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點擊打著窗戶,噼啪作響。
蘇菱覺得秦驍這個樣子太不對勁了,她忍住心中微怯,伸手去摸他額頭:「秦驍,你怎麼了?」
他把她那隻手拿下來握在掌心,在她手背輕輕落下一吻。
蘇菱想把手抽回來,最後猶疑了下沒有動。
然而下一刻他在她手背上舔了舔,男人眼角眉梢都是危險動情的氣息。蘇菱沒法忍他了:「秦驍!」
「嗯?」
「你不要這樣,你剛剛說了不……」說了不碰她的,事情撲朔迷離,她怕重複前世的路。蘇菱想退開秦驍回臥室,然而推不動。
「蘇菱。」他撐在她耳邊,喊她的名字,「和我做,嗯?」
蘇菱被這句話嚇懵了,反應過來血液加速流淌,熱氣直衝臉頰。她確定秦驍不正常了,現在這個秦驍褪.去了溫柔偽裝的皮,她後知後覺地去看他的眼睛,男人的眼瞳漆黑如夜,似吞噬一切的漩渦。
那裡面強烈的渴望和占有欲讓她害怕,他完全就和上輩子那個秦驍融合了。
她心裡一驚,他動作很溫柔,撩開了她的睡衣,手覆蓋上了她的小腹。少女的肌膚又滑又軟,他微微加重了力道,手指在上面摩挲。
蘇菱握住他的手,這次她沒有往外推,她壓抑住心驚肉跳,反手握住他的手。
男人的手帶著點點涼意,明明他才洗了澡出來,可是熱水並沒有溫暖他的身體。他的冷似乎是從血液里透出來的。
她的小手溫溫軟軟,輕輕握住他。
他的手指修長,手掌比她大很多。她卻並沒有用什麼力氣,只是輕輕地握住他,帶著些撒嬌的意味。
秦驍怔愣了一瞬,神色不辯地去看她。
少女的聲音軟軟的:「你這個樣子好可怕,我之前明明都不怕你了,可是剛才還是覺得心驚肉跳。」
這句話一下子打醒了他。
秦驍從她身上退開,把她扶起來,他垂著眼瞼,蘇菱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是暗暗鬆了口氣。
她剛剛確實嚇到了,但是比起這輩子的秦驍,她更熟悉上輩子的秦驍,她幾乎潛意識裡就知道怎樣安撫他。
半晌,他才抬起眼睛,輕笑一聲看著她:「蘇菱,我知道你在耍什么小心思。」
她訥訥道:「不、不是。」
「但是我還是覺得高興,你要是能一直這麼對我,我也就一直這麼對你。你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別離開我就好。」他頓了頓,「也不要露出以前那種厭惡噁心的神情,我不是強.奸犯。」
蘇菱沒想到他看得那麼透徹,她有些尷尬,臉頰微微發燙。
秦驍蹲下身,把她那雙拖鞋脫了。
那雙白皙美麗的腳落在了他的掌中,他俯下身,吻了下她的腳背。
蘇菱原本還心虛,這下羞澀掩蓋住了這種情緒:「秦驍……你別親……別親那裡。」
秦驍彎了彎唇:「你看,老子就差跪在你面前了。」
蘇菱這才注意到兩人的姿勢,她坐在沙發上,手指緊緊抓著抱枕的一角。
秦驍屈膝蹲在她面前,比她矮上一些。
秦驍說:「我跪下去,你嫁給我吧。沒有什麼鄭小雅,你別拋棄我,我這輩子再也不會喜歡別人。我學著慢慢變好,你喜歡什麼樣的,我就是什麼樣的,好不好?」
她眨了眨眼睛,似乎不敢相信這話是秦驍說出來的。
但她知道自己不願意嫁給他。
事情撲朔迷離,她理不清對秦驍究竟是怎麼樣複雜的感情,然而她害怕重蹈覆轍。
她輕聲說:「你不用這樣的,你不用這麼付出。」
這世上為了另一個人去完完全全改變自己,得多難受多累啊。
秦驍眼裡沒有一絲笑意,他嘴角的笑意也冷了下來。
他覺得有點悲涼。
蘇菱縮回腳,她怯怯地看他一眼,觀察著他的神色,最後開口:「你不用為了我刻意改變。」
窗外的雨越下越小了,細細的沙沙聲,似乎要截住人的呼吸。他冷冷開口,帶著些譏諷的意味:「不改變,蘇菱,你不是害怕又討厭嗎?我願意為了你裝一裝,裝一輩子都成,可是你也太殘忍了,最後這點希望也抹殺掉了。」
他想起車上那個腳銬,有些憐惜地看著她。
蘇菱毫無所覺,她似乎在想什麼,最後唇角微微上揚:「秦驍,前兩天你去L市,那之前你問我要選擇真的還是假的說法,我說取決於你。後來你突然就消失不見了,大家都希望我闢謠,他們告訴我,如果謠言愈演愈烈,也許我會深陷泥淖,就此告別演戲這條路了。」
他看著她,眸中冷淡。
「如果是以前,我會覺得不能演戲是天都要塌下來的事,但是我也覺得好奇怪。」她乾淨秀美的小臉上帶著暖暖的笑意,「我那個時候又覺得沒那麼重要了,我想等你回來。我答應過你的啊,由你來決定。我以為喜歡的東西,卻不會失去它而死掉。我以為討厭的人……」
蘇菱對上他的眼睛,聲音低下去,抿出一絲溫柔:「我以為討厭的人,他好努力啊,他也好累,他向我走了九十九步,我也想為他走一步。所以不用你去徹底改變自己,我試著來接受完整真實的你,好不好?」
她說完覺得有些羞澀,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秦驍沉默了好半晌,最後笑了,他低聲道:「好。」
心中的狂風呼嘯被擋住,燃起的灼人火焰被澆滅,她沒敢看他的神情,也就看不見他那一瞬濕了的眼睛。
大雨停了,秦驍起身去把客廳的燈光暗滅,她更看不見他的神情了。
他回身抱她去臥室,黑暗裡他走得很穩當,仿佛在這樣的寂靜陰暗裡獨自行走了太多年。
蘇菱心中也很安寧,她說了一些連自己都想不到的話。
但是她知道,秦驍不會傷害她的。
他寧願赴湯蹈火,把世間疾苦通通嘗上一遍,也不會把她置於那樣的黑暗中。蘇菱不得不承認,前世今生,秦驍是最愛她的人。
他的愛太灼人,所以明明害怕傷害她,又在她內心留下了劃痕。
秦驍摸摸她的頭髮,嗓音低低的:「睡吧,我去隔壁客房。」
她小聲開口:「秦驍。」
「嗯?」
「我沒有騙你,我說的都是真的。我不騙你的。」
胸腔里跳動的心臟坍塌一塊下去,他彎了彎唇,溫柔地回應道:「好,菱菱最誠實了。我才是那個騙子。」
她帶著些羞澀,悄悄笑。
秦驍替她蓋好被子,又去客廳把她鞋子拿過來。做好這一切他去了隔壁客房。
他在黑夜裡閉上眼睛。
耳邊似乎還能聽到她的聲音,空氣中也還殘留著她的味道,他的手上遺留著觸摸她的感覺。她說要試著接受真實的他,可是真實的他那麼可怕,連左印都覺得不正常和嚇人。
她膽子那么小,又怎麼會真的愛上他?
可是那一瞬淚意突然湧上來,二十八年來,他和人飆車把腦袋撞破了一個洞沒有想哭,他爸死的時候他還若無其事地睡了個覺回去弔唁。
然而那時他看著她,她嬌嬌地說出那番話,他卻突然有了淚意。
他一輩子,只愛這一個珍寶。
死了化成灰,此愛不休止。
總會有辦法的,他不會讓她害怕。
~
第二天蘇菱走的時候發現秦驍已經早早離開了,桌上放了早餐。
她仍舊懵懂,不知他昨晚那副怪怪的模樣為哪般。然而接下來繁忙的工作讓她沒法再想這件事,董旭對自己的電影很重視,《囚徒》劇組每個人都為了這部劇付出了巨大心血,因此在宣傳上挺賣力的。
於是那幾天就有人揣測,鄭小雅和蘇菱事件其實是為了宣傳《囚徒》來炒作的。
畢竟真假心上人、未婚妻、小三、情.人……這樣的字眼,比什麼都來得吸引人眼球,不管是不是,反正《囚徒》未播先火了。
兩個人氣很高矛盾又很大的女演員,同時出境電影,群眾吃瓜吃得開心的同時,紛紛都在期待她們對上會是怎樣一番光景。
於是《囚徒》首映那天,當天票房直躍第一。
原本一半人是衝著八卦去看的,可是最後都被精妙又重重懸念相扣的劇情吸了粉。
《囚徒》演員的演技都沒得說,後期製作也下了大功夫,特效完全不是五毛錢,一下子就抓住了觀眾的心。
兩個半小時的電影,大家無時不刻都在猜誰最後會活下來。
每死掉一個人,大家就心驚肉跳的,比看恐怖片還刺激。
直到大結局的時候,飾演醫生的蘇菱,步步策划走到了最後,大家都死掉以後她也快喪盡人性了。那時候她完全不再是之前的小天使九里,完全是個一步步墮.落的地獄使者。
她衣裳髒污,白大褂早就失去了原來的純潔,她手上還沾著律師的血。
蘇菱拿著一根鐵棒,獨自站在一堆屍體中。她突然笑了,笑得眼角沁出了淚。
頂上四方區域突然移開,天光灑下來,照在她的身上。
久違新鮮流動的空氣爭先恐後地湧進來,陽光刺眼。
一個男人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恭喜你,醫生。你勝利了。」
蘇菱臉上露出了扭曲的笑意,她自由了!她成功地活下來了。
男人的聲音里是更大的笑意:「那麼,現在,你將成為下一輪的囚徒,去對抗新的求生者。祝你依然這麼幸運,我的醫生。」
——電影全劇終。
每個人都被最後編劇弄弄的惡意搞得毛骨悚然,原來囚徒無止境,一輪又一輪,直到完全沒了一絲人性。
大家看完再回味又覺得很激動,紛紛期待《囚徒》第二部,一般這種有懸念的結尾都有第二部。
而所有人都看到了蘇菱在這部劇里演技的爆發,她褪.去了剛出演九里的青澀。算計人時的心狠看得人心驚,最後的絕望茫然又讓人完全被帶入了這種情緒。
她蛻變成為了一名優秀的演員。
電影首映那天,董旭坐在電影院裡,電影院裡面漆黑,大家都沒認出這就是赫赫有名的董導。
直到電影放完,董旭都久久沒有動。
他想起了她,電影結束蘇菱慘白的臉色,猶如厲鬼。
他終於明白蘇菱是哪裡讓她眼熟。
原來最初相見並不是在晚櫻樹下,而是在z大的文藝晚會的那一場秦梅。
她畫濃艷的女鬼妝,來包間裡給秦驍道歉。
董旭給蘇菱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她不配做個演員。
董旭閉上眼睛,隻身走出電影院,原來那麼早就遇見她了。秦驍也是那個時候遇見她的吧,明明都是初遇,要是他再早一點點,不說那樣的話,試著去了解她。
也許如今的局面就完全不一樣了。
然而「也許」,才是世上最虛無縹緲最不可能的事。
~
秦驍再次踏進了zoe診所。
左印這次茶都不想給他煮了,左醫生已經維持不住自己最後的風度,想下令把秦驍趕出去。
然而想了想,他又不是秦驍這種有錢人,左醫生作為一個小有資產的略有錢男人,還不想年紀輕輕就面臨破產,於是他皮笑肉不笑地接待了秦驍。
「說吧,這次又是什麼事,上次走的時候不是說再也不來這裡了嗎?還說老子是個辣雞廢物,辣雞廢物可幫不上秦總的忙。」
秦驍面不改色:「抱歉。」
左印挑了挑眉,秦驍不要臉他也是知道的,如今拉下來道歉,想來是件很嚴重的事。
在秦驍的世界裡只有一類事比較嚴重,左印歸類於蘇菱的事。
「難道蘇小姐最近大火,你心裡不爽,又想把她封.殺一次?」
秦驍眼風冷銳,冷冷吐出兩個字:「不是。」
左印笑著嘖了一聲。
秦驍說:「這次是比那個還要嚴重的事。」
左印的臉色也不太好了。
我可去你.媽的吧!那個已經那麼喪心病狂了,還有更嚴重的,左印一點都不想聽了。然而他是個有職業操守的醫生,左印深吸一口氣:「講。」
「蘇菱上次參加那個綜藝我背她,被文嫻看到了。在我第二天準備公布我喜歡蘇菱的之前,文嫻找我談了一場話。她說我和誰在一起都不能是蘇菱。」
秦驍眼睛眯了眯,透著一股子冷意。
左印為了活躍氣氛,僵硬笑道:「這走向怎麼這麼狗血,難不成文嫻告訴你蘇菱是你親妹妹?天下有情.人終成兄妹?」
秦驍沒什麼表情:「不是。」
左印剛鬆了口氣,秦驍又說:「但是也差不多。」
秦驍毫無情緒地重複:「文嫻說蘇菱母親於俏是她的表妹。」
左印差點跳起來,轉而一想:「聽起來是近親,但是親緣關係鑑定這種是做不出來的,而仔細一算,是四代旁系血親了,結婚是合法的。」
秦驍當然知道這個,表親的孩子,只是說出來不好聽,但是生理學上是允許的,只要一輩子不要孩子就行,只要蘇菱心裡不膈應,那就不是問題。
然而這並不算最嚴重的。
秦驍抬起眼睛,帶著三分譏諷:「但是於俏是文嫻她們害死的,還死得挺慘。蘇菱的外婆恨死文嫻了,連帶著恨我,他們瘋了,從來沒有把蘇菱當親人,他們要秦家頹敗,當初……是蘇菱的父親,把她送上的我的床,現在找不著她爸,太會躲了。」
所以如果當蘇菱知道,她活著只是被人操控的工具。
她是世間最美好的存在,而世界對她只有惡意。
她是因為他們這一家人,一生才坎坷不平。那她得有多難過,又會多恨文嫻和他,加上那個在意就是血親,不在意就不是的玩意兒。她那麼保守,一輩子都不會同意留在他身邊的。
左印不知道怎麼的,有點想笑:「那你這下是人家真正的秦哥哥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