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翠,在你的腦子裡,竟只有夫人的提攜,和年老色衰兩個可能嗎?」
黎凝兒咳嗽兩聲,一雙黑漆漆的眸子定定的看著明翠,直看得她心中發慌:「夫人能夠讓你成為姨娘,我也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我憑什麼……」
「別急著拒絕,我給你的不只是這一條路,我還為你準備了一條後路,若是你沒有成為姨娘,那麼,你還可以擁有一筆銀錢,我給你,足夠讓你舒舒服服的過好下半生的銀錢,如何?」
「黎姑娘,你為什麼要……要……」
明翠結結巴巴半日,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面對明翠的質問,黎凝兒也只是疲倦的笑笑:
「明翠,我不瞞著你,我想要逃出去,但是你也看到了,如今太師府守衛森嚴,單憑我一個人,實在是難以逃出去,我……需要你的幫助。」
「為什麼?」
這是明翠最不能理解的一點。
「你是太師大人最寵愛的人,且大人身邊只有你一個,你還不滿足嗎?」
「你不懂。」
黎凝兒怔怔的看著廊下籠子裡不斷掙扎,撞擊的鳥兒,她吃力的伸出手,指著那鳥兒:
「明翠,我就如同那鳥兒,雖然錦衣華食,可這些並非我所願,我不想要這些。」
「那……」
雖然明翠還是不懂這些,可看著黎凝兒那憂鬱的模樣,始終說不出那一句「是你不懂享受」。
她抿著唇,在黎凝兒期盼的眼神里緩緩的點點頭:「好,若是你需要,我一定竭力相助,但你也不要忘了,你我之間的交易。」
「自然。」
二人四目相對,一時竟覺得沒有什麼好說的了,明翠看著死氣沉沉的黎凝兒,一時心中複雜,第一次對於自己想盡辦法做妾室的事情產生了懷疑。
她選的這一條路,當真是對的嗎?
她回眸看了看黎凝兒,又忍不住想起來,從前她伺候黎凝兒的時候,雖然黎凝兒的話也不大多,但那時的黎凝兒是幸福的,是快樂的。
而現在的黎凝兒雖然華服裹身,美食果腹,周身卻是一片死氣,正如外面那一隻不斷撞籠的鳥兒,實在可悲。
不知不覺間,明翠竟有些同情起黎凝兒了。
明翠在黎凝兒這裡待了半日,便回去向吳氏復命。
而沈行南才一回府,就聽了管家說的話,他轉著大拇指上的扳指,面色晦暗:「你說,明翠回來了?不僅回來了,還在黎凝兒那裡待了半日?」
「正是,黎姑娘把人都趕出去了,因而不曾有人聽到她們二人說的話。」
「不必管她們說了什麼。」
沈行南將那扳指摘下來,隨手丟在桌上:「這府里巡視的侍衛到底還是不夠多,日後巡視的人你來安排,務必做到每時每刻都有人巡查,叫人挑不出來漏洞。」
「是。」
太師府的巡邏突然變得密集起來,黎凝兒並不是傻子,她如何不知道這嚴密的巡查是為了防止她逃走?
她冷笑著看向倚在榻上看書的沈行南,陰陽怪氣道:「往日也不見這許多侍衛在這裡巡視,沒想到明翠才來了一次,太師府的巡查竟嚴格了這樣多。」
「總歸還是怕你再做傻事罷了。」
沈行南自認為自己涵養極好,一般情況下,他是不會與黎凝兒置氣的。
可沈行南願意謙讓黎凝兒,卻不代表黎凝兒不會得寸進尺,只聽黎凝兒冷笑一聲,道:
「什麼是傻事?明翠不過一個婢女,就已經叫你怕成這樣了,沈行南,你就這麼怕我逃走嗎?」
「逃?」
沈行南放下手裡的書,定定的看著黎凝兒,他抿著唇,壓著心中的怒意:「你是我的人,住在太師府理所應當,可你竟用逃這一字,逃出哪兒?你覺得這裡是囚籠嗎?」
「難道不是嗎!」
大抵是因為生了病,覺得自己沒有幾日活頭了,也興許是因為黎凝兒壓抑太久,總之,如今的她,全然沒有從前的溫柔。
她狠狠地將眼前的十二花神屏風推倒,聽著那屏風倒地發出的沉悶聲音,黎凝兒緩緩的吐出一口濁氣,她尖刻道:
「太師府於我,還不夠像牢籠嗎?你派了這麼多人,嚴防死守,不就是怕我逃出去嗎?沈行南,你放過我吧,你這樣囚禁了我,有什麼好?」
「我已經對你這樣好,你竟認為我是囚禁你?」
望月小苑裡,二人爭吵的聲音逐漸變大,叫外頭伺候的奴僕都有些不敢說話。
那石青在外頭聽的恨不得自己出去替沈行南解釋,他瞪一眼周圍的侍女們,將人都趕走,自己尋了個理由進去:
「主子,書房裡還有些要緊事需要您來處理,您看?」
「走。」
石青的聲音讓沈行南清醒過來,他閉了閉眼,看著面色帶著不正常的潮紅的黎凝兒,到底沒有繼續跟她吵下去,只想著自己躲出去就是。
生病的人不都這樣喜怒無常麼?
沈行南這麼想著,心裡對於黎凝兒的話也就多了一份寬容。
然而,他願意寬容黎凝兒,卻不代表黎凝兒會就此閉嘴。
黎凝兒看著沈行南的背影,聲音淡淡,一字一頓:「其實,在陳芳瑤放火之前,我就已經醒過來了,沈行南,我是親眼看著她放火的,她先是燒了你常看的書,又開始燒……」
「夠了!」
沈行南回過頭,牙齒咬的咯吱咯吱的響:「為什麼?為什麼要……」
他沒有說完,他知道黎凝兒是故意氣他,黎凝兒也很清楚沈行南明白她為什麼說這些話,只是兩個人都不願意說出來罷了。
月色朦朧,沈行南繃著臉在演武場揮灑自己的汗水,他聽著長劍在空中發出的「咻咻」聲,心中漸漸的平靜下來。
這一夜,二人一個倚窗望月,一個在外練武,竟是誰都沒有休息好。
一直到太陽微微露出來的時候,黎凝兒這才迷迷糊糊的進入夢鄉。
待黎凝兒醒過來時,已是中午,伺候她穿衣梳妝的侍女喜氣盈腮,那一副笑臉叫黎凝兒想要忽略都沒法忽略:「這是怎麼了?這麼高興?」
「姑娘,您終於醒了,大人有一份驚喜要給您呢。」
「驚喜?」
黎凝兒拿著紅瑪瑙耳墜的手略頓了頓,面上的笑容也變得譏諷起來。
她張張嘴,本想說他不會準備什麼驚喜,然而話到嘴邊,到底還是沒有說出來,只淡淡的「哦」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