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是有許多事想要和陳慎貞囑咐的,
但如今,看著她那微微聳起的小腹,以及因孕育子嗣而微微發福的身材與柔和的笑臉,
那些話,就如同一根刺,生生卡在了喉嚨間,
顧晚虞面浮痛色,指扣茶盞,呼吸發顫,
身在局中,刃懸頸上,可她竟這樣天真,心存僥倖,欲求兩全之法。«-(¯`v´¯)-« 6➈丂𝕙Ǘ乂.ςⓄⓜ »-(¯`v´¯)-»
顧晚虞張了張口,半響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是我對不住你……」
陳慎貞握住她的手掌,其內微涼,竟不復往日溫熱。
「主子這話就是折煞我了,若沒有主子您,我也活不到今日,更別提報仇一事,」
「任何事,皆有代價,如今,也不過是最小的罷了,所以主子實在莫這般說。」
「幾個月了?」顧晚虞拉她坐下。
「快五個月了。」
顧晚虞心裡掐算了下時間,正是發現永安侯背後主子是二皇子的那段日子,
「怎得不早告訴我一聲,若是知曉你……」
「若是早知曉,奴家早就打了。」陳慎貞輕撫了下小腹,對她揚起淡淡的笑顏,
「主子實在不必放在心上,當初不過事態緊急,再加上一時沒注意,」
她淪落風塵多年,早就被樓子裡的藥傷了身子,也是萬萬沒想到還會能有孕的一天,
許是體質原因,也沒有什麼反應,僅僅是嗜睡憊懶了些,
當時不過以為是著了算計或者僅僅是身子不適罷了,可那時正在關鍵時刻,
哪裡又顧得上這些,
等永安候府被抄,匆匆逃回那小宅子,
事態平息後才想起,叫來大夫一把脈,卻是已經快三月了,都坐穩了胎,
懷上不容易,那般逃命顛簸下都沒落胎,也算與她有緣,
左思右想,糾結一番,終究是沒打了,
她想著不過小事,也就沒特意稟報,
後又逢上顧晚虞不明緣由的頹然,也沒好意思打擾,就一直到了今日。
「不過有了便有了,生下來,日後也算個倚靠,奴家還要謝主子,若是沒有主子,也沒這一道緣分,報完仇,奴家恐怕也就撒手去了。」
顧晚虞拍了拍她的手背,她懂,
陳慎貞說的輕巧,她卻能聽出這隱藏在平靜話語之下的彷徨與迷茫、糾結與忐忑。
「所以,有了這個孩子,也不算壞事。」陳慎貞搭上她的手,微微一笑。
顧晚虞看著她的笑,微微垂眸,牽動嘴角,也露出和緩的笑,
似真的被她說服了的模樣,隨後便拉著她的手再沒放開。
聽著房內暫時歇了聲響,
小環稟報一聲,趁機帶著竹兒果兒進來上茶,
上完茶後,便又悄聲退下,
給好不容易相見的三人,留下說親密話的空間,
也讓顧晚虞能藉機送快鬆快躺麻了身子。
房內僅剩她、陳慎貞、翠玉三人,
顧晚虞微微起身,也沒用軟枕,直著身子,舒展下四肢,
「躺了這幾日,身子都快躺散架了。」
陳慎貞二人就抿嘴笑,「不過主子您瞧著確實像是病重的模樣。」
「是啊,方才奴婢進來看到您時,還嚇了一跳呢!」翠玉跟著附和道。
「不過是喝了些讓身子虛弱、脈象不顯的藥,又接連多日只用些清湯寡水,才有如今這模樣。」
她也是頭一回配這種藥,
當初吃下時,也真切的難受了幾日,如今虛弱也是真虛弱,
不過這些倒也不必跟她二人再細說了。
「主子您後續是如何安排的,可有需要我們做的?」
顧晚虞點點頭,
「倒是沒甚旁的,只是叫你們來,做做樣子,待會兒出去時,表現的難過些,讓旁人看了會以為你們是來見我最後一面便可。」
陳慎貞與翠玉對視一眼,默契了領會了她的意思,
對她微微頷首,一切盡在不言中。
都是聰明人,也不需要多言,
顧晚虞很是放心,
「主子您如今這般情景,不若讓小青過來伺候?」陳慎貞眨著滿是真切的眸,
之前雖僅匆匆來過一回,
但當初那滿府下人各司其職、行令禁止的場景已深入她心,
如今僅僅三五個人守著,瞧著也實在悽慘,才有此提議。
翠玉也跟著點頭,
顧晚虞卻搖了搖頭,
「你有著身孕,如今正是需要人手的時候,若小青過來,身邊只紅袖和春兒二人,我也不放心,」
小青就是翠玉,報了仇,她也就換回了原本的名字,
「且放心吧,這邊還在我的掌控範圍內。」
聞言陳慎貞也沒再堅持,
對於這位主子的手腕,她還是信得過的。
「出來也夠久了,快回去歇著吧,免得勞累著,再不舒服。」
陳慎貞溫順點頭,就勢起身告退,
臨走前緊緊拉著顧晚虞的手,
「主子,您的心情,奴家和小青雖不說全都能感同身受,但大抵是懂的,」
「您聽奴家一言,逝者已矣,人活著到底還能有一絲念想,總歸要往前看的,」
「若是您的親人能看到,想來也不會想看您就這樣隨她們而去的。」
顧晚虞視線與她相接,心中微動,愣了一瞬才點頭道:
「我知曉了,你去吧。」
陳慎貞這才和翠玉揉紅了眼眶,捏著帕子,擦拭眼角,帶著哭腔離去。
顧晚虞復如方才躺回床榻,裝作意識不清的模樣,
小環又帶著竹兒、果兒伺候半日,入夜才打發她二人回去,小環自己值守,
二更,
小環悄悄點了一盞燭火,湊近床榻邊,輕喚本就沒睡的顧晚虞,
「那邊許是信了,」
說著又端來一八寶雕花食盒,將上面的蓋子打開,讓顧晚虞就著裡面的脯子乾果喝茶,
「這幾日竹兒私下裡都老實了許多,聽留福說,門外那些盯梢的也全撤走了。」
顧晚虞手裡捏了塊脯子放在唇邊,也不張嘴,
半晌抬頭看向小環,「讓果兒盯緊了她。」
「是。」
顧晚虞放下手中的果脯,起身立於窗前,
不知是不是她在南邊待慣了,
突然來到北方,覺得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
恰時,鵝毛大雪飄然而落,不過眨眼工夫,視線內便成白茫茫一片。
瞧著紛揚的雪花,她腦海中不斷迴響著陳慎貞的話,
良久,幽幽一嘆,
霜雪侵透門帘,寒意席捲,
夜深雪愈大,瑞雪兆豐年,白皚皚掩去髒污,偽作祥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