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足

  六月初,雲布演的都市職場愛情大戲正式開拍,由於她是臨開拍才加進去的人,所以演的不是什麼重要角色,據說是男配的秘書。

  然而雲布幸福得快要暈過去了,戲裡的男配就是她男神紀崇,紀崇在裡面演男三號。

  蘇菱和她揮手告別,雲布還是第一次演電視劇中除了龍套的人物,興奮又新奇,沖她喊:「菱菱,你來探班不?」

  蘇菱嘆口氣,過去給她理好衣領:「來的。等我弟弟高考完了我就來,你穩重一點,裡面都是前輩,要給他們留下一個好印象知道嗎?」

  雲布點頭,忍了又忍,才能忍住不去捏蘇菱的臉。天吶蘇菱好溫柔,簡直犯規,她快彎了!

  蘇菱送走了雲布,開始思量一件大事。

  外婆上輩子做了手術,只多撐了一年。外婆死了以後,她是想過離開秦驍的。他貪戀她的容顏和肉|體,但是她跟著他一年,什麼都沒有要。

  他送的房子車子珠寶,她通通又還回了秦驍的帳上。

  他付了外婆手術的費用,加上一年的看護費,一共七十二萬四千八百塊。蘇菱雖然從來沒提過,但她心裡有桿秤,拎得門兒清。

  她心想,秦驍這樣的人,不但有錢,還有副好皮相,他換個情|婦再正常不過了。於是她提出要離開,那時候她也就二十歲,以後好好工作,這錢慢慢還肯定能還上的。

  但是蘇菱沒想到,秦驍發火了,他幾乎是咬牙切齒:「你把你自己當什麼?把我當什麼?」

  她有點害怕,但是心裡又覺得好笑,能當什麼?情|婦唄。

  他金屋珍饈養著她,想要她的時候她不能說不。

  她一開始也不是沒反抗過,她又抓又撓,哭了也求了,但是都沒有用。他情動到極致的時候,就會哄著她,「菱菱說愛我。」

  她抿緊了唇,從不開口。

  她清楚知道自己充其量是個玩具,頂多是他比較喜愛的玩具。她不愛他,也不可能會愛上他。到24歲死的時候,她都不曾說過一句愛他。

  但是她提出要離開第二天,幾乎是剛剛踏出秦家別墅,就接到了舅媽的電話。

  「小菱,舅媽從來沒有求過你,但是這次舅媽求求你,能不能救救你舅舅……」

  蘇菱的舅舅倪立國,農村出生,在倪浩言八歲的時候,去L市當上了一個小公司的職員,慢慢攢了點錢。後來買了房子,還把外婆和蘇菱接過去住。

  倪立國自私虛榮注重名聲,貪圖小便宜。

  但對蘇菱而言,舅舅一家人對她是有恩的。

  倪立國在他那公司里工作了快十年,卻在如今犯了個致命的錯。他沾了賭。

  債主涉了黑,欠債將近兩百萬以後,倪立國怕死,偷偷挪用公司的錢堵上了。但是他那點手段,很快就被發現,公司報了警,現在倪立國被抓了。這是犯罪,要是上了法庭,倪立國肯定是要坐牢的。

  「要是你舅舅進去了,我們這家子也就完了,浩言和佳楠還在念大學,你讓他們以後怎麼辦。舅媽求你,你救救他……」

  但是她怎麼救呢?

  他們都忘了,她這個年紀,也是該在大學念書的。表弟表妹是人,她就不是了嗎?她只想清清白白地活著。

  然而電話里的哭求聲,幾年的收留之恩,讓她回過了頭。

  秦驍就坐在沙發上,他目光冷沉,一直看著她。他什麼都知道,所以單單只是看著她。

  蘇菱,你怎麼選?

  蘇菱突然覺得自己很悲哀,這輩子她身上太多枷鎖,活得太不容易,生活向來半點不由人,她想挺直脊背,然而只能被壓著低頭。

  秦驍問她:「還走嗎?」

  「不走了。」

  「過來。」

  她過去,秦驍狠狠在她肩膀上咬了一口。他身體緊繃得厲害,控制著力道,沒捨得咬出血。

  她不說話,眼眶卻悄悄濕了。

  然而蘇菱知道,這個世上沒有誰有義務無條件對一個人好。她求秦驍,受了他的好,就再也走不了。

  此後她一直沒再提過離開的事,直到斷了腿。

  許久沒出現的倪浩言,沉默著要帶她走。

  她伏在少年的背上,似乎要把一輩子的苦痛都哭出來。

  蘇菱記得小學時,老師布置了一個作業——你想成為什麼樣的人?

  蘇菱認認真真寫:我想膽子大些,勇敢活潑一點。

  重生以後,這願望就明了多了,她想活得不那麼窩囊。

  首先就不能讓舅舅這件事發生,按理說這是一年後的事,不必著急。但賭博這種事,雖一擲千金,卻總該有個由頭。兩百萬不是個小數目,應該是賭紅了眼,或者……壓根兒就是被人陰了。

  秦驍有嫌疑,他本就不是什麼磊落君子。

  她早做準備,才能不讓舅舅犯錯。

  想像是很美好的,那種小說裡面,女主角重生以後,分分鐘逆襲虐渣,賺錢開掛,走上人生巔|峰。但是蘇菱……

  她除了演戲,什麼都不會。

  演戲還不敢在秦驍眼皮子底下演。

  舅媽和倪佳楠不太喜歡她,舅舅和她也不親,唯一一個她心裡親近的倪浩言,過兩天就要高考,再怎麼也得等他考完。

  還有外婆老了,她得賺點錢預防外婆病發。

  蘇菱心裡很急,但她沒有資源,也沒有背景,只能關注一下哪裡在招募群演或者配角。

  大二這年課比較多,蘇菱選的課程包含了音樂、舞蹈還有影視。

  由於拍戲有時候要在水下拍,他們學院還強制性加了游泳課。

  周五這天下午就是游泳課。

  六月B市剛好比較熱了,游泳課很受學生們歡迎。然而這一部分人不包括蘇菱。

  大學比較人性化,男女泳池是分開的,中間隔了磨砂玻璃。只模模糊糊看得清輪廓。

  雲布不在,意味著蘇菱只能一個人去上課。

  她去換衣室換了泳衣出來,剛好遇到同系的幾個女生,其中還有兩個熟人——室友趙婉婉和前幾天說她壞話的譚晴。

  蘇菱一出來,幾個女生的目光齊刷刷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泳衣很保守,裙擺在膝蓋上面一點。但是不妨礙她吸睛,奶白的膚色,在日光燈下白得耀眼,纖細的小腿筆直,手臂纖弱,還前凸後翹的。

  女生們暗暗咬牙,這就是天生遭嫉妒的資本,同樣是表演系,衣服一脫,她們比起蘇菱就跟田裡淤泥似的。只能慶幸蘇菱不愛顯擺,平時大熱天也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

  蘇菱被她們炯炯看著,不自在地蜷縮了下腳趾,抿了抿唇往外走。

  譚晴往她的腳看了一眼,眼裡閃過一絲羨慕。上游泳課蘇菱換了拖鞋,雪白的腳就露了出來。她腳生得秀氣,剛好35碼,腳趾圓潤可愛,指甲沒有塗指甲油,卻泛著淡淡的粉。倘若手掌大些,多半就剛好可以一握。

  一雙玉足當真生得精緻可愛。

  同伴們又開始日常「黑蘇菱」了,譚晴皺了皺眉,這次聽著竟然覺得煩:「好了,別說了,說得再厲害也沒人家美。」

  女生們齊齊噤聲,有些尷尬。

  學院在泳池前放了一個裝手機的袋子,每個人一個編號,手機對號入座,蘇菱剛剛遊了兩圈手機就響了。

  她只能上去接電話。

  恆溫游泳館空曠,蘇菱她皺了皺眉,小聲詢問:「餵?你是誰?」

  她說話時語調越低越軟,輕輕的,像要撓在人心上。

  那頭低低嘖了一聲:「你趙構哥哥啊。」

  男人音調壓著笑,透出濃濃的惡劣。蘇菱哪能不知道他是誰,她先是一驚,然後強迫自己鎮定鎮定!穩住不要慌,她咬牙小聲說:「你打錯了。」

  「蘇菱,再喊一聲來聽聽,給你個女主角玩。嗯?」

  她先紅了臉,然後氣紅了眼,不受控制地就想到秦驍前世最愛說的一句話——菱菱叫得真好聽。

  蘇菱不知道哪裡出了錯,這個神經病又看上了她。但她早就想罵他了,反正都要完蛋,於是她鼓足了勇氣:「你這個流|氓!」

  同學們都在,她不敢罵太大聲,憋紅了臉,企圖用小聲而憤怒的語調來表達自己對他的厭惡。

  罵人都不會罵,跟撒嬌似的。他沒忍住,笑出了聲。

  蘇菱不知道他在笑什麼,她被秦驍逗貓一樣的態度氣得頭腦發暈,直接把電話掛了。去你見鬼的女主角,誰愛當誰當!

  蘇菱思來想去,把手機關了機。她冷靜下來,又覺得後怕,她有點兒後悔了。

  秦驍陰晴不定的,她都罵他了,萬一那是氣極反笑,就真的太可怕了。如果不是,那他挨了罵都笑得出來,也是腦子有病。

  兩個都不是好結局,她坐在泳池邊,情緒低落,開始思考得罪秦驍的一萬種可怕後果。

  女生們陸陸續續游完上岸,一個女生換好衣服出去,又風風火火跑進來:「臥槽,外面有個大帥哥!」

  這話引得女生們一陣笑:「有多帥?」他們新聞傳媒類專業的,別的不多,就帥哥美女多。

  那個女生木著臉:「不知道有多帥,戴著墨鏡的。」

  「……」那你說個鬼。

  「然而穿著L.D的定製襯衫。」

  「!」好的確實帥。

  好歹上了品牌課,L.D是什麼大家是知道的,一件襯衫六位數,穿得起的都是錢多燒得慌。外面那位,對於以後要混娛樂圈的學生們來說,就是活生生的、行走的金主。

  蘇菱握著手機,全身僵硬。她她她……不不不是故意罵人的……

  下一刻她看看自己光裸在外的腳,瞬間頭皮發麻。

  蘇菱趕緊往更衣室跑。

  換衣服!穿鞋子!

  z大的更衣室一共八個,是公用的。蘇菱找到自己裝衣服的袋子的時候,裡面空空如也。她一看鞋櫃,果然鞋子也沒了。

  她瞬間明白過來,有人在整她。

  日光燈刺眼,她拿著空蕩蕩的袋子,仿佛無處遁形。

  她眼睛澀得發疼,難以控制的有些委屈。她已經很努力很努力了。

  這時管理員的聲音響起來:「請同學們儘快離開游泳館,工作人員要清場換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