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你大伯的下落有眉目了

  第33章 你大伯的下落有眉目了

  寧蘇意昨晚沒休息好,早上又起來得早,回程的路上持續顛簸,歪靠在副駕駛座上困頓得不行,撐不住睡了一覺。

  醒來時,窗外的路段眼熟,道旁繁茂的法國梧桐迎風招展,遮下一團團濃蔭。

  她身上蓋著井遲的外套,一股清淡的洗滌劑的味道,像是沾著露珠的青草香,乾淨得不染纖塵。

  寧蘇意掀開衣服,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呵欠。井遲這時候才出聲問她:「家裡出什麼事了?」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爸在電話里沒說清楚,只說讓我趕緊回家一趟。」快到錦斕苑,她坐起來一點,整理睡亂的頭髮。

  井遲跟她先前的想法一樣:「難道是寧爺爺……」

  「不是,我爺爺身體沒問題。」寧蘇意拿起之前沒喝完的礦泉水,喝了幾口,潤了潤些許干啞的喉,「應當不是要緊事,我爸在電話里口氣沒那麼嚴肅。」

  「那就好。」井遲放下心來。

  十幾分鐘後,車子停在寧宅門口,井遲沒下車。如果是寧家的家事,在沒打招呼的前提下,他不便參與。

  他手搭在方向盤上,目送寧蘇意下車,進門。

  待她快要走遠,他冷不防喊了一聲:「酥酥。」

  寧蘇意腳步停下來,微微偏頭,透過車窗看著他,目露疑惑。井遲豎起大拇指和小指,其餘三指收攏,貼在耳畔比了個打電話的手勢,清朗的聲音隔著一段距離飄過去:「有事打我電話!」

  寧蘇意笑著點點頭,穿過被太陽炙烤得熱氣騰騰的前院,拾級而上,到正廳外,抬起手還未及撳門鈴,門倏地從裡面打開。

  猝不及防與門內的高修臣四目相對。

  寧蘇意心臟如同被敲了一記鼓槌,登時冒出不好的預感:爺爺不會故態復萌,又提起讓高修臣入贅的事吧?

  「你怎麼過來了?」寧蘇意定一定神。

  高修臣也不說原因,笑一笑,錯開身示意她進去。

  寧蘇意暗自嘀咕一句,沒送他,進了門換上拖鞋往屋子裡走。客廳一側,老爺子和她父母都在,面前的茶几上堆著幾張紙,幾人的神色都有些奇怪。

  寧蘇意從沒見過爺爺紅光滿面的樣子,那雙因長久臥病而渾濁的眼這一刻矍鑠有神,毫不誇張的說,那裡面似有光亮閃過。

  是克制的激動,也是隱匿不住的歡喜。

  寧蘇意放輕腳步,唯恐打擾到什麼,悄沒生息地走到邰淑英跟前,輕聲問她到底什麼情況。

  寧宗德將手裡的茶杯擱在茶几上,抬眼看她,笑了一下:「酥酥回來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中午修臣過來,說你大伯的下落有眉目了。」

  寧蘇意暗暗鬆一口氣,不是「入贅」就好。

  對於那位從未見過面的大伯,寧蘇意並無多麼深厚的感情,乍一聽見這個消息,她情緒很難調動起來。

  唯一讓她擔憂的是,這次的消息是真是假?

  撇開她離家這幾年不說,前些年在家裡,每隔一段時間就傳來「大伯的下落」,可經過查證,最終都不了了之。爺爺每每因為這事情緒波動過大,影響病情。

  寧蘇意不想掃爺爺的興,壓著聲,問得小心翼翼:「消息確切嗎?」

  寧宗德拿起茶几上的資料給她看,瞥一眼老爺子,笑說:「這人眉眼生得十分像你故去的奶奶,額頭的美人尖都一模一樣,再結合他的經歷,應當錯不了。」

  資料里附有照片,寧蘇意注視良久,不是她想潑冷水,根據第一眼的印象,實難叫她相信這是她大伯。

  眉眼確然是有幾分像奶奶,可五官組合在一起,兔頭麞腦,不像好人。

  寧蘇意看了看老爺子的臉,想了想,還是決定咽下心中的疑問,擠出個笑容來:「挺好的。爺爺總算夙願得償。」

  寧宗德說:「可不是,你爺爺聽到消息高興壞了。」

  「那大伯什麼時候會過來?」既然人已找到,闔家團聚是遲早的事,縱使她心底有些許牴觸,也不可能在這當口不懂事。

  「派了助手去垣城接人,明天下午就能到家。」

  寧蘇意笑笑,又說一句「挺好的」,已然是詞窮了。

  她在外奔波大半天,有些疲累,上樓回房間洗了個澡,換上寬大的白色T恤和灰白格子闊腿褲,吹乾頭髮,垂著頭坐在床沿發呆,少見的迷茫。

  門被敲響,寧蘇意輕聲說「進」,邰淑英推門進來,給她洗了幾樣水果,切成塊裝在鑲金邊的玻璃碗裡。

  寧蘇意接過來,用裡面的叉子扎了一塊脆桃,餵進嘴裡。

  「我們酥酥不開心了?」邰淑英低頭看她的眼睛。

  「哪有?」寧蘇意笑出來,「我有什麼好不開心的,大伯在外流落多年,找回來是好事,爺爺也能放下一樁掛礙。」

  邰淑英:「我都沒說你為了什麼不開心,你自己全招了,還說沒有不開心?」

  寧蘇意結結實實給噎了一下,暗嘆自己不是媽媽的對手。

  「事情還沒定論,說什麼都尚早,依你爺爺的脾性,明天下午人來了首先就是要做親子鑑定。」邰淑英的手覆在她手背上,「退一步講,哪怕真是你大伯,幾十年未見面,人家未必肯住在我們家。」

  知女莫若母,邰淑英一直都清楚,寧蘇意看似正常,實則是不想讓家人擔心,強裝出來的淡定自若。她不喜與陌生人接觸,更遑論讓人「入侵」生活空間。

  寧蘇意摟著媽媽的胳膊,下巴擱在她肩膀:「我沒那麼脆弱,您就別操心我了。」

  「就你一個女兒,不操心你操心誰?」邰淑英摸摸她的頭髮,剛吹乾的髮絲,還有些潮潤,「你這大半天忙什麼去了?放假也不見人影。」

  「去一家福利院考察。您不知道,那裡的小孩特招人疼,我多呆一會兒都難受得不行。」說著,寧蘇意又是一聲嘆息,心裡酸酸脹脹。

  「你一個人去的?」

  「有小遲陪我。」

  「哦。」邰淑英笑得意味深長。

  寧蘇意抬起頭,觀察媽媽的表情,果然不是她的錯覺,她方才那聲「哦」裹著揶揄。她哭笑不得:「您這是什麼表情?」

  邰淑英但笑不語。

  ——

  隔天,寧老先生一上午都有些焦灼不安,時不時打電話詢問助手,人到哪裡了,怎麼還沒到。

  午飯都沒吃幾口,平常一貫要午休一小時,今兒也沒睡,在客廳里枯坐著,讓寧宗德泡一壺碧螺春,時而抿一口,吊著精神。

  寧蘇意也被勒令不許外出。

  她穿一件薄荷綠衛衣,白色衛褲,頭髮鬆鬆地束著低馬尾,坐在單人沙發上,手裡攤開一本時尚雜誌,看得漫不經心。那些細小的文字一概沒入眼,只顧閱覽插圖。

  「叮咚」一聲,門鈴響了。

  「快,人來了!」寧老先生拄著拐杖站起來,翹首向門口張望。

  珍姨疾步過去開門,門外領頭的是高修臣,身後跟著好幾個人,男女老少,皆是風塵僕僕,神情迥異。

  寧蘇意納罕,不是只有大伯一個人嗎?

  高修臣領著他們進門,珍姨準備給客人拿拖鞋,寧老先生一擺手,已是迫不及待:「不用換鞋了,直接進來吧。」

  寧蘇意昨日在資料上看到的那個男人率先一步踏進來,睜大眼四處打量,臉上掛著明晃晃的驚奇,伴隨著低微地嘖嘖聲。

  他比照片上看上去的還要老一些,對比一下旁邊的寧宗德就知道差距。寧宗德年近五十,仍然挺拔如松,儒雅清正。

  反觀那人,大腹便便,穿一件靛藍色短衫,胸前大片的劣質印花,洗掉了皮。滿是裂紋的皮帶緊緊勒著肚皮,仍顯得那褲子松垮垮,好像隨時要掉。

  跟隨他前來的是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女人手裡牽著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

  寧老先生先把人從頭到腳打量一番,大概是「父母眼裡無丑兒」,他眼眶泛淚,聲音經過修飾也能聽出顫意:「一路過來累著了吧?」

  中年男人這才將注意力拉回來,咧著嘴角,操著一口濃濃的鄉音:「不累,一路好吃好喝著哩。」

  「修臣都跟你們說了嗎?」

  「說了說了。」男人笑得臉上橫肉堆擠到一起,「他說我有可能是明晟醫藥集團董事長失蹤多年的大兒子,對吧?」

  寧老先生手哆嗦著摸出一張小像,遞給他瞧:「你看,你跟我過世的老婆子眉眼相似。」

  男人瞅一眼,手指抹了把臉龐和下巴,張著嘴笑:「不瞞你說,小時候街坊鄰居都說我長相貴氣,出自大戶人家,這不就說准了嗎?我是雙親去世後才知道自己是被買回來的,可這天大地大的,哪裡去尋親生父母,只能過一天算一天。」

  老爺子心酸極了,直說是自己的過錯,沒能早點找回他。

  男人不大在意地擺手,眼底是難掩的興奮,一把扯過身旁的年輕男人,語無倫次道:「這個,這是我兒子,那是我兒媳,還有我孫子。辰辰,過來叫太爺爺。」

  小男孩扭扭捏捏到前面去,看著寧老先生,老大不情願,一撇嘴,也不叫人。

  男人在他腦袋上摸了一把,訕訕一笑:「這孩子有點認生。」

  寧老先生目光一時落在年輕男人身上,一時又垂下去,落在還沒人腿高的小孩兒身上,心緒難以平靜:「都別站著了,坐下來聊。」

  一群人烏泱泱坐下,雙方簡單介紹。

  中年男人叫林伯成,妻子早年去世,留下一個兒子,叫林牧。經人介紹,林牧認識了同城的畢兆雲,兩人早早地成了婚,兒子如今七歲,叫林辰安,在讀小學。

  林牧在老家給一個車行當銷售,妻子在服裝廠工作,至於上了年紀的林伯成,在家帶孫子。一家人生活過得不算富裕,勉強維持溫飽。

  寧蘇意全程冷靜旁觀,只覺那位叫林伯成的中年男人,嘴裡吐出的話都過分浮誇,叫人不適,偏老爺子還心疼上了。

  雞飛狗跳的家庭生活要開始了,酥酥遲早要搬出去住。

  至於搬去哪裡……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