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場景忽然一變,此時的她已經差不多五歲的模樣了。
而這會兒她整坐在浴桶里,可沐浴的水卻烏黑一片,散發著中藥的苦味。
她打眼一看,其中好幾味藥材頗為難得,甚至千金難求。
葉長安眼裡閃過一絲疑惑,為什麼她從來不記得自己小時候曾泡過藥浴?而且已經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
「真的要這樣嗎?長安還只是個孩子,她會受不了的。」
這是母親的聲音,葉長安心道,正疑惑時,又忽然傳來外公嚴肅的聲音:「難不成你想讓她永遠躲躲藏藏,甚至連明天是生是死都不確定?以她的狀況,往後只會越來越嚴重,但凡跟她接觸過密之人,都會有所察覺,人心鬼蜮,有時候連自己都不可信,遑論外人。」
「但凡被人利用,等待長安的就是無窮無盡的痛苦。還是說,你想讓她回去那個地方?」
「可是我心疼……」孟芝蘭嗚嗚咽咽的哭聲傳來:「長安還這么小,往後的每一次用藥都會讓她痛不欲生,她才五歲啊,讓我怎麼忍心!」
一聲嘆氣後,這時候很長一段時間都不再有說話聲。
葉長安眼中茫然一片,母親和外公到底在說什麼,她怎麼一個字也聽不明白。
從浴桶里站起身來,短胳膊短手艱難的換上衣服,循著聲音剛走到門口,外公的聲音再次響起——
「長安的身體異於常人,若不及早封印,那邊遲早會想盡辦法帶走她,到時候,她為成了別人的工具,生不如死。想要壓制,越早開始越好。」
外公說的『那邊』是什麼?
為什麼會把自己當工具?自己有什麼地方值得別人如此惦記?
葉長安扶著門框,一臉茫然。
孟芝蘭擦了擦眼淚:「可這要不是萬全之法,封印遲早會解開,到那時……」
外公接話道:「所以,從現在開始,她就留在我這裡,一則接觸的人越少越好,二則我孟家的醫術正好傳給她,在學學功夫,好歹將來能有點自保能力。」
葉長安瞳孔瞪的老大了,忽然想到了什麼,眸光一沉,心說原來這才是她被留在金古鎮的原因。
母親和外公早就知道她的身體怪異,才會泡奇怪的藥水,可為什麼她絲毫不記得。
時光一轉,她見到了那個被小長安救下的男孩子。
洗去那滿臉淤泥,她見到了他真正的模樣,那一瞬間,簡直跟被雷劈了一樣。
這不就是縮小版的靳九淵嗎?!
雖然很稚嫩,但眉眼輪廓基本沒變。
她記起亞蘭城城堡里那成片的藥材,還有雪山上的冰雪城堡……
難怪!
難怪他總說些似是而非的話,卻又不告訴她理由。
若不是她重生歸來,知道除了自己,靳九淵根本沒有其他女人,否則,早就鬧翻天了。
畫面如碎片在她眼前一一閃過。
她看見自己如何欺負靳九淵,而她說過的每一句話都被他奉為圭臬。
同樣見到了他們的離別,清楚了自己被封印奇異體質的後遺症,她——失去了八歲前的所有記憶。
這時候她跟著外公學醫,直到外公去世後,她被送到了師父跟前。
蒼雲山下的十年,她跟著師父學醫,與師兄師姐一同長大,直到十八歲生日後,傳來母親的噩耗!
也是她一切痛苦的開端!
白蛉山中,那個被染紅的小木屋,還有千年榕樹下被群狼撕碎的身體!
葉長安渾身下意識一顫。
她的雙眸漸漸爬上紅血絲,作為旁觀者,她雖已釋懷,可看到這一幕幕,心臟依舊會揪著疼。
下一瞬,她的瞳孔驟然一縮,滿臉驚懼。
黑暗中,那個漂浮在空中的靈魂,不是靳九淵又是誰?!
他痛苦絕望的嘶吼,想要阻攔狼群撕咬葉長安的身體,可無論多努力,身體穿透一切,本什麼都碰不到。
只能眼睜睜看著用命守護的人,死無葬身之地,屍骨無存!
「阿淵,我在這裡,我是長安啊,你看看我……」
葉長安急切的上前,伸手想要抱住靳九淵,卻跟本無法靠近。
「怎麼會這樣?」她急的不行:「既然讓她看到這一幕,為什麼有不許她靠近,為什麼!」
緊接著,葉長安看到靳九淵安靜了下來。
只是他眼中帶著決絕,看的葉長安心口一跳,一股不好的預感傳來。
靳九淵抬起左手手腕,上面綁著一枚平安扣。
葉長安認得,跟靳九淵給她的那枚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顏色。
這枚是綠色,而她戴著的那枚是紅色。
靳九淵扯下手腕上的平安扣,溫柔的看了眼葉長安,隨後,嘴裡念念有詞——
九天神魔,天人修羅;
云何奉持,諦聽吾說——
轟隆!
剎那間,夜色中的上空風起雲湧,烏雲如同漩渦一般聚集在靳九淵的頭頂,他的身體在發光,手中的平安扣同樣散發出耀眼的光芒!
……
落死注生;
以我之血肉為媒介,打開禁忌之門;
以我之靈魂為代價,換回逝去之魂——
……
我,願生生世世,永不入輪迴!
……
話落的同時,那枚平安扣的的光芒由白轉紅,變得詭異起來。
夜空中電閃雷鳴,瓢潑大雨傾盆落下。
風聲鶴唳!
白蛉山在悲鳴!
靳九淵清雋俊逸的臉上,帶著極盡寵溺的溫柔,眷念的看了眼葉長安的容顏。
風雨聲中,他的身影越來越淡。
「不!不要!」
葉長安拼命的想要衝過去,卻被一到無形的牆阻攔。
眼淚伴隨風雨簌簌下落,她哭的不能自已:「我不要你的命,我不要!我寧願死,也不要你的命。靳九淵,你聽到沒有,你回來,你給我回來啊——」
似乎察覺到什麼,靳九淵忽然抬眸看向葉長安。
葉長安大喜,連忙沖他揮手,然後靳九淵似乎什麼也沒看到。
閃電划過夜空,驚雷再度落下時,他的身影已然不見了蹤影,只剩下這狂風暴雨的夜,和那顆榕樹下,無端死亡的狼群屍體。
「原來……如此!」
葉長安癱倒在地,眼裡混著雨水落日地上。
她的確是重生了,可她的重生,是靳九淵用生生世世的代價換來的。
重生後,她一直覺得意外,為什麼前世從未聽過靳九淵的身體不好,偏偏她重生了,靳九淵的身體卻這般差,還被批命說活不過三十歲!
可想到靳九淵最後那句『生生世世,永不入輪迴』,葉長安心中的恐懼在蔓延。
她不能就這樣毀了他!
腦海中有什麼一閃而逝,她記得靳九淵曾說過,靳家延續千年,有太多不為人知的秘密,靳家會不會有辦法?
眼前閃過一片驚濤駭浪。
此時,她才恍惚記起,她被蘇雪帶走了,受了傷,還跳了海。
她猛地轉身,踉蹌著轉身離開。
那個男人——還在等著她!
下一秒,她驀地停下腳步,似乎有什麼聲音在耳邊響起。
『滴答——滴答——』
十分規律的聲音。
有那麼一瞬間,她忽然覺得身體好累。
這時,一道溫潤又帶著蠱惑的男聲斷斷續續在說什麼。
她仔細停了許久,才聽清一句話。
那聲音說:「很累吧!既然累,不如閉上眼休息可好?!」
?起初他清晰的知道這是夢境,可漸漸的,她便淡忘了一切,仿佛剛剛恢復的記憶都隨著聲音逐漸消散,也不再記得這是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