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套話故往聞隱情

  翎鈞沉默了一會兒,像是在思考什麼,少頃,回頭看向了仍未斂去臉上紅暈的孛兒只斤氏。

  「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

  「如今的黔國公,其實算不得是個武勛。」

  翎鈞的話里,並沒給黔國公沐昌祚太多尊重,但縱他這話,當著黔國公沐昌祚的面說到大庭廣眾里去,也斷無一人,會覺得他說的不妥。

  一個沒有一轉策勛在身的國公,一個只因同輩人里,再也沒了旁人能跟他爭搶,才得以承爵的文弱庶子,在一向尚武的大明朝,的確,是要被人瞧不起的。

  更何況,他還昏聵胡鬧,寵妾滅妻,讓一個從紅樓里抬出來的煙花女子,執掌了一府的中饋,短短十餘年,就把歷代黔國公積累的家業,敗去了大半!

  「其實,昌祚並不像你們想的那樣。」

  「他是個重情的人,而且,也是有自己抱負的。」

  聽翎鈞說沐昌祚不好,孛兒只斤氏頓露不悅,「他只是,只是因為當年,身子遭了那劇毒所害,才這般不好,這,這怪不得他!」

  「好,就算你說的這個,當真是怪不得他的,那他負心於你,娶了個紅樓出身的煙花女子,又該作何解釋?」

  「重情?」

  「我呸!」

  翎鈞鮮少情緒激動,罵人,更是少之又少。

  然今日,他卻毫不避諱的當著孛兒只斤氏這該算是他長輩的人,對其夫君怒罵出聲,「哪家公侯伯府的嫡子,過得跟阿睿這般窩囊?你在這山上,兩耳不聞窗外事,他怕你擔心,亦費盡心思的瞞著,現如今,你自己也該瞧見了,他身上,哪裡還有一塊好皮!」

  「這,這事兒,確實該怪我。」

  想到沐睿身上,那新傷摞舊傷的情景,孛兒只斤氏便哭得更厲害了。

  「那王氏,曾是我身邊護衛,昔年,跟著我一起來刺殺黔國公府子嗣的。」

  「我私自放了昌祚,恐她回去告密,害昌祚再陷囹圄,便從背後捅了她刀子,將她丟在了雪地里等死,哪曾想,哪曾想她竟命大沒死,被人救下之後,賣去了紅樓為娼。」

  「哪知道,哪知道昌祚會……會因為馬車壞了輪軸,在鬧市街頭與她巧遇,還……還被她花言巧語蒙蔽,將她當成了我……」

  孛兒只斤氏哭得厲害了,便有些喘不上氣來,這是她曾被關進地牢多年不見天日,陰濕里待的久了,落下的暗傷。

  翎鈞之前不知,李氏亦從未跟他提起,因此,他便只當她是有從娘胎裡帶出來的,哮喘之類的毛病,直到前些日子,從顧落塵那裡聽聞孛兒只斤氏過往,才是明白了其間真正因由。

  「你知他被騙,為何不跟他解釋清楚?」

  翎鈞像是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白了孛兒只斤氏一眼,打開腰間的皮口袋,摸出一隻汝窯燒制的青瓷小瓶,往她的面前遞了遞,「輕心還在燕京的時候,瞧我身子積了濕氣,遇上乍冷暴熱情緒激動,就會咳的厲害,特意做出來給我的,唯今,已是只剩這三顆了。」

  「你以為,我不想麼,鈞兒?」

  「你以為,我願意看著自己喜歡的人,與個賤婢恩愛纏綿,你以為……我願意看著自己喜歡的人,遭人戳著脊梁骨辱罵,被個賤婢敗光家業?」

  「我是不能啊!」

  「鈞兒,我是,我是不能啊!」

  孛兒只斤氏踉踉蹌蹌的走到床邊,卻沒伸手接翎鈞遞給她的青瓷小瓶,仿佛只幾個呼吸的工夫,她便似被人抽去了筋骨般的,歪倒在了床邊,坐在床邊的腳榻上,揪著沐睿的被子號啕大哭起來。

  「昔年,我盜圖投明,父親和兄長為了給我成全,都參與了其中,而後,我得先皇許諾,有了新的身份,又斷了與西北的一切聯繫,才讓他們慢慢淡出了俺答汗的視野,不再過遭人監視的日子。」

  「昌祚的兄弟,皆是被我和兄長所殺,他重情義,若得知我是害了他親人的羅剎,定要負疚難過……」

  見孛兒只斤氏哭得愈發喘不上氣,連臉都憋紅了,翎鈞忙打開青瓷小瓶,到了一顆藥丸出來,硬給她塞進了嘴裡。

  吃下藥丸後,孛兒只斤氏打出了一個哭嗝,然後,氣息便較之前,略平緩了一些。

  「我本想,尋機會結果了她,以絕後患,卻未料,竟落入了那賤婢的陷阱,被昌祚關進了祠堂思過。」

  「而後,那賤婢便趁昌祚不在府里,跑去了祠堂威脅我,說昌祚已當她是昔年盟誓之人,對她信任至極,待過了年,就要入宮去為他所生的兒子請封,讓我不要不自量力。」

  「彼時,睿兒已經六歲,文采武功,都已嶄露頭角,連先皇,都誇他是黔國公府的振興之望,若無意外,他該在年後得封世子,入軍營歷練。」

  「我怕昌祚糊塗,當真受那賤婢蠱惑,觸怒天威,便在新年那日的晚宴上,給他彈了昔年我們盟誓之時,曾彈奏過的曲子。」

  「可我做夢都不曾想,這也是那賤婢的陰謀,昌祚在聽我彈過曲子之後勃然大怒,攬著那哭得梨花帶雨的賤婢,當著睿兒的面兒,命人剁下了我兩根手指,使人做了肉餡,包成餃子,逼著他吃下。」

  說到這裡,孛兒只斤氏稍稍停頓了一下,抬手,小心翼翼的碰了碰沐睿的額頭,「我被人連夜送到這山上,鎖進了廟裡的柴房,睿兒的奶娘偷偷使人來給我送信,說睿兒起了高燒,被夢靨纏得醒不過來,昌祚受那賤婢欺瞞,連大夫都不給他請一個。」

  「我怕他燒出毛病,只得跟你母妃求助,你母妃策馬千里,抗旨歸京,把他從黔國公府里抱出來的時候,他虛弱連脈搏都快沒了。」

  「若非有輕心丫頭的師父出手,他怕是,怕是……」

  「你見過輕心的師父?」

  第一次從柳輕心之外的人嘴裡聽到她的師父,翎鈞不禁一愣。

  「當然見過。」

  聽翎鈞跟自己問起柳輕心的師父,孛兒只斤氏先是一愣,見他滿眼疑惑,便伸手指了指被冬至碼放在桌子上的金瘡藥,「這藥,我之前用過,是他老人家不傳世的秘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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