盟。」
下方的族人齊聲吶喊,就連灰頭土臉的齒也在應聲吶喊。
「塗山氏族,永遠與汝結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