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與君相攜昔日諾

  發燒的人,總難睡得安穩。【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柳輕心給徐維康把脈過後,便使立夏取了她自江南帶來的,使藿香,蒼朮,陳皮,厚朴,茯苓,大腹皮,半夏,甘草和紫蘇碾磨成粉,加酒炮製成湯的藥,命冬至給他滴了三滴在肚臍里,然後,繼續使酒,給他擦拭腳心和背脊。

  約莫過了一刻鐘,徐維康的高熱,便有了消隱跡象,又過了小半個時辰,更是連之前因為燒的厲害,而呈現出了櫻紅的皮膚,也消解了乾淨,以目力可見的速度,恢復了原本的白皙。

  「你也累了大半夜了,歇會兒罷,冬至。」

  自幼養成了治病救人,就不會犯困的習慣,柳輕心坐在離徐維康床榻十步遠位置的小凳上,睜著一雙明鏡兒似的大眼,跟冬至吩咐了一句。

  她本打算,給冬至些許「收拾」,罰他吵翎鈞安眠,然此時,瞧他忙活了大半夜,雙眼都泛出了烏青,便有些於心不忍了。

  瞧情景,她八成兒是得等到徐維康醒了,確准他沒因發燒落下什麼毛病,才能睡得著。

  而以翎鈞脾性,八成兒,也是一夜無眠。

  「初一那邊兒,還好罷?」

  清點了藥箱裡的「存藥」,柳輕心便打算等天亮了,使人進城去,採購些藥材回來補充。

  她從江南來時,帶了一大箱研磨好的外傷藥粉,之前,還曾用來「教訓」背後議論她的五人,使他們冒著冷,一趟幾瓶的往位於城裡的三皇子府送,順帶「告知」燕京里的各方勢力,她來了,有備而來。

  可現在,她本打算當存貨應急的藥粉,真的被「應了急」,顧落塵為給語嫣搶回簪子,「失足」重傷,耗了大半,昨日,給初一和徐維康治傷,又用掉了許多,若再不調配備用,怕是到後天,這三個人,就都得斷藥。

  「回王妃的話,初一無礙。」

  「十五說,他只在子時,發了一小會兒燒,使酒擦了額頭和手心,兩盞茶工夫,就退了。」

  聽柳輕心問初一情景,立夏忙把她剛剛去十五那裡問來的話,原封不動的告訴了她知道。

  初一常年習武,底子好,而且,傷也較徐維康輕的多,自不會如徐維康般的,燒成個湯婆子都不換。

  雖然,都是照料人一宿,但顯然,十五那裡的活兒,要比冬至這裡,輕省的多。

  「讓你做事欠思量,活該你遭這罪!」

  「若是把王妃累著了,瞧三爺怎麼收拾你!」

  抬頭,瞪了一眼自己的夫君,立夏唇瓣微啟,無聲的以口語,給了他兩句責備。

  翎鈞於他們有恩,柳輕心,也一直待他們不薄,可冬至,卻因他一如既往的草率糊塗,險害柳輕心遭人毒手,這會兒,雖倖免於難,卻也欠下了徐維康,這遭人戲稱為「燕京四害」之一的傢伙人情。

  千金難償人情債。

  這「債」,十成十,又得累他們家三爺費心思!

  「你看,我也不是有意的,娘子。」

  「我也是怕那女人跑了惹事兒,才把她拎來前院,哪就能猜到,她那小雞崽兒樣的人,會突然發那兇狠,想要對王妃下毒手呢!」

  冬至是翎鈞的幾個親侍里,最常犯錯兒的。

  挨罰不少,每次認錯的態度也極誠懇,可就是,一遇上新情況,就又會因不擅變通,而繼續犯錯。

  因為他每次犯得錯,都不盡相同,翎鈞也不好重罰他,而自兩年前開始,「冬至今兒個犯錯兒沒」,就突然因為翎鈞的一句隨口問詢,成三皇子府里,人們見面時的打招呼用語,一直用到了今日,且瞧樣子,應是還會被繼續使用下去。

  「沒想到的事兒多了!」

  「你若凡事都能料到,豈不成了話本子裡的臥龍先生!」

  立夏本只打算,象徵性的責備冬至兩句,讓他長些記性,卻不料,他竟敢當著柳輕心的面兒,這般「放肆」的跟她犟起了嘴來。

  心下一怒,頓時便冷下了臉子。

  見立夏惱了,冬至的心,本能的「咯噔」一下,本欲上前認慫求饒,卻聽身後的床上,徐維康突然發出了一聲夢囈。

  「我心悅她,非她不娶,你若阻我,我便死給你看。」

  徐維康的聲音不大,卻堅定的沒有一絲商量餘地。

  他好看的眉毛,微微擰起,像是正在跟一個他無力反抗的人,以死相脅。

  整個房間,都安靜了下來。

  柳輕心輕輕的嘆了口氣,把目光,移向了桌子上的燭台。

  這徐維康,怕是夢到數年前,與魏國公的對峙了。

  雖然,僅有這隻字片語,卻足夠她將昔日之事,猜測出個大約的樣子。

  徐維康和語嫣間的誤會和仇怨,有九成以上的可能,是遭了魏國公徐邦瑞從中作梗所致。

  畢竟,在魏國公徐邦瑞那種有封爵的武勛眼裡,語嫣這種沒有權勢傍身的尋常女子,給他的嫡子做妾,都有辱沒門楣之嫌。

  允徐維康許其以嫡妻之位?

  開什麼玩笑!

  常言道,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如今,瞧自己的兒子變成這副模樣,魏國公徐邦瑞,應也是悔不當初的罷?

  「立夏,取文房四寶來。」

  許久的沉默之後,柳輕心緩緩抬頭,看向了站在她身邊,不知該如何應對的立夏,笑著跟她說了一句,「他剛才說的,你們只當沒聽到便好,這世上,痴情之人多不勝數,總不可能,每個人,都幸得成全。」

  「是,王妃。」

  立夏忙不迭的應了一聲,便小跑著,出了房間,直奔柳輕心暫居的房間,取文房四寶去了。

  隆冬日短,又逢大雪。

  直到了卯時初,屋外還是灰濛濛的,十步開外,就瞧不清人樣貌。

  趁著立夏去取文房四寶的檔兒,柳輕心把目光轉向了僵立原地的冬至,依著她昨日與翎鈞商議的,跟他問起了,他對盤錦和蘭溪兩個丫頭的未來,是不是已有打算。

  冬至的反應,果然與翎鈞猜測的一字不差,柳輕心也趁著這機會,接下了他的懇求,將給盤錦和蘭溪尋歸宿的事兒,攬到了自己身上。

  立夏取了文房四寶歸來,一進門,便見自家夫君,哭得臉都花了。

  微微一滯,不解地看了一眼,仍在昏睡的徐維康,見他已較之前安穩了許多,緊擰的眉頭,也鬆開了一些,不像是能再說什麼,惹冬至多愁善感的話,便小心翼翼的把目光,轉向了已坐到圓桌旁邊的柳輕心身上,抱著文房四寶,慢騰騰的挪到了她身邊兒。

  「王妃,那廝,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挨你教訓了?」

  冬至是個極硬氣的人。

  與他相處多年,立夏只見他哭過一次。

  剛才,她去取文房四寶,這屋子裡,總共只剩了三個人,其中,那魏國公府的五少爺,還是昏睡著的。

  所以,在她想來,冬至會哭成這樣兒,八成兒是說錯了什麼話,惹了柳輕心責備。

  他們家王妃,一向通情達理,體恤下人,絕無可能無緣無故的,就把冬至這麼個大男人,給惹哭成了這樣才是。

  「我突然想起,盤錦和雲溪,也到了適婚年紀,就跟他隨口問了一句。」

  「哪曾料,這傢伙,明明是做人兄長的,卻粗心大意的,對自己的一雙妹妹,丁點兒記掛也無,眼瞧著她們都大了,連個給她們尋餘生依靠的打算也無。」

  柳輕心一邊說著,一邊又給冬至,丟了個滿含責備的白眼兒。

  然只這一下白眼,便是把冬至好不容易收住的眼淚,又給催了出來。

  「三爺整天跟我說,他緊張那兩個丫頭的厲害,就只差長出一對翅子來,把她倆護在絨毛底下才好。」

  「我尋思著,他即使這麼上心,應也用不著我幫他參謀。」

  「你說說你,冬至,今日,我若不是隨口跟你問這一句,你難是不是就打算,把他們都養成老姑娘,一輩子都不嫁人了?!」

  柳輕心越說越「氣」,到末了,更是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對盤錦和蘭溪這兩個,半點兒都不難纏的小姑子,立夏可以說是頗多親近的。

  雖聚少離多,但只要是見了她們喜歡的小玩意兒,她這當嫂子的,總是會「力排眾議」的給她們買下來,再尋機使人捎回。

  她知冬至粗心。

  只是,讓她沒料到的是,他這當人兄長的,竟能粗心的,連兩人的親事,都忘了謀劃!

  「您消消氣,消消氣,王妃。」

  「跟他這糊塗東西置氣,氣壞了身子,可不值當。」

  見柳輕心動怒,立夏忙放下了手裡的文房四寶,幫她輕撫後背順氣兒。

  他們家王妃,一向心細。

  那兩個丫頭的婚配之事,被意外的捅到了她這裡,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畢竟,由她幫忙參謀權衡,可比交給冬至這不靠譜兒的兄長,要得天時地利的多。

  「待回去房裡,我罰他跪雞毛撣子,還不興把雞毛兒壓趴下的那種。」

  扶柳輕心坐回凳子,立夏以一句俏皮話兒,緩解了屋子裡的尷尬。

  冬至,終究是她夫君。

  再多不好,也是她甘願以餘生執手白頭的人。

  對他,她只能維護,不論對錯,不問因由,不較得失。

  他榮,她伴其行前程似錦。

  他辱,她陪他共千夫所指。

  無怨無悔。

  一如,她昔日許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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