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機

  秦驍出門的時候,蘇菱就已經醒了。

  她睜開眼睛,身邊的體溫漸漸冷卻,蘇菱垂下眼睛。她下床將窗簾拉開一個細縫,往下看剛好看到秦驍發動車子。

  她知道他忙,可是從沒見過他這樣拼。

  是為了什麼呢?

  蘇菱不信秦驍是害怕看見她,別的不說,秦少的臉皮子彈都打不穿。他喜歡她,就想要擁有她,哪怕如今她知道了他幹的齟齬事,秦驍心裡也不會愧疚的。

  他早出晚歸,一定還有更加重要的事。

  她想了一會兒,又回去睡覺了。

  這幾天別墅來客只有左印,來打掃衛生的女人不敢和蘇菱說話,既然她恢復了記憶,秦驍也不必瞞著她時間。讓人把電視安回來了,蘇菱無聊的時候就看電視。

  她看著電視裡神采奕奕的紀崇,心道命運哪怕改變了一部分,但是每個人的人生軌跡依然在原路運轉。

  兜兜轉轉,他還是選擇用強硬的手段來留住她。

  就像紀崇,他的人氣越來越高,要不了多久,依然會站在原本影帝的位置。他的生命里依舊沒有傻姑娘雲布。

  秦驍這天中午回來了一次,蘇菱的下巴擱在膝蓋,把自己團成一小團。

  她消瘦了一些,他皺眉看了片刻,抬手去摩挲她的臉頰。

  蘇菱側過頭避開,他垂眸笑,不甚在意的模樣。

  「這麼討厭我了,嗯?」

  簡直明知故問。

  她不想和他說話,秦驍的手又移到她的腳踝上,那裡光滑一片,她自己把腳鏈取下來了。

  秦驍把桌上的盒子拿起來,裡面有紅珊瑚珠串,甚至還有條鑽石腳鏈。

  他嗤了一聲,盒子遞到她眼前:「自己挑?」

  蘇菱拿起來,她咬了咬唇,心中著實委屈,盒子直接往他身上扔。

  黑色絲絨盒子砸在他肩膀上,他沒有生氣,反而笑了:「願意理我就好。」

  打也行,罵也罷,只要眼裡還有他。

  蘇菱氣得想哭:「神經病。」

  他低低地笑:「嗯。」簡直沒脾氣。

  她想了一會兒,覺得秦驍這種人要是沒人來殺掉,約莫是怎麼都死不掉的。怪不得自古反派多長命,衝著這變.態一樣的精神品格,他們就能活到最後一集。

  蘇菱想離開這裡,她早晚得離開這裡。

  她突然下了沙發,撿起那條花苞的鑽石腳鏈,那鏈子做工精細,剛好是她的尺寸。

  「我戴上這個,你讓我見雲布和萬白白。」

  他垂眸看著她,把她看得有些心虛。半晌他輕笑一聲:「這是要和我談生意?」

  蘇菱抬起頭看他,眼裡有些可憐。

  他的手指觸上她的臉頰,蘇菱睫毛顫了顫,這回沒有避開。

  秦驍說:「加點籌碼。」

  「什、什麼?」

  「站起來。」

  蘇菱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但是她坐在沙發上,秦驍站在地面,她站起來也比他高不了多少,柔.軟的沙發往下陷。

  秦驍估計了下高度,手環住她的腰,他感覺到那一瞬她顫.抖了一下。

  秦驍臉上的表情很平靜,眼睛卻看著她:「主動吻我,讓你見她們。」

  他想了想,笑道:「我喜歡那天你吻我的感覺。」

  那個時候她什麼都不記得,歡喜地親了親他臉頰,他仿佛看見一整個世界的花開。

  蘇菱氣得快抖了。

  她氣之前那個「愚蠢」的自己,也氣秦驍的恬不知恥,他果然一點也不在意他自己乾的齷齪事,這個男人從根里就是壞的。

  這更加堅定了她的決心。

  秦驍永遠都是吃軟不吃硬的。

  她如果不退讓,永遠都會被困在這裡,誰也進不來,她也出不去。兩輩子,讓蘇菱足夠了解他,哪怕她要用自殺來威脅他,他暫時退讓,可是轉眼也許就對她進行第二次催眠。

  這是個瘋子。

  蘇菱也足夠惜命。她重活一輩子,是為了填補前世的缺憾,不是和他鬥氣,贏了也不會有什麼好果實。

  她考慮了半晌,捧住他的臉頰,輕輕吻了下去。

  她櫻唇緊閉,打算貼著不動。

  他眸中帶了笑意,輕輕捏了她的腰,蘇菱怕癢,人可以控制心理感官,但是控制不了生理反應,她心裡快氣死了,卻癢得想笑。

  她唇張開的一瞬,他長驅直入。

  蘇菱真的氣哭了。

  男人臉上被她抓出來的印子結了痂,透著幾分不羈和狂.野。

  他親夠了,給她擦擦唇角,又把她眼角的晶瑩擦掉,利落果決地打電話:「讓人把雲布和萬白白帶來。」

  如此她眼裡那汪淚水,哭不出來,咽不回去。

  他伸手,把她手掌中的鑽石鏈子接過來。

  「不喜歡就不用勉強自己了,我會讓你見到她們的。」

  她忍不住小聲說:「我最不喜歡的就是你了。」可是你不也在勉強我嗎?

  他當做沒有聽見,給她理了理耳後的頭髮,很快又匆匆出了門。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過於有自信,讓她單獨見她們。

  下午雲布和萬白白果然來了。

  雲布一見到蘇菱就哭了:「菱菱……哇嗚嗚……菱菱,我找了你好久啊,可是我找不到你,我險些真的以為你退出娛樂圈出國了,我以為你不要我了,我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

  萬白白嘖了一聲,她倒是什麼都料到了。看向蘇菱的目光很是同情。

  蘇菱輕輕給雲布把眼淚擦了,安慰了她一會兒。

  雲布邊抽泣邊打嗝兒:「你弟弟……也在找你呢,但是我們都找不到你的人,秦驍怎麼這麼壞呀,他這是非法拘禁,這是犯法!」

  蘇菱垂下眼睛,想起秦驍先前的話,他這種人,怕什麼犯法。

  萬白白有些無奈,看著蘇菱:「情況呢,我大概猜到了,前段時間我就找過郭明岩,但是那貨慫,他怕秦少。你找我們來總不至於是敘舊,但是要幫你離開,說實話很困難,幾乎辦不到。我還是清娛的人,秦少是我老闆,動動手指頭就可以把我封.殺。」

  萬白白無奈地笑了笑:「我這個人沒什麼朋友,你是第一個,我願意為你做很多,可是有些事,哪怕做了,對你來說也沒有幫助,反而會把你推向萬丈深淵。」

  「嗯,我都知道的。雲布,你讓倪浩言別找我了,你告訴他我挺好的。就說我……我出國學習去了吧。白白,現在只有一個人可以幫我,你能找到董導嗎?」

  萬白白眼睛一亮:「這倒是個好主意。」她沉吟片刻,又搖了搖頭,「董旭玩不過秦驍,秦驍十八歲就接管秦家,如今過去十來年,秦驍的心智和城府董旭比不上。他讓我們來,也是覺得沒人對他有威脅。」

  萬白白說完有些擔憂地看向蘇菱,然而那時候少女面色平靜,帶著淡淡的笑意:「所以我沒有打算讓董導幫我對付他,我只是想知道,秦驍隱瞞了什麼,希望董導幫我查一查。秦驍害怕我知道的事,我只有知道了,才是突破點。」

  蘇菱不想麻煩任何人,但是她更不想在這裡困一輩子。

  董旭既然願意來找她,也想幫她,這就是她最後的機會。

  萬白白看著這樣的冷靜的蘇菱,想起半年多前那個怯生生演戲的少女,驀然覺得她真是成長了許多。

  萬白白同意了,這是最好的辦法:「可是我下次要怎麼過來?」

  「半個月以後,我想辦法再求秦驍一次。」

  「好。」

  ~

  半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蘇菱一面擔心董旭查不到什麼,一面又在猜測秦驍到底在忙什麼。

  直到半個月以後,蘇菱依然用了老辦法,她親近秦驍,秦驍就會滿足她的一切要求。

  那天萬白白過來,給她帶了一封信。

  蘇菱看完以後,沉默了好半天,最後把信紙撕碎,從馬桶里沖了下去。

  萬白白覺得蘇菱安靜得過分了,有些擔心。

  然而蘇菱最後只是輕輕一笑:「謝謝白白……」她聲音低低的,帶著無盡的疲憊,「謝謝你們。」

  她只是突然覺得,太累了。

  累得全身沒了力氣,然而這一年,她才二十歲啊。

  ~

  秦驍發現,近來蘇菱睡眠的時間越來越長了,有時候她一天能睡十六個小時。他找來醫生檢查,可是醫生查不出任何毛病。

  秦驍心急如焚。

  那個時候六月了,初夏來臨,薔薇怒放,昭示著一整個夏天的爛漫。

  她雙手交疊在腹部,睡得很香甜。

  他把她抱在懷裡,那一整天都沒有出去,直到她醒過來。

  她眸中氤氳,讓人看不真切。

  他便也是若無其事的模樣:「餓不餓?我們去吃飯。」

  「秦驍,我做了個夢,我夢到上輩子了。」

  他的手指緊了緊。

  她扯了扯唇角:「我夢到我死了,你出差回來,看見我的屍體……」

  他額頭與她相抵:「不要說,求求你,不要說。」

  於是她便不說了,只是輕聲問他:「我今天睡了多久?」

  他啞聲回答她,聲音里幾乎帶著顫意:「十七個小時。」

  她眸中帶著幾分殘忍的天真:「你說我是不是本來就不屬於這個世界?也許有一天我再也睜不開眼睛了,這輩子這一年,是我偷來的啊。」

  他受不了了,抱緊她:「不會的……不會的……你別睡了。」

  他眼裡染上紅色:「我讓他們都來陪你,你別睡了,好不好?」

  她聲音軟軟的,透著點疲憊:「可是我困。」

  於是他快瘋了。

  那之後的幾天,蘇菱見到了各種各樣的人,她啼笑皆非,秦驍真是慌了,連唐薇薇這樣的「同學」也給她找過來了。

  唐薇薇也有些無語,翻白眼道:「真不明白你哪裡比我好,病歪歪的,秦少喜歡你什麼啊?」

  那個時候正好雲布也在,聞言看了看蘇菱的胸,又看看唐薇薇的,然後對唐薇薇輕蔑一笑。

  唐薇薇差點當場氣死,口不擇言:「媽的沒聽過胸大無腦嗎?」

  雲布:「菱菱成績系裡第一。」

  「……」要不是人拉著,唐薇薇當場就要和雲布決鬥。

  唐薇薇心想,那秦少也沒碰過我啊,男人還真能憑空估計不成,她難道真的敗在了胸小?

  話題徹底跑偏,她們去看蘇菱,蘇菱竟然又睡著了。

  她睡著也美,唇粉似櫻,膚白勝雪。

  雲布眨了眨眼睛,突然有些難過。

  再活潑的話題,蘇菱輕輕笑過,又陷入了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