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翎鈞說,德平伯李銘,把李嵐起當成投石問路的石頭,柳輕心稍稍沉默了一下。【Google搜索】
她不是沒想過這種可能。
只是從心理上,無法接受,一個父親,對自己的兒子,做到這般無情地步。
「問題不在於,我有沒有拿他當回事兒,而在於,他是不是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了。」
「這般折騰胡鬧,可是對誰都沒好處。」
「李銘那老狐狸,倒是捨得兒子。」
沉吟片刻,柳輕心緩緩抬頭,使右手食指的第二關節,輕輕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嘆了口氣。
「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這道理,李銘,可比誰都玩兒的明白。」
「幾年前的李旌德,不就是個例子?」
「對這些武勛而言,生那許多兒子丫頭,本就是用來交換自己所求所需的,戰場上也好,官場裡也罷,哪個合算,就換哪個。」
「反正就算是死了,也還剩很多,尤其,是德平伯府和成國公府。」
見柳輕心的臉上,露出了淺淺的抑鬱神色,翎鈞不禁一笑,伸手,又戳了戳她的眉心。
這燕京,的確不是善地。
他初自西北回來的時候,也曾因為,把許多事,想的過於簡單,而吃了不少虧。
他家娘子,倒是因為心思細密,而沾了不少「便宜」,極快的適應了這裡的爾虞我詐。
至少,現在的她,已不會如之前般單純的認為,只要能力達到,女人和男人,便可一概而論,她縱是挺著個大肚子,仍能帶上金銀細軟出逃,並只憑自己一個人,在錢財外露的情景下,不遭人惦記的,活得逍遙。
一個敢錢財外露男人的背後,定有一個盤根錯節的家族,做他的支撐,若他有損,牽扯的,總也不可能,只是一小部分人的利益,便是為了利益,那些活人,也要與害了那男人的「歹徒」掙個高低。
而一個攜了錢財,孤身行路的女人背後,卻是縱有一個家族,願不惜代價的庇護她,怕是,也鮮能做到,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的決絕。
當然,沈家,是一個例外。
世道人心。
總不及財帛權勢,來的實在。
若能只冒極少的一點兒風險,就攫取巨額收益,大部分人,都難把持的住本心。
「虎毒不食子,狼毒不食親。」
「依著你這麼說,這燕京的豺狼虎豹,可真是比野獸還凶蠻的厲害呢!」
德平伯李銘,為了不讓醜事,為外人所知,而使人毒殺了自己的嫡女李妙兒。
這事兒,柳輕心早已自顧落塵那裡得知。
只是,她不曾想,這並不是個例,更沒料到,這種腌臢事兒,會如翎鈞說的這般,在武勛府中,連奇怪一下,都不值當。
生在這樣的世家裡,還真就不如,生在平民百姓家裡來的自在!
想到被德平伯李銘毒死了的李妙兒,那個讓隆慶皇帝,時至今日,仍無法放不下的可憐人,柳輕心不禁嘆了口氣。
沒有人能選擇自己的出身。
若不是親耳聽聞,她又怎麼敢想,這些明面上光鮮亮麗的世家,有如此多的腌臢事情?
「也不是所有家族都這般德行。」
「姜家就很好。」
「有些事兒,說白了,不過就是人心貪婪到何種程度罷了。」
「這世上從來都不缺好人,也從來都不乏壞人,咱們只需過好自己的日子,沒必要為別人的卑劣,把自己的心情也搞壞。」
自由在西北大營長大的翎鈞,本就對燕京名門的一些做法頗多不屑。
此時,見柳輕心竟是像他一樣,在面對這些事兒的時候,心有不忿,便本能的覺得親切起來。
他家娘子,果然跟他是同一種人。
這種不需要爭執,也不需要遷就,就能想到一起,做到一起的感覺,真是令人心情愉快。
「時候也差不多了,總讓沐睿那麼在雪裡凍著,也不是個事兒。」
「你在這裡待一會,莫因我不在,就欺負落塵,他這些日子,心裡壓抑的厲害,你能讓讓他,就讓讓他。」
壓低聲音,跟翎鈞又交代了兩句,柳輕心便站起身,往門外走去。
黔國公沐昌祚,是個寵妾滅妻的貨色。
傳聞,他現在的平妻,沐德豐的生母王氏,原本只是一個文臣世家出身,於多年前,被送進黔國公府,給沐昌祚做妾的庶女。
只因會討沐昌祚歡喜,而「鬥敗」了黔國公府的當家主母,沐睿的生母,而被扶為了平妻。
名門世家規矩嚴苛,通常進門的事時候是什麼,就一輩子都是什麼了,縱使當家主母死了,也只會續弦,而不是扶某個妾室上位。
像沐昌祚這般,將妾室扶成了平妻,還將嫡妻送去廟裡禮佛,逢年過節,都不准其回府的,絕對可以被稱為醜聞。
聽說,所有生活在黔國公府里的子女,都需稱那個,被以妾室扶正成了平妻的女人為母親,否則,就會被遣送出府。
這種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竟半點兒也未讓黔國公沐昌祚這一國國公,覺得無地自容。
這恬不知恥的嘴臉,還真是令人自嘆不如,不,是望塵莫及。
使人放下吊橋,迎了沐睿進德水軒前堂,早已準備好了應對的柳輕心,故意裝出了一副被人擾了清夢,面帶不悅的神色。
今天的她,上著一件鵝黃色貢緞長襖,襖上以冰絲蠶線,繡了花開富貴紋樣,下配一條宮牆紅色,織金百瑞迎春馬面,頭帶掐金絲點翠頭面,手捧銀質鏤空麒麟送子手爐,端的讓人一看,就覺貴氣逼人,本能的膝蓋發軟。
畢竟,像她這般,一個耳墜子,就夠一戶尋常百姓,吃喝住用一輩子的打扮,便是燕京名門出身的嫡小姐們,也只捨得,在宮宴等隆重場合時穿戴,斷不舍的,在尋常時候,就套在身上糟蹋。
「睿少爺此番前來,所謂何事?」
伸手,讓沐睿在可客座坐了,添了上好的龍井,端上了六樣新制的點心,柳輕心才不急不徐的,跟他問詢了一句,聲音里,略帶了三分親近。
「回王妃的話,睿此番前來,是想再跟王菲討個人情。」
沐睿緩緩起身,面露尷尬的朝柳輕心拱了拱手。
「睿少爺勿需客氣。」
「想當年,本妃少不更事,來燕京遊玩,遭惡徒坑騙,還是得了睿少爺援手,才幸得脫身。」
柳輕心面不改色的編了個,壓根兒就不存在的恩惠,來給沐睿長臉,反正,以她如今身份,這種壓根兒無從查起的陳年舊事,誰也沒有那閒心,去仔細查證。
「王妃言重。」
「卑劣邪惡,人人得而誅之。」
「睿不過是盡武勛子弟,佑平民安康之職,乃份內之事,不足言謝。」
聽柳輕心對自己「昔日的舉手之勞」表示感激,沐睿的臉頰,稍稍紅了一下。
這種事兒,他還真沒做過。
想前些年,他自保艱難,連走路,都要時時小心的看著腳底下,以防踩了誰養的蛐蛐,遭人毒打,哪有膽子,去幫個招惡徒欺辱的平民?
想那些,敢在燕京為非作歹的,哪個「頭頂上」沒有人罩著?
他尋常里見著,都是恨不能繞路走,以防礙了人家眼去才好,怎可能……
然而,有些事,沒做過是一回事,不應承,卻是另一回事。
瞧柳輕心今日所言,明顯是要幫他立威,讓整個黔國公府都知道,他是有柳輕心這麼個後台的,他怎可能拒絕?
「燕京的武勛府多了,肯對本妃伸出援手的,也不過只睿少爺一人。」
「人立於世,當有感恩之心。」
「睿少爺日後若有什麼用得上的,只管遣人來跟本妃告訴一聲。」
「但凡是本妃幫的上的,三殿下幫得上的,定不推拒。」
見沐睿繃緊蜷縮著身子,裝出了一份瑟縮模樣,柳輕心便知道,這接下來的戲,該怎麼演才好了。
跟在他身邊的這人,果然如她猜測的一般,是黔國公沐昌祚,故意安插在他身邊的眼線,目的,不言自明。
伸手,親自將茶盞往沐睿的面前又推了推,柳輕心目含溫柔,言辭懇切。
「睿少爺有什麼事,就只管說吧。」
「這般吞吞吐吐,反倒讓本妃覺得,你是沒把本妃和三殿下,當自己人了。」
「王飛既然這麼說,那睿就不客氣了。」
沐睿輕輕地抿了下唇瓣,端起已被推至自己面前的茶盞,淺淺的抿了一口,然後,深深地吸了口氣。
「昨日,王妃使送來的信函,被睿家中的兩個幼弟,不慎弄壞了。」
「所以,所以,睿只得腆著臉,再來跟王妃懇求一份,相同的恩典。」
說罷,沐睿面露緊張的,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拭眼角餘光,偷瞧了柳青心一眼,像是生怕自己言辭失當,惹了他不悅。
畢竟,這種恩典,不是什麼人都能隨隨便便求的,更不是什麼人,都敢恬不知恥的一而再求的。
「這事兒,叫什麼事兒呢!」
「誰家還沒幾個不懂事的淘氣孩子!」
「睿少爺稍等兩日,待三爺好些,再幫你寫一封,給西北那邊兒的信就是,索性你那弟弟,要等到出了正月,才往西北走,聯絡信函,也不差晚幾天。」
柳輕心笑了一下,將沐睿一口也未動過的點心,也往他面前推了推,示意他不要拘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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