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是有千百個不願意,莊蓁蓁還是識相的順從了。那侍衛是個有眼力見的,特意尋了馬車把人送了回來。本想著把人送到家門口,也算是給上頭交了差。
可莊蓁蓁心裡卻是不願意的,待馬車走到村口,便道:「小女子便不要送了,村里人怕生。」
那個侍衛體態微胖,看上去頗有幾分憨厚,他倒是沒有客套,轉身就打算走。
可他想到了什麼突然頓住,回過頭來問莊蓁蓁:「瞧姑娘的姿態,倒像是位貴家小姐,怎得落到這種地步?若是姑娘有什麼苦衷,在下還是願意幫忙的。」
莊蓁蓁生怕一個客套,那人便要進村子裡頭去看,嚇得她連連搖頭:「沒有,只是趕巧救了人。那家主人為了報答我,便教了我這些。
「軍爺慢走,小女子家中不便,就不留您吃茶了。」說完之後,莊蓁蓁自己也是一愣。什麼時候自己說謊都不帶一絲慌張了?
那侍衛倒也沒有多問,只當她說的是實話,便駕著馬車走了。
她怔怔地看著馬車揚起的塵埃,久久不能回神。王城自己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莊蓁蓁在回來的路上想了很多,尤其是知道自己要回到那沒有生機的村莊時,她顫抖的不像話。她幾度看著自己的雙手,總覺得它上面沾著森森的血污,不論自己怎麼洗都洗不掉。
她也生出了自己再也配不上雲霆的想法,算的上是悔不當初吧。原本也只是想著,自己真正的孤苦無依了,甚至連家都沒有了!
那樣雲霆肯定就不會再把自己送回來了,可惜天有不測風雲——自己連見都沒能見到他。
還不等莊蓁蓁進村子,便遠遠的聽見一陣腳步聲,越來越近。她嚇得臉都白了幾圈,瞪大了眼睛生怕錯過似的,死死的盯著那轉角處。明明很害怕,但是那腳卻像是釘在了地上一般,挪都挪不動。
只瞧見一個瘦瘦高高的身影,跌跌撞撞的朝她奔過來,衣袖、膝蓋和前襟上都是泥土,早已看不清原來的花樣。凡塵時不時的回頭,生怕後面有什麼追著似的。
天色漸晚,太陽低低的掛在山頭,莊蓁蓁站的地方是逆光的,再加上凡塵此刻已經被嚇得,三魂七魄都丟了一半。當他看見自己面前正站住個人時,已經晚了,直接就把莊蓁蓁撞倒在了地上。
莊蓁蓁的後腦勺直接磕在了地上,不由得發出「哎呦」一聲。凡塵驚嚇未平,又被懷裡嬌軟的人嚇了一跳。
他早在村子裡呆了許久,回來的路上突然聽見聲音,生怕自己被當作殺人犯,便匆匆忙忙的跑了出來。
生怕被看見樣貌,他也不管有沒有撞壞人家,便四處張望著站起身來,撲到了大樹的後面。
嘴裡還不忘念叨著什麼,莊蓁蓁聽的不真切,好像是「……快顯靈,……急急如律令」?那聲音聽起來很陌生,應當不是村子裡倖存的人。她就那麼仰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思索著該如何是好,怎麼跟這位解釋。
解釋為什麼來這裡?若是說回家,對方會不會問自己,「那村裡的人都沒了,你知道麼?該不會是你殺了那些人吧?你可真是殘忍……」
……
凡塵在大樹後面,念叨了好一陣的咒,有道家的,還有佛家的。看上去真的像是受了驚嚇一般,但仔細看的話就能發現,他此刻正眯縫著眼,打量著眼前的人。
為了讓自己更具有說服力,他嘀嘀咕咕的走了出來:「這怎麼沒有呢?不會真是遇見鬼了吧?」他已經做好將戲演全的準備。
躺在地上的莊蓁蓁覺得這人實在是……蠢的很。她心不甘情不願的從地上坐了起來,甩甩自己磕得暈暈的腦袋,揉了揉痛處。
凡塵又嚇得「哎呦」一聲,躲到了大樹的後面,定定的看著她:「你,你究竟是何方……何方神聖?不會,何方妖魔鬼怪,怎得在這裡作祟?」
「……」莊蓁蓁沒有理他,自己此刻腦子裡面還是亂糟糟的。她不知道該怎麼收拾爛攤子,總不好殺人滅口吧?想到殺人滅口,她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寒顫,自己何時成了這樣的人?怎得動不動就想殺人?
她想起了城門口那些侍衛的竊竊私語:
「那位殿下下的命令?怎麼這麼為難一個小姑娘?你們是不是聽錯了?」
「兩位殿下都下了命令,這還能假?」
「對對對,你瞧瞧那小姑娘,柔柔弱弱的,不曾想卻是個狠人。誰要是想不開,娶了她啊~」
「……」
自己面上雖然什麼表情都沒有露出來,可是那些話全都被她聽了進去。他們的聲音不知道怎麼,漸漸地都被雲霆的聲音取代了。
那聲音飽含著失望,他質問自己為什麼要動蘇菱,他質問自己為什麼要殺了村子裡的那些人!
那一句句話像一把把筆首,直直地差進她的心窩。以前因為她有雲霆,有阿木,有和藹可親的鄰里,所以她每天都很快樂。
可是現在呢?雲霆沒了,阿木沒了,連自己生活了這麼久的小山村,都回不去了。
凡塵故作忐忑的探出頭來,卻發現那人根本就沒有理他,只是環抱著腿蜷縮在地上。看那肩膀似乎還在顫抖著,仔細聽仿佛還能聽到細微的哭聲。
這個人會不會就是自己的兄弟,交代給自己的那個姑娘?
回想起村子裡的慘狀,和那兇手回去觀看現場的痕跡。凡塵的目光不由的帶上了幾分佩服。聽燕生說過這個小丫頭的,可也沒說她這麼狠厲啊?
「姑……姑娘……」凡塵咽了口唾沫,他裝作好不容易鼓起勇氣的樣子,他的聲音還有些顫抖,頗有些以假亂真的樣子。莊蓁蓁正沉浸在悔恨和痛苦之中,哪裡能夠注意到他?
他側著耳朵聽了一會兒,還是只能聽到哽咽的聲音。他撓了撓頭,一時不知道怎麼辦好。剛才自己應該挺魯莽的,把人撞到之後,連句「失禮」都沒有說,便自顧自的跑開了。
莊蓁蓁在腦海里編了許久,突然就想到了失憶這件事,雲霆當初不就是失憶,什麼都不記得?自己的好多問題,他只用一句「不記得」就翻篇了?
聽見離自己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她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